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别经
下来,则都簇拥在他的周围,好象一个小型会议似的,团圈而坐,中心主席,正是长老。然后再在周围空隙里,放进了不少日用器具,甚至有一台完整的行灶。摆放完了,重新装上大蓬,而且换了一顶,是整个车队里面从来没见过的,最新最漂亮的一顶。
一切忙乎停当,天色已经大亮,不管是对沙漠旅客,还是参加葬礼,都是一个不错的天气,阴霾,根本不见太阳的影子。
公爵一声令下,送葬的队伍出发了,就想日常的迁徙一样,所有的人和东西,一样不拉都跟上了。
原来在几里之外的一个沙谷里,早已派人挖好了一个大坑。老天爷,正好可以容下一架完整的滑翘。要说这样一种木质滑翘的绝对价值,也算不了什么,然而之于达尔瓦人所有的家当来说,应该说是最为贵重的东西了,如此厚待死者,倒不难看出达尔瓦人对生命的那一种态度了。
滑翘被推进了沙坑,葬礼达到了高潮,女人们放声大哭,要往沙坑里扑,仿佛一心要去殉葬似的,捞起这个,又下去那个,男人们忙得不乐亦乎,直到公爵大喝一声,方才重归平静。
乐队奏起了哀伤的曲子,不时有人朝天鸣枪。两个少女托着两个木盘,满铺酒碗,两个少女负责斟酒,自公爵开始,每人端起一只酒碗,自己先喝上一口,然后再把剩余的酒统统撒向沙坑。
这一回,不等阿依自己出声了,爰慧抱着姑娘排到了队伍的最后。阿依伸手端碗酒,让爰慧先喝一口,自己再喝一口,然后慢慢地倾撒在沙坑里。四目时常相对,两人都在无声饮泣,时不时,姑娘还帮我的替身抹去眼泪。
葬礼一结束,大家就立刻上路了。公爵回到阿依的滑翘跟前,和他的把弟并肩而行。
“兄弟,如此仓促,阿依姑娘受得了吗?”
“好象还挺得住,大哥,你不用光为我们考虑,这次我们已经给你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了,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别见外,兄弟,也许我们达尔瓦人生来就是这种命运,没有一个民族会与我们平等相待,哈里王爷对我们的知遇之恩,才使我们达尔瓦人尝到了做人的滋味,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比不上数十年来哈里王爷对我们达尔瓦人的恩典……”
“那自然,我也很感激王爷,加上你们该说王爷已经对我有了两次救命之恩,真是给他老人家当牛做马,也报答不完哪……”
一群不可救药的愚氓,我不由得暗暗地骂了一句。不知什么缘故,自从知道了哈里试图拿我的替身做掩护的真相之后,我对那老头再也没了好感。救人,不过是碰巧而已,只怕人家的本意,根本不在于救人。这些没有头脑的家伙,只怕被人卖了还在帮着点钱呢。然而真要我做一断言,却还没有真凭实据,实在没办法,只能走着瞧了。
其后一路无事,到得太阳部落在沙漠中心的聚居地——尜谷,才知道事情大为不妙。原以为离尜谷越近,就越安全,即使追兵撵上来也不怕,毕竟同族就在附近,一呼百应,莫尕德总不至于倾巢出动,为几个部下报一箭之仇而大费周章吧?
没料到,这一回跟他们作难的竟然同族之人。尜谷是沙漠之中的一块巨大的盆地,四周都被一种红色的山峦围着,那山特别奇异,仿佛一块块巨大无比的石条,让人拦腰折断了似的,无数参错不齐的断茬,变成了一个个险峻无比的巉岩峭壁,直指天空。乍见之下,很容易让人生就敬畏之心。
群山之间,有些谷口通道,当公爵他们进入就近的一个,突然被人围住了。山上山下都是全副武装的族人,只是不同的部落而已。起初,公爵还只以为人家是在盘查奸细,不料一亮明身份,人家找的就是他们。
情势是最明白不过的了,谁都知道又是冲着我的替身而来。上次打飞机时,给爰慧抢了猎枪的那一个乐手,外号侯爵,在部落中的地位,仅在公爵和故去的长老之后,现在已经成了爰慧最大的崇拜者,一见如此阵仗,当即端着猎枪,挡在我的替身前面。公爵跟人家对一句,他就跟爰慧翻译一句。
这个关卡的头领,名叫卡兹,是公爵的一个老朋友,看到旧友一脸诧异,忍不住说出了个中原委。原来莫尕德早已打来了电报,称公爵所部已然叛变,在一个蚩尤奸细——想来该是我的替身——的策动之下,多次拒捕,正向尜谷逃遁。
“福德·达契酋长,只好委屈您了,我这是奉我们卡丹酋长——实际上,卡丹酋长也是奉塔赫酋长的命令,不得不得罪了……”
“能不能通融一下?卡兹,让我先见见塔赫酋长本人?”
“只怕我没有权力答应您的要求,达契酋长,听说塔赫酋长正忙于跟莫尕德的联络官谈判呢。”
“莫尕德的联络官?”
“不错!那天前去救人的直升飞机也是从这儿派出,他们派来了好几架飞机,还有不少人。您看,在我的后面,就有他们的亲兵当监察官,所以别怪我不肯顾及朋友的面子,再一次清您原谅……”
顺着他的手指一看,果然有一个亲兵装束的人,正远远地望着这里。
“难道塔赫酋长已经归顺了莫尕德?”
“我也不很清楚,只不过是奉命行事。不过已有传言,可能统领部落已经跟莫尕德达成了协议,现在不过是在商量一些细节。要不然的话,我想塔赫酋长也不会这么热心地帮着人家缉拿你们……”
“那么哈里王爷呢?还有哈里王爷!卡兹头领,难道你们都已经忘了恩重如山的老王爷了?”
“对不起,达契酋长,您应该懂得我们达尔瓦人的规矩,只要推出一个统领部落,我们就应该惟命是从,除非你愿意我们达尔瓦人再一次分裂。至于跟外族的邦交,向来由统领部落的酋长负责……”
“我倒想知道,莫尕德究竟给了统领部落的塔赫酋长,不对,应该给了我们达尔瓦人什么天大的好处?”
“据说只要我们跟莫尕德好好合作,从此以后,我们达尔瓦人就算是望族的身份了,这一点,几十年来,哈里王爷也没能够办到,尽管他老人家早就废除了所有歧视达尔瓦人的清规戒律……”
“寒族?望族?嘿嘿哈哈,几十年的交情,难道就不抵人家这么一句空话,达尔瓦人自古就是卖艺为生,得一个望族的幌子,难道就能使达尔瓦人的歌舞变得更加精彩,更为卖座?能卖一个好价钱?就能彻底改变达尔瓦人的生存方式了吗?难道你们的卡丹酋长,还有各个部落的酋长们,什么酋长联席会议?竟然都没有一点异议吗?”
“对不起,达契酋长,我只是我们部落中的一个小头领,政治大事,自有酋长作主,不过,我兴许可以给你通报一声,但愿塔赫酋长能给您安排出一点时间……”
“不行!您得让我马上去见塔赫!”
“恕难遵命,塔赫酋长早已下了命令,若有拒捕,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好一个塔赫,嘿嘿哈哈,塔赫,你给我听着!哪怕你成了贵族,也不过是一条贵族的走狗而已,我达契天生就是一个贱得不能再贱的乞丐头,卖艺人,我才不会稀罕你那套望族的假面具呢……”
“对不起,达契酋长,您还是多少省一点劲吧,这尜谷,方圆近百里,只怕您骂穿了您金贵的喉咙,塔赫酋长也不一定能够听得到哇……”
“好!您说得一点也不错,卡兹头领,我不该与您为难,请便吧,只是请您照顾好我的族人……”
说着,公爵把手一伸,卡兹一点头,立刻就有两个守兵上来绑缚。
“放心吧,达契酋长,上面只指名要四个人,您的族人自有指定的地方让他们歇息,按照我们达尔瓦人的风俗,早已在大牢旁边给您的族人预留了一块营地,对了。还有两个外族人呢?”
如此一问,爰慧知道就喊自己了,这小子早被公爵的豪气激励得热血沸腾,没等人家费心,径直越众而出。
“对不起,兄弟,我没料到会这样,早知道,我就不会带您上这儿来了……”
“这不关您的事,大哥,您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得了,就现在,您不也是在为我们而受累吗?”
也学着公爵,束手就缚。
“只是我有一个请求,卡兹头领,还有一个肯定是我的弟妹,只是她重伤在身,不仅不能加绑,最好你们能用担架抬着她。假如方便的话,最好先送她上医院……”
公爵说着,冲着卡兹躬身一揖,双手已经反绑在后,样子颇为滑稽。卡兹似乎不敢领受对方的大礼,急忙把身一躲。
“快别这样,达契酋长,您这是在折煞卡兹了。至于医院,我得请示一下。你们都听见没有?快准备担架……”
后面一句,则是冲着他的人吆喝了。转了一下,发现少了一个人,顿时微露诧异。
“还有一个长老呢?”
“他已经在几天前就飞升了,正是拜莫尕德所赐……”
公爵把脸一别,悲怆地说。
“喔!真是对不起。不知者无罪,我确实是一点也不知道。达契酋长,我可以再给您一点时间,您给您的族人好好交代一下,尤其是在您羁押候审期间,最好不要让他们轻举妄动……”
“谢谢您的提醒,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公爵就把侯爵叫到跟前,低声嘱咐了一会,可惜都是他们自己的语言,侯爵只顾凝神聆听,自然无暇顾及我的替身了。虽然一句也听不懂,但从侯爵略显变化的神色上,也能猜度几分,想来无非是约束部下,谨防生变一类的套话。之所以不豫,大概是公爵严令侯爵他们不准反抗。
“好了,再次表示感谢,卡兹头领,就请前面带路吧!”
一副担架,两个五化大绑的人,离开了族人的队伍,直向大山深处走去。
045
转过山口,赫然是一个大草原,一眼望不到头,想来卡兹所说方圆百里一点也不错。到处是帐篷,恨不能把所有能找到的色布都点缀在帐篷上,五彩缤纷,鳞次栉比,仿佛是一个巨型节会在这里举行,只怕天底下所有的达尔瓦人都聚集到了这里。
按理经过长时间的沙漠跋涉,猛然见到一片巨大的绿洲,那一番欣喜的心情,应该不难形容,可这一会儿,我的替身却一点也不见好心情,自己身陷囹圄倒也不怎么紧张,全副心思都在后面的担架上,只担心那些士兵不会善待人家,牵动了姑娘的伤口。只可惜那些押解的士兵,根本不准他频繁回头,不断吆喝,不断催促。倘若不是那个卡兹,只怕人家还会赏他几枪托,卡兹看上去倒挺善解人意,由此推断,他从前跟公爵的关系也不错,绝非一般的寒暄之交。
“达契酋长既然认您是他的兄弟,不会错到哪里去,就请放心吧,我可不会让我的老朋友太失望喽……”
见到爰慧走两步一回头,卡兹上前拍了拍人家的肩膀。公爵把他的话一翻译,爰慧倒是冲他感激地一笑。
“您的事迹,我也听说了一二,我们达尔瓦人最崇拜英雄了。莫尕德的手下说起您,都暗暗地竖起了大拇指,只可惜是您一不小心站错了阵营,唉!时势作弄人哪……”
说到这上,爰慧更是对人心生好感了。便对公爵轻轻说了几句,让他也逐字逐句翻译给卡兹。
“那不过是莫将军误会了,按理说他也算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在逃亡的潜艇上,算是共过患难的了……”
那人听懂了,稍微玩味了一下,忽然桀桀怪笑了几声。听意思,似乎他有绝然不同的理解。
“这就是我们达尔瓦人为什么要远离政治的缘故吧?达契酋长?可就是因为大家都不喜欢政治,所以我们达尔瓦人永远没有政治上的代言人,永远只能处在屈辱的地位,我说得是不是?达契酋长?”
“这一次不是已经很有希望了吗?不是也已经出了一些八面玲珑的政治家了吗?”
公爵不无戏谑地说,两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心照不宣,意味深长。只是爰慧还不完全明白,不觉多扫了他们两眼。
押解的队列,并没有径直往平原的中央去,而是行了一段,拐向另外一座大山。就在拐弯处,爰慧终于发现了触眼处唯一的一幢建筑物。巨大的尖顶,好象是一个大帐篷上面的顶饰,然而肯定不是帐篷,鹤立鸡群,在帐篷的海洋之中,特别引人注目。
“那是我们的太阳神庙,我们达尔瓦人的圣地。不管迁徙多远,每隔十二年,我们都会带着整个部落回来朝拜一次,这一次,若不是战争所迫,我们应该是在五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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