山海别经
我的替身听了,不觉沉吟起来,他跑到自己病房的洞口去仔细张望了一下,又慢慢踱了回来。我倒是有点认可阿伦的猜测,单看外面暗哨不断,就很能说明问题。
“您可千万不要自己去找王爷,恐怕那些卫兵们也不会轻易放过您……”
见他这副样子,阿伦自然急了。
“谁说我要自个儿去找了?难道连我想想也不行吗?说不定是你的老乡在故意跟你逗乐子,看你每天心急火燎的猴儿劲,就不兴人家开一个玩笑?真是机密,能那么轻易就透露吗?咱们何必跟着瞎起劲?算了,还是到此为止吧,你,还是玩你的去。王爷既然让我们等着,就只好安安心心地等着了。但愿王爷的身体永远健康,独一至尊的主肯定在时时刻刻保佑着王爷……”
“哦!我还有点怕您……真是耐不住寂寞……”
阿伦长舒了一口气,顽皮地一笑,见爰慧不再盯着他,便又去一边,顾自享受他的收音机了。
“看来只有找到他们两个中间的一个,我们才有名正言顺的开拔机会……”
趁阿伦不再注意,我的替身又找我琢磨开了。但见他和衣往床上一躺,装作一副假寐小憩的样子。
“怎么样?要不要冒一次险?”
“权衡一下利弊得失,再多考虑考虑。按照道理,一个元首的身体状况,乃是整个洲邦最大也是最重要的秘密,尤其是在这一种非常时期,不仅事关民心士气,更能影响到战局的进程,换句话说,洲邦安危,都可能系于他的一身,如果一旦叫我们这些个不速之客给撞破了,人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也吃不准,你再好好想一想。人家之所以瞒得这么紧,肯定是有原因的呀……”
“当然,可是……”
“这恐怕也怨不得人家王爷,同样也怨不得莫将军,走留去向,对我俩自然是天大的大事。可之于他们呢?也许该算是拿自己的芝麻比人家的西瓜了,邦治,战局,他们手头上的任何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恐怕都比我们重要了许多。逃亡的路上,还没有那么多的公务缠身,王爷可以腾出来一点时间,跟你在一起,一旦到了这里,哪怕就是王爷他们还在不停地惦念,也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可现在王爷有病在身,咱们不也该表示一下礼貌吗?这个理由,不是最冠冕堂皇不过了吧?”
“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借口,只怕道听途说的东西,不足为凭。要不然,干脆你就直接去辞行,就说他们公务繁忙,不好意思再给人家添麻烦。这样一来,他们接待也罢,不接待也罢,反正你也算是做到礼数周全了……”
“你怎不早说?我这就让阿伦再去跑一趟?”
“你也忒着急了一点吧?两个时辰前,阿伦刚刚去传过话,人家一回没空,你就立刻辞行,莫非是埋怨人家冷落了你,礼数不全?给了你鼻子,你就踹脸,假如引起了人家这种感觉,咱们的处境可就更为不妙喽……”
“我……哪能有这个意思,早知道就不让阿伦白跑一趟了……”
“还是再按捺两天吧,如果实在等不见音讯,你就修书一封,重点表达你急于回家的心情,郑重其事,让阿伦陪着你,直接到司令部去求见……”
等了两个两天,依然不见音讯,爰慧肩背上的结痂,倒已经脱落得差不多了,拜书也早已修好,还斟字酌句修改了好多遍。我的替身实在是熬不住了,第五天一早,就拉着阿伦去了。
拜书算是递了进去,回话却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这次出来的算是莫将军的侍从了。说是将军正在寻找机会安排,但请稍安勿躁。至于去留问题,届时将军自会作出妥贴的处置,关键是眼下还不能上路,尤其是陆路,从季节来说实在太危险。已经入冬,这里的气候,虽说还能从事户外活动,大雪山附近,却早已冰封千里。别说人烟,恐怕连虫兽都早已进入冬眠。
回得如此冠冕堂皇,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爰慧的情绪算是糟糕透了,可又不能跟回话的侍从随便发作。怏怏而返,一路上尽拿地上的石头出气。
不料一次用力过猛,竟又把脚脖子给重重地崴了一下。疼得呲牙咧嘴,哼哼唧唧,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吭哧吭哧半天,阿伦才把他背回去。好不容易捱到地头,阿伦累得都快散了架,若不是看着爰慧痛苦难忍,真不愿再动弹。
好在终算没有伤筋动骨,只是软组织挫伤,医生检查之后,却给负责陪护的阿伦下了一道令人不尴不尬的口谕,尽量阻止病人下床活动,少说一点,也得乖乖地在床上躺十天左右。
031
“爰公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非常确切的消息,王爷真的是在这里,医院里,就在这医院里面,看来不尽是谣传……”
我的替身踝关节扭伤后,第八天傍晚,阿伦匆匆忙忙回来,很是兴奋的样子。一直跑到床头,附在我的替身耳边神鬼道道地说。
这一阵子,爰慧已经学会了睡懒觉,除了一日三餐之外,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做白日梦。原先那种急不可耐的心情,现在已经差不多转化成了一种迹近病态的焦虑,这种可怕的状态,以前不是没有过,只是都没有这一回严重,看样子都快要叫人失去理智了。动辄心悸耳鸣,汗出津津,上路回家的脑子,根本不敢去动,只有闭上眼睛,强摄心神,才会觉得稍微好过一点。
阿伦见他整天无所事事,也就经常溜出去玩了,尤其到了下午,我的替身一睡就是二三个时辰,不等晚饭送到床头,绝对不会轻易起床。趁此机会,阿伦总能在外面定定心心逍遥半天。
“你怎么知道?”
爰慧懒洋洋地睁开半只眼,冷冷地瞥了人家一眼。那种神情,似乎正恨人家搅了他的清梦,无奈之下,还带一点烦恶。
“我妹妹告诉我的……”
“你妹妹?又是你的妹妹?唔,好好好好,真不知道,你有多少个妹妹,好象不只是这一个吧……”
与其说兴味索然,倒不如说是彻底心灰意冷,自从我的替身表现得有点消极之后,阿伦总会找一些马路新闻回来,哄他高兴,可惜那都不是人家真正的心事所在。想来又必是故伎重演了,我的替身苦笑着把最后的半只眼睛也给关上了,翻了一个身,把脸冲向床的另外一面。
“真是我妹妹,今天我在医院大门口撞见她了……”
阿伦的热切却丝毫未减,紧跟着又跑到另外一面。他也不管对方理不理睬,顾自兴高采烈地说着。
“我妹妹也到这里来了,现在专门负责照顾王爷的起居,原来派有一个女侍从,不知怎地得了一种奇怪的暴病,连抢救也来不及,就这么一命呜呼了。莫将军怕有人又要对王爷不利,就干脆派自己的人来伺候王爷,在莫将军的手下,年轻的女兵不是很多,我妹妹就这样被选中了……”
“哪得恭喜你啊,有你妹妹在王爷身边照应,你再也不用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了,自己就能通天啦……”
“你别光顾替我高兴,我可没有忘记您赋予我的使命……”
似乎根本就没听出嘲讽的意味,阿伦一点也不以为忤。他用尽力气撼了撼我的替身,口气中兀自添了几分自以为是的狡狯。
“您真的一点也不想听,哪我就不说了啊……”
“你若要是要懒得说,我也懒得听,悉听尊便吧,正好两不相欠……”
“真的吗?爰公子,到时候,可别埋怨我什么也没告诉你啊……”
听他洋洋得意的口吻,竟然象是有恃无恐。我捉摸了一下,觉得爰慧也实在有点过分了。目前的处境,根本不关阿伦的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味迁怨于阿伦,实在有一点不够公平。再说人家的妹妹真的要是派给哈里王爷了,倒也不失为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我就赶紧给他提个醒。
“他妹妹又有什么用?人家亲随侍从都这么回话了,莫非她初去乍至,还能影响到那些不可一世的大人物?”
一旦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极不情愿地驳道。他的心情,似乎已经为一种非常可怕的力量所攫取,沮丧,颓废,好象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反应,再也不为自己的自主意识所控制。哀莫大于心死,一个人的主观意志缺失,这才是真正的最大的危险,我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听之任之。
“死马权当活马医了,不妨你再修书一封,这一次专门对着王爷,让他的妹妹帮你传递一下,说不定,王爷就根本不知道你的意思……”
只能循循善诱,要想死灰复燃,必须万倍小心,不能失于粗暴。
“就算王爷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正如你所说那样,我们的事,不管多大,都是微不足道;他们的事,不管多小,却是重如千钧。信手拈来一件,都不是能把我们淹没得无影无踪了吗?”
“你是王爷的小朋友,是王爷一力主张救的你,他老人家对你的关心程度,应该不亚于那位姓莫的将军……”
“但愿如此,只怕又是我们两个的一厢情愿喽……”
我们悄悄抓紧时间斟酌,可在别的人眼里,却又象是爰慧的故意轻慢,很容易遭到误解。睁开眼睛一看,阿伦果然满脸委屈地靠在门口的洞壁上,没能逗出爰慧的兴趣,人家自然觉得万分扫兴了。
“说呀!怎么不吭声了?”
这一回爰慧倒真想撬开人家的牙缝了,可口气里听上去不免有些揶揄。
“说什么呀说?人家不爱听,不全都是白搭……”
“你刚才说你不辱使命,倒叫我听听,到底怎么不辱使命了,只怕你这小子又是在吹牛了吧?”
“谁吹牛了?爰公子,您可千万别诬赖好人哇,真是好心没好报……”
“怎么好心?到底怎么好心了呢?”
()
“哼!我跟我妹妹说了,让她有机会问问王爷,外面有一位爰公子等着见他,是跟他老人家一起从蚩尤人那里逃出来的……”
“你真的这么说了?”
“骗您是蚩尤人生的,总算可以了吧?”
“那你还说了些什么?”
“没了,就这些……”
“哪你妹妹又怎么说了?”
“妹妹她是怎么说了?她好象什么也没说啊……”
“这么说她不肯答应啰?她当时真的没说什么吗?”
“反正她当时什么也没说……”
“我说你是吹牛吧,你妹妹根本就没答应你吗……”
“谁说她没答应了?”
“不是你自己刚才说的?”
“她点了点头,这算不算答应了?您说吗,爰公子?”
“嘿,你的生意经倒是学得不错,真会卖关子……”
“谁叫您刚才兜头给人一盆凉水,差点把人呛个半死,一点小小的报复吗,也让我可以一解心头之恨。嘻嘻,嘻嘻嘻嘻……”
“看我怎么收拾你,是不是我太好说话了,是不是给了你面子,就连里子也一块想要了?”
说着,爰慧作势要起身。阿伦慌忙摇着手跑了过来,把一个脑袋全部凑到对方的巴掌底下。
“您别,千万别,您要真想打我,就躺在床上舒舒服服打吧。医生说您起码得卧床十天以上,到今天,才一个星期刚过。这一回您崴了脚,医生都报告给了我的顶头上司,愣是把我叫去训斥了一顿,说是我没有克尽职守,让王爷的客人一不小心又负了伤,要不是念我上一次曾经舍身卫护您,说不定还要撤消我的岗位,关我的禁闭呢。还说今后您不管到什么地方去,都得让我先去报告一下……”
“那倒好,治你的法子就多了,你只要一不听话,我就到处乱跑,反正有人在等着收拾你呢,再也用不着我来做什么难人……”
“不会吧?小阿伦算是陪着千万个小心了,爰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孤儿吧。我要有什么三长两短,还有一个妹妹没人照顾啊……”
数十天下来,阿伦已经跟爰慧混熟了,倘若不是等级观念在先,只怕他们都足以称兄道弟了。要说他们两个的脾性,倒也有不少相象之处,机灵,顽皮,善良,而且胆子都不是很大。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丞盼回家,一个一心要到前线杀敌报仇,从这个意义上说,人家又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爰慧就显得相对怯懦一点,他也时常想到死,不过都在意志消沉的时候。
“要我放过你,可以,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有什么,您尽管吩咐好了,只怕您想不到,就没有小阿伦办不到……”
“别整天介吹,要说也非常简单,我这就写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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