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别经

　　原来炎帝自退位之后，早已萌生了隐遁之心。虽说还是缀着南方大帝的名头，实际上军政大权早就交给了祝融。本人则在官邸——也是同样的一组山洞——前面的山坡上，搭了一座暖房，还有一座丹房，终日在里面不是莳花弄草，就是炼丹熬药。正好印证了我初识时的担心，看来敌人早已掌握了他老人家的嗜好习惯，袭击司令部，只怕是一个佯攻，声东击西之计，擒拿他老人家才是真正的目的。官邸的守卫，假如照着我前番来的印象，根本不能与作为军事指挥中枢的司令部相比，且不说根本见不到那些鹿砦拒马，明哨暗卡，连一个卫兵的身影也恐怕不好找。假如来犯之敌都配有那么一种迅如鹰隼，来去无踪的单人飞行器，那肯定是在劫难逃了。

　　冉遗一边听人报告，一边察勘着现场。听说来敌为数不少，更是证实了我的判断。旁边砖垒的塔形丹房，倒是完好无损，这会儿，就成了临时停尸场，里面的尸体，大都是己方的官兵，而且不少人的死状极惨，枪弹所伤，让人还不至于侧目，有的人竟是被活生生撕成了两个半瓣。连久经战阵的冉遗见了，都不免大惊失色。不由得拿眼偷觑了一下我的替身。这倒是一点也不假，只怕我的替身也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杀人。

　　我却另有一番心思，记着刚才那个俘虏诈降之事，但怕那几具机器人的尸体中，也藏着奸诈之徒，每当冉遗靠近那些尸体，便要叮嘱我的替身一下，让他全身戒备，以防不测。好在这家伙天生聪明，但凡见过的阵仗，总能迅速领会我的意思。

　　每到一具蚩尤人的尸体前，总能不失时机地插到冉遗的前面，既让人家可以查看，又占据了能够控制突发局面的有利方位。开始给人的感觉，似乎有一点不识时宜的碍手碍脚。一而再，再而三，冉遗当然也就能够体会到我们的良苦用心了，不无感激地拍了拍我替身的肩膀，释然一笑。

　　看来袭击这里的机器人，都没有象攻击司令部的那个那样麻烦，化装成中洲的旧人，一个个都是直接穿着紧身衣——爰慧也曾有幸领略过，背后的翅膀，现在都压在尸体下面，看上去差不多毁损了，想来也不是一般的子弹能毁得了那种神奇的材料，只能是炸弹，那么多的弹坑，一定卫兵们使用了手雷一类具有较大杀伤力的武器。

　　“看来这一回真是蚩尤人亲自出马了。你能不能让人把这些飞行器都收集起来，交给祝融，看能不能修复一些……”

　　趁着冉遗转身的时候，我不失时机地提醒了一句。冉遗点了点头，立刻吩咐下去。我本不该对我的队长发号施令，可隐隐之中，我总有一种感觉，按照我所了解的冉遗的经历，正规的军事行动，他应该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行家。然而这种场面，只怕任何一个行伍出身的人都会感到头疼。而我本人在正式入选特遣队之前，曾经是陆军航空兵的一名特勤队员，受过这方面的训练，驾驶直升飞机，只是我执勤的一个岗位而已。在这个时候，我只能当仁不让了。

　　炎帝的嫔妃，当时都在官邸里，这会儿听说新任最高长官到了，当即一涌而出，哭哭啼啼，哀声不绝。那种情势，就差直接找着冉遗要人了。

　　好在这个时候，祝融也终于赶到了。帮着冉遗，好不容易把那些女人都劝了回去。


（）
　　“肯定是蚩尤人了？”

　　冉遗介绍完了现场的情况，祝融似乎还不相信似的特地问了一句。

　　“禺虢殿下曾经被人掳到过蚩尤国，他们都跟这种生物机器人打过交道。再说有些杀人的手法，绝对不是普通人类所能，五马分尸一般，肯定是那些猛兽基因的产物。殿下现在的替身，也有如此的功能，全拜蚩尤人所赐，刚才要不是他及时赶到，只怕你现在都不知道该上哪儿找我去了……”

　　“真的吗？看来得严密封锁这个消息，要不然的话，让我们的士兵知道了，恐怕谁都不敢上战场了……”

　　“主要是地方的一头，不比部队，人多嘴杂，只好全拜托您了……”

　　“好吧，我先让人把这里封锁起来。只是神农氏该怎么办？”

　　“只有看爰翼的了，我想这种单人飞行器肯定不能长距离飞行，所以人家一定是在我们中洲境内有一个窝身之地，想来想去，只能是有穷国了。但愿在那的爰翼能给我们打探到一点什么，否则的话，我们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人了……”

　　“海上，难道海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已经命令海军和海防部队全面监视了，可到现在还不见任何异常的报告，想来敌人不会是直接从海上过来，你不是说过，这种单人飞行器最大单程只能五六百里吗？坤地州虽然地处东南沿海，可这疑山毕竟是在接近中土的内陆，就算让人家近海出击，也不下上千里啊……”

　　“当然，这我清楚。如果是在有穷国，应该还有营救的希望，只怕人家把神农氏都弄了出去，那就麻烦了……”

　　“我真不明白，假如蚩尤人在这里也有一个谍报网的话，应该知道老头子只是挂了一个虚衔，早已不管事了，弄他去，到底能派多大的用场？总不能学那鸡鸣狗盗之辈，也来一个漫天要价吧？”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神农氏不值钱，可若是换成炎帝两字，那就该另当别论了啊……”

　　“此话怎讲？”

　　我们三个人聚在一起，完全可以用我们星球的语言公开交谈，当然，对于特遣队成员来说，这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周围的官兵，都是地球土著，他们根本听不懂我们的话。我的替身这会儿则完全成了我的传声筒了。只听不说，他的耳朵已经够我使了。

　　“你不妨设想一下，自从我们特遣队踏上地球之后，蚩尤人就一直不忘离间我们与地球土著的关系，而神农氏正是原来中洲土著名正言顺的君主，且不说他老人家退位之后，暗地里有没有什么委屈，可现在有穷国叛乱，不就少一杆名正言顺的大旗吗？一旦来一个所谓的拥炎伐黄，中洲土著之中，就不怕没人来响应了。尽管黄帝陛下纳用了不少前朝旧臣，可毕竟还有不少失意之人，不得不抱闲在家，无官可不是一身轻哪，那一份寂寞，可不是风光惯了的人都能忍受得了，郁积得久了，只怕有如一着即燃的干柴啊……”

　　祝融的分析，应该算是合情合理。可不知道为什么，隐隐之中，我竟然有一点反感。也许真是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总感觉这种人跟我和冉遗不是同一副脾胃。

　　“不愧是政治经济学博士，我只是隐隐感到有一点蹊跷，却没有你想得这么透彻。看来什么还要往深处着想，我们是不是赶快联名给陛下发一个报告？”

　　“报告当然耽误不得，可救人你有打算了没有？”

　　“假如蚩尤人真的派出了他们的生物机器人，只怕一时之间我还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对付他们。不过，我已经下令封锁沿海了。禺强最新建造的几艘潜艇，也正好编入现役，连同原来的两个编队……”

　　“还有内部，只怕敌人已经渗透到了我们的身边，要不然他们怎么会这么凑巧，正好赶在我们两个交接之际。一个刚刚接手，一个刚刚卸任，最明显不过的一个空子，没有准确的情报，绝对拿捏不到如此火候……”

　　“我也是这么考虑，本来昨天我已经拟定了进剿有穷国的全部计划，看来这一下得重新部署了……”

　　“我倒是有一个建议……”

　　祝融欲言又止，似乎在等对方的催促。我知道这两个人的出身截然不同，一个官场，一个行伍，我的队长绝对不会有军需大臣那么圆滑，想来人家祝融急着卸下全部军务，恐怕是早就存了这份心思。行伍出身的人，容易率性而为，让他听命于一个官场人物，肯定不是长久之计。再说人家也有自知之明，确实不是什么军事专家，自然不会强揽一个名头，让自己枉担风险，独做难人。现在的这种态度，似乎正好印证了我的预感。

　　“您就直说吧，毕竟您是这里事实上的最高行政长官，只要跟政治有关，我得多听您的意见才是……”

　　“不必客气，我只是顺着刚才的推测，提一个建议，军事方面的作为，最后还是得由你来决定。尽管黄帝陛下还没有正式发布战争号令，可实际上，我们这里早就进入了战争的状态……”

　　“好了，您就别再卖关子了……”

　　“我是说，假如蚩尤人劫持神农氏，真是印证了我刚才的想法，那么现在倒不是进剿有穷国的最佳时机了，不管那神农氏会不会屈从人家，只要对方打出炎帝的旗号，我们就不免处于被动的境地了……”

　　“您是怕全洲各地都会一哄而起？”

　　“当然，这是最坏的局面。即使不是遍地响应，只怕也要人心涣散，毕竟我们只是在这里经营了数十年，传统的习惯势力，可不敢轻易小觑哇……”

　　“照您这么说，看来我还得先把神农氏弄回来再说……”



　　“不错，说句不好听的话，不管活的，还是死的。哪怕他老人家真是难逃此劫，也绝对不能死在我们的人手里。总而言之，我们不能让人家拿住一点话柄……”

　　“这我明白，否则的话，蚩尤人就完全有理由对我们发动一场足以标榜正义的侵略战争了。在凤聚两洲，人家不正是把地下抵抗组织称之为恐怖主义者，土匪吗？仿佛倒是他们帮着人家绥靖去了……”

　　“蚩尤人的宣传是一回事，关键还是得考虑本邦的民心得失。对炎帝禅让心怀不满，包括那些随之丧失了许多既得利益的，毕竟还是大有人在啊……”

　　“可是，老兄，您也不是不知道，您留给我的这些部队……”

　　这个时候，我觉得我再也不能就这么听之任之下去了。

　　“对不起，两位，能否听我一言吗？”

　　这话自然不能让我的替身直接说，只能用灵感传输的方法打断了他们。要说也该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鉴于我的家庭背景，他们应该不会忽视我的看法，我倒不是想仗着自己的老子妄自尊大，只缘看上去，冉遗的政治阅历相对欠缺，如此尴尬的局面，我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我倒是有一个设想，假如你们允许的话……”

　　“但说无妨，殿下……”

　　冉遗不善矫饰，很有一点求贤若渴的味道。

　　“依靠爰翼的情报，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想法，只是现在在这里已经出现了蚩尤的基因人——生物机器人，不管它叫什么名字，反正都是一个强悍无比的对手，只怕我们现有的人都跟人家不在一个等量级上——爰翼算是我们现有队伍之中的一个佼佼者，我可并没有成心鄙薄他的意思。我之所以这么说的前提，既然生物机器人参与了这一次劫持行动，那么只怕看押神农氏的人，也非他们莫属了。说得再直露一点，这一场较量的关键，应该在于神农氏本人的态度。假如他坚拒不从，一心卫护邦洲大义，只怕蚩尤人也玩不出多大的花样来。然而蚩尤人不会不想到这些，应该假设人家也是有备无患。也许只不过是想扯大旗当虎皮，他们完全有可能弄出一个赝品的炎帝来，而把真的炎帝秘密关押起来，或者干脆杀人灭口，以假乱真，搞一场骗剧。这一种事情，我们在蚩尤国也不是没有领教过。依我看，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要把神农氏本人直接弄回来，即使是他的尸身。只有这样，蚩尤人的阴谋才能不攻自破……”

　　“一点不错，看来殿下把我们没想到的都想到了……”

　　这种顺嘴的话，也只有祝融会说了，而那冉遗却显得有点不以为然，显然他只觉得我不过是在拾人牙慧而已。

　　“我是军人，不会拐弯抹角说话，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实际上神农氏本人的态度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他人的本身，最好的办法是让他死亡，这样就能一劳永逸是不是？而且必须死在蚩尤人，至少是有穷国之手，然后公之于天下，让人家在神农氏身上再也捞不到什么政治上的好处，是不是？”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也辩驳不清，只能随机而定。可我的替身不妨去试一试，他的身手如何，冉将军刚才已经亲眼看到了，使坏的是蚩尤人，应该说做好事的也是蚩尤人。倒不是我在一味地夸大其词，真要对付那一帮生物机器人，非我的替身莫属……”

　　“可您？！殿下，我们总不能让您亲自去冒这个险啊！否则的话，我们如何跟黄帝陛下交代？”

　　“对不起，恕我直言。冉将军，好象是您亲口对我说的吧？自从加入特遣队的那一刻起，我们的生命就再也不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