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别经

　　想到这里，我立刻感到阵阵寒意逼来，殊不知我们临行的前一天还去过祝融的军工基地，说不定那个要命的地方，现在也在蚩尤人的掌握之中了。老天爷，莫非祝融的怀疑不无道理，尽管不是故意，我和我的替身实际上已经成了蚩尤人的眼线。大凡我们光顾过的重镇要地，都有可能暴露。

　　间或，我还有几分侥幸。也许这仅仅是一种巧合，我未免有点庸人自扰了。蚩尤人的技术已经登峰造极，根本就无需借助相对原始的人力情报了。他们的飞碟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要想探测对方的重镇要地，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我知道，这一种侥幸不免夹杂着一点自己的私心。假如我和我的替身无意之中真成了人家的间谍，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干脆利落地从肉体上消灭我的替身。可是，我跟我的替身刚刚进入黄金合作时期，那种结局，可不是我的希望。

　　真所谓百味杂陈，一时之间，我的思潮犹如潮起云涌，什么样的可能都想到了。如此的巧合，实在叫人不敢掉以轻心。然而最大的可能，也正是我最不愿意接受的。没办法，我只能嘱咐自己稍安勿躁，强捺住心神，还是静观其变吧。

　　这个时候，那形天已经拉着爰慧的手，带他进了竹楼。临门一瞥，忽然发现竹楼已经修缮一新，只是不再象从前那般尖顶高耸，所以我们在土坝之外就注意不到这点了。否则肯定是一个警示，才不会冒冒然登岸呢。

　　二楼似乎还有，只是上面新盖了一个十分平缓的大坡顶，真让人替它担心，要是冬天积雪重重，不知那种近似于平顶的东西，能不能吃得住压。更新的变化，那底楼的大门已经赫然开在正面了。初登此地，可得转到后面才能登楼，而面向来路的几面，逢蒙原来都是布置了机关。

　　进门一看，里面也大变了样。火塘依然还在，只是不见了那些堆得小山似的箭垛。四壁的夹墙也给统统地打开了，昔日的猛獒，再也不见踪影。想来这四面环水的小岛，那些畜牲也跑不出去，不是王子浇把它们统统杀了，就是饿也得饿死了，可以想象，它们的主人回来得不会太久。别说是几只畜牲，就是人困在这里也十分够呛。

　　火塘里没有生火，却在旁边架上了一张行军桌。周围还散落着几张行军椅，看来形天他们不是打算这里久呆，只不过是一个临时的营地而已。

　　甫一坐定，犹如变戏法似的，尚华随即端上了一杯热茶，形天接过来，放到了我的替身面前。

　　“来，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想来这初冬季节，一个人独闯茫茫雨林，不说别的，光那股寒气就让人受不了啊。你们本地人，跟我们外星来客不一样，我们整天防护服在身，总要比你们暖和一些。看你刚才的样子，一个劲儿哆嗦，只怕是冻得不轻吧？”

　　“还好，多谢大将军关爱了……”

　　见人家十分客气，我的替身渐渐也找回了一点自信。几个月的闯荡，也算是让人见多识广了。只是想着对方很可能就是杀害自己双亲的仇人，语气上总不免有点生硬。可看形天的神情，似乎并不很以为然，我一边为我的替身感到庆幸，一边叮嘱他继续放松。我的替身也就毫不客气地喝了几口茶，藉此来定一定自己的神。

　　“大将军不在你们的蓬莱仙境享福，怎么又跑到这荒郊野地里来了？”

　　依照我的提示，爰慧作出一脸天真无知的样子。

　　“这回该不又是遭遇了不测，不得已而为吧？”

　　“事关军事机密，爰公子请恕我不能直言相告。我倒是也想问您，当初您不是被凤麟人掳去当了人质，怎么脱得身？该不是他们大发慈悲，就这么把您放了？”

　　“这……哪里，说来话长，怎么说呢？就算我是逃出来的吧……”

　　“哈哈哈哈，爰公子真是福大命大，九死一生，尽管狼狈了一点，可毕竟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只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爰公子想回艮山，应该顺着大路走才是，怎么摸到雨林沼泽这种绝地里来了？”

　　“这……真是不好意思，一路行来，不胜疲累，总想找个代步工具，可惜身无分文，不才又没学得一点偷抢的本事。昨日好不容易捱到了震泽湖边，见有一条弃船，尚且可用，便想渡湖而过，省一点自己的脚力。不料入夜一个眯瞪，船竟漂到了雨林之中，误打瞎撞，好不容易找到一片开阔的水面，没想到就是这里了。更想不到刚一上岸，竟然会见到将军您老人家……”

　　反正信口编瞎话，我的替身也不是第一次了。熟能生巧，只要能够绷得住自己的脸皮就行了。稍一入港，口齿立刻变得伶俐起来，几乎是出口成章，竟连我这么相熟的人听着都觉得颇为圆满。

　　“哈哈哈哈……”

　　只见形天一阵仰天大笑，倒把我的替身笑得心里起了毛。尽管我一直在悄悄地给我的替身壮胆，这会儿却也禁不住一阵发怵。莫非人家真是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马上就会来一个当场揭穿。

　　“逢蒙，这是不是又得用着你常说的一句话了，叫什么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你们中洲话是不是这么说的？”

　　“看来这是爰公子跟主人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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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逢蒙给点着了，却不敢多说，只是干笑了一声，小心地缀上一句。

　　“说得不错，看来我跟爰公子真是缘分不浅哪。那天凤麟人劫持了您，医院的院长事后告诉我，就因为您在人家的手里，他才不敢贸然下手，我当场就赞扬了他。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哈里，毕竟没有我们的年轻朋友值钱了，凤麟人喜欢抱残守缺，就让他们收藏去吧。哈哈哈哈……”

　　想着人家原子弹都扔了，风凉话尽管让他说去吧。爰慧却不是我这样的想法，念及阿依的不幸，心头顿时滚过了一阵悲愤，脸上当即浮现出了相应的表情，不无仇恨地扫了对方一眼。

　　“大将军，听说你们已经在聚窟洲扔了原子弹？”

　　“看来爰公子的消息真是灵通啊，只不过道听途说的东西总免不了有一点谬误。据我所知，聚窟洲的尜谷，确实发生了一次罕见的大爆炸，据说方圆几百里都毁于一旦，可跟我们蚩尤人无关，我想也许是他们自己在那山谷之中储存的弹药太多了，稍有不慎，就谁都不敢保证了，再说他们前阵子发生了内讧，好象就是获救的哈里与救人的莫尕德发生了龃龉，处于弱势的人，往往会走极端，比如同归于尽就是一种选择。是不是另外有人想给我们蚩尤人栽赃，也很难说啊……”

　　听闻如此厚颜无耻，爰慧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了。然而就在他要爆发的一瞬间，我赶紧摁住了他。

　　“意气用事，徒然送命。难道你不想报仇了吗？爰慧！”

　　好在警觉得快，一转念，我的替身随即讪笑了一下，设法自圆其说。

　　“原来如此，自从您上次让我看了核爆的影片，我一直害怕那玩意儿，所以听逃难的人一说，我也就信了……”

　　“看来这是你们黄帝陛下故意的宣传，不知爰公子知晓没有，为了蒙蔽你们中洲的老百姓，你们的黄帝大人已经下令把所有的广播电视接收机都没收充公了。不折不扣的愚民政策啊，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这……一路只顾着回家了，我倒是没有注意。”

　　那事我的替身何尝没有听说，只是不想跟他再坐无谓的纠缠了。干脆装聋作哑，顺势把话题转到了自己最关心的方面来。

　　“好了，大将军，想来您也必定是公务缠身，我就不好再打搅了。出门这几个月，音信全无，家里不知道该有多么担心，我也不知道家里到底怎么样了，请原谅，不才我这就跟您告辞了。”

　　“真所谓归心似箭哪，也好吧……”

　　只见对方沉吟了片刻，断然一挥手。象是留恋，又象是无可奈何。

　　“哪我也就不留您了，只是，爰公子，您该怎么走？”

　　“这……”

　　原本只不过是一个试探，没想到人家竟然应承得这么爽快。不仅爰慧一个愣怔，我也同样感到十分惊诧。

　　“哪就不麻烦了，我拾到了一条船，干脆还是驾船回去吧，一水之隔的彼岸，不就是历山城吗？”

　　好在我的替身反应蛮快，顺着葫芦，就算把一个瓢画下来了。这也正是我的意思，如果对方一献殷勤，让人直接把我们送到历山，那就大为不妙了。我们的行动器材，就在附近的雨林里，以后再想返身回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一则雨林茫茫，实在不好找，二来离开了那些器材，我们的任务也就大打折扣。若能原船返回，只需避开一阵再潜回来，不过是多耽搁一会儿功夫。拿了东西走人，也许形天就奈何不到我们了。

　　“也好，我们还有不少的事，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干脆就不远送了……”

　　真是始所未料，居然是我们怎么想，人家就怎么答应，寒暄几句，各奔东西，仿佛这真是一次无意之中的邂逅。

　　爰慧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起身之时不免有些迟疑。

　　“尚华，逢蒙，你们替我送送爰公子，看看人家船上有什么缺的没有，只要这里有的都不妨给他补上。怎么说，我跟爰公子也是有缘之人，患难之交啊，哈哈哈哈……”

　　形天一拱手，我的替身也就只能老实不客气了。送到门口，形天就留住了步子，不知怎地，我的替身居然冲人家鞠了一个躬。

　　“真没想到，爰公子，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上次听说您被凤麟人劫持了，尚华姑娘都为您哭过……”

　　待到外面的土道上，逢蒙终于敢说话了。

　　“是吗？”

　　这种话自然令人受用，爰慧的心里不禁一动。原来他是一脑门子的疑惑，只是为形天意想不到的慷慨而费尽思量。他不禁停住了自己的步子，等待稍后的尚华跟他并肩。原来他可是走得比较快，步子也很大，只想离那一个高深莫测的蚩尤人越远越好。

　　“您瘦了，爰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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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华略显低微的语气，听上去不无怨艾的意味。爰慧的心又是一荡，浑身上下顿时一阵燥热。

　　“……你们都好吧？”

　　愣了一下，我的替身就只能找到这么一句话。

　　“这万里迢迢，您都是一步一步走回来的吗？”

　　也许人家姑娘还念着救命之恩，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关切之情。看情势，竟能找到阿依那种小鸟依人的影子。

　　“我……不！”

　　情急之下，我的替身差点说漏了嘴。好在人家还不那么容易糊涂，脑子里始终保持着一点警觉。

　　“也没多大的关系，反正也就这么走……走过来了……”

　　“我们都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逢蒙也时常提起您……”

　　这温馨的一刻，我的替身似乎都快迈不动步子了。欲行又止，无限流连。没辙，我只能给他敲警钟。

　　“喂喂，这说不定又是形天的一招，你可千万别忘了，你现在面对的不过是两具受人控制的机器怪物。你的父母不幸双亡，蚩尤人难逃罪责。不说他们是真凶，可也逃不了帮凶的嫌疑……”

　　爰慧这才浑身一震，可看得出还是多少有一点藕断丝连的意味。

　　“谢谢你们的关心，不耽搁了，我得赶快走了，我离家也实在太久了，真是对不起，就此别过吧……”

　　“不知我们还能不能见面……”

　　看这情势，尚华倒象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真身。可我不允许我的替身再犹豫了，毕竟这会儿，生死很可能只在一念之间。

　　“赶快上船，走你的吧！”

　　船三拐两转，踅进了雨林，就再也望不见送行的人了，我替身的心绪也就渐渐平静下来了。

　　“你难道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吗？”

　　“您难道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吗？”

　　沉默了一会儿，我俩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问对方。

　　“您说呢？”

　　“你说呢？”

　　又是同时出声，然后彼此都期待着对方先开口。这一次人家的耐心比我好多了，非等着我先吱声不可。

　　“欲擒故纵？”

　　“哪又是为什么呢？您不是不知道，我到底算一个什么东西，值得人家千方百计，如此费心？”

　　“简单一点想，确实是如此……”

　　“哪不简单一点呢？”

　　“你怀疑什么？”

　　我隐隐感到了他的言下之意，不禁反诘了一句。

　　“您又在怀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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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这家伙针锋相对，这会儿还跟我玩心思。

　　“你是说因为我的缘故？你是不是怀疑他们早就知晓我的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