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丑小鸭
这个问题,不问出来似乎比问出来更有意思。
而越发有意思的是,这一盘棋下得并不像赵芷兰原先预想的那样——她输得竟是很有悬念。
棋局渐入佳境,两人杀得难解难分,起伏跌宕。
这实在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状态,赵芷兰棋艺之糟糕,往往就体现在她非常擅于自寻死路之上。就算是跟她同样水平的棋手与他对弈,也通常只会是与她互相损杀,却斗不出什么气势起伏来。
而韩瑶的神奇,则在于她总是能够在不经意间,自然而然地救对手于死路,让一盘本来将要分出胜负的棋局,又没完没了地反复对抗下去。
天将黑的时候,韩瑶落子,收官,两人 一数,赵芷兰刚好输掉一目。
这实在是赵芷兰最近几年所收获的难得好战绩,她虽败犹荣,心里头喜滋滋地,又试探着问韩瑶:“你赢了,想要什么彩头?”
“你愿意给什么,我就收什么。”对面女子淡淡一笑,起身道:“我的名字叫韩瑶。”
说完之后,她轻轻拉开椅子,也不等赵芷兰回话,便自飘然而去。
赵芷兰转头望向韩瑶远去的背影,心中就只有一个感慨:“好一派世外高人的范儿!”
着呢吗有范儿的人,赵芷兰当年演戏的时候戏里碰到过不少,而在现实生活中,她却是头一次看见。偏偏韩瑶这范儿还摆得很自然,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做作,果然神奇无限。
这天晚上,直到将要睡着的时候,赵芷兰都还在想着:“她明天会不会还来茶馆,如果要来,她会什么时候来?”
赵芷兰素来争强好胜,她输棋输惯了还没什么,但这本身的范儿被人比下去,她却心有不甘,总想着要在韩瑶面前扳回点什么才好。
隔天一大早,她就从床上爬起,然后是洗脸做面膜,再悉心化妆,仔细挑选衣服。本身摆谱摆不过韩瑶,她就想要在外貌上再给自己加点分。
先是化了个很时尚的烟熏妆,照过镜子之后,赵芷兰自己先抖了抖,恶寒过后,赶紧就把妆卸掉;接下来她又换了个甜蜜系的粉红妆,再仔细一看,她不免感叹:“装嫩有罪啊!”
再卸了妆之后,她就直接补了个隐形粉底,然后上了点眼线。再换上衣服整体一照镜子,她满意了:“还行。”
这个模样成熟端庄,就算拼不过韩瑶,总之也还算是妩媚自然的。
赵芷兰很早就在茶馆里等着韩瑶,但直到中饭时间过后,她都还是没有来。赵芷兰便生起了小小地郁闷,生怕自己摆好了谱,结果却发现对手早就鸿飞冥冥,她这一拳最后只能打在空处。
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多钟,天空又飘扬起雪花。就在赵芷兰以为韩瑶不会再来的了的时候,却正见那雪中有女子撑着深紫色的暗花伞缓缓行来,青衣乌发,神韵不减,韵味更增。
“韩瑶,我叫赵芷兰。”韩瑶刚进屋自收了伞,便听到赵芷兰这样说。
她悄悄地露出个叫人不易觉察的微笑,还是淡淡地点头,说:“你好。”
平淡地就仿佛两人只是初见,然后等待擦肩而过。虽然事实也是如此,但经过昨天的对弈之后,赵芷兰对韩瑶这种态度还是觉得憋闷。
“下棋。”她甩下这句话给韩瑶,便又招呼服务生拿来棋子。下棋之前,她绝口不再提彩头的事情,就想看韩瑶能忍多久。
一直到这一句下完,赵芷兰还是恰恰输掉一目。她忽然间醒悟过来:“人家跟我可不一样,她是高手,看不上我说的那点彩头呢!”
赢棋和每每恰好只赢一目,这其中的差别直如云泥,到了这个时候,赵芷兰哪里还看不出韩瑶是个布局高手?
她只觉大受打击,而那点好胜心也被全面激起。
“我又输了一局,罚我明天还陪你下棋,怎么样?”她笑吟吟地看着韩瑶,等她答复。
便见韩瑶沉默片刻,微露笑容,道:“好。”
赵芷兰于是对韩瑶的印象又多了一天:惜字如金。
“明天陪你下棋是昨天的彩头,今天的彩头是我的手机号码。”赵芷兰又眯起眼睛笑,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将号码显示到屏幕上,递给韩瑶看。然后在心里想:“我都把我的号码给你看了,你好意思不回给我一个?”
韩瑶果然在拿出手机记下她的号码之后,又回拨了一个电话放到她的手机上,算是与她互相换了号码。
赵芷兰对韩瑶的好奇更多了一分:“她到底是不爱计较,还是确实看不上这点小彩头?”
此后的几天,赵芷兰每日都到赵记茶馆喝茶,而韩瑶也总会出现,与她对弈一局,天黑时收官,赢一目。
按照原来的计划,赵芷兰是要在初七的时候回上海的,但只因为有韩瑶的出现,她硬是改变了原来的行程,一日日拖在邵城,只想揭开韩瑶的神秘面纱。
刚开始的时候,她对韩瑶的沉默毫无办法。过得几天之后,她脑子一转,便在输棋以后将彩头定为真心话大揭秘。
虽然揭不了韩瑶的秘密。她慢慢发现,韩瑶虽然沉默,但其实是个很厚道的人,比如,她若是说了自己的两天秘密,韩瑶过意不去,就会回上一条。
再过得几天,赵芷兰已经把自己的许多事情都告诉了韩瑶,例如:她离过婚,她跟前夫是青梅竹马,她儿子很拽,她很不喜欢演戏,她是真的喜欢数学,她也觉得挺亏欠自己儿子的,她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快乐……
而她也知道了韩瑶的许多事情。她知道,韩瑶也离过婚,韩瑶的前夫是个负心汉,但她现在已经不恨他了……韩瑶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她的儿子很开朗,她的女儿很狡猾……
对于这一点,赵芷兰深觉难以理解。哪有母亲说自己女儿狡猾的?她这个狡猾的女儿,究竟做了什么,竟让韩瑶给出这样的评语?
她当然不知道,在他们第一天见面之后,韩瑶与女儿对话的内容。
“继续保持神秘。”秦秣说,“每天下一盘棋,赵阿姨性子要强,又痴迷此道,肯定会抓着你不放。”
“我要跟她说些什么?”韩瑶问。
“什么都不用说,赵阿姨的好奇心很强,你只要等着她主动来向你倾诉,然后你再适当劝说她几句就行了。”
韩瑶轻轻一叹,心中有些犯愁。
赵芷兰的性格果然趋于主动,总是会自发自地说出很多事情,甚至渐渐有将她当成密友的趋势。
韩瑶本可以按照秦秣的说法将神秘坚持到底,但她想到自己是秦秣的母亲,而这个身份总有显露在赵芷兰面前的一天,如果她什么都不说,谎言揭穿以后,秦秣要怎么面对赵芷兰这个准婆婆?
所以她也只能一点点透漏自己的往事,揭落旧痂的同时,隐约不知是痛苦还是放松。
与赵芷兰聊天,本来就桑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四十多岁的女人,却总能让人感觉到少女的单纯,叫韩瑶恍惚感觉,自己都仿佛是年轻了二十几岁。
“好啦,我离婚的原因就是这个。韩瑶,你是不是觉得,那种男人不能要?”这天下完棋后,赵芷兰又请韩瑶喝了杯铁观音,然后一边说着话,一边认真地看着她。
那目光,除了期待,还是好奇。
卷四 千山万水一线间 六十三回:情调
正月十五元宵节的这个夜晚,邵城市中心的众香广场上燃放起了犹如百花盛开的烟火。
花落花开,繁华在一瞬间。
无数明亮的光点在那一刻凋零碎裂,最后一齐归于夜幕的沉寂。
秦秣停在一个烧烤摊子旁边,嗅着那烟熏油烤的气味,竟有种通体舒泰,口舌生津的感觉。
这烧烤自然算不得什么灵丹妙药,秦秣平常也不是多么馋嘴的人。不过她从初五那天回到邵城以后,就一直陪着秦沛林,跟他一起吃了十天清淡寡味的东西,这时候闻到这浓重的烧烤香味,也难怪好、被诱惑。
“给我来一百串烤牛肉。”方澈站在秦秣身边,对那正在麻利翻着烧烤的黑脸大叔轻轻说了一句。
这条小吃街就在众香广场的侧斜面,素来热闹非凡,卖烧烤的大叔只当自己听错了,扬声便问:“你说什么?一百串?”
秦秣也觉得难以理解,疑惑道:“一百串?方澈,你怎么吃得下?”
方澈很是理所当然地说:“我当然吃不下,这是买给你吃的。”
“……”秦秣被这一句话给堵住,也不知该怒还是该笑。过得片刻,她才不好意思地对那满脸惊讶的大叔说:“不用那么多,三十……这个,不对,五十串、一共六十串就行。”
六十根牛肉串,要是全被一个人吃掉,那也是好大一个数目。卖烧烤的大叔额头滴汗,手上却是不停——他当然不会跟生意过不去。
方澈在心里暗暗发笑,他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要撩拨秦秣一下。
虽然两人已经谈婚论嫁,但秦秣在他面前却很少有那小女儿的嗔羞之态。方澈就总觉得有根恶魔羽毛隐藏在自己心脏里,三五不时地就要不安分地跳出来,然后对着自己个儿的心尖挠啊挠。
这次撩拨不够成功,方澈也不气馁。
来日方长,慢慢努力就是。
“方澈,”秦秣轻轻呼唤一声。
“大人有何吩咐?”方澈侧过头,挑眉一笑。
“你在叫谁?”秦秣又觉得自己跟不上他的思路。
方澈便将自己刚才发散的思维解说出来:“老婆大人,我叫的当然是你。”
秦秣眼睛大睁,双颊上缓缓泛起羞恼之色。
“不过现在还没结婚,所以我暂时先省略掉前面两个字。”方澈一本正经地说着,肚子里其实快要笑翻天。
秦秣呆了呆,抬眼一看那烧烤大叔笑眯眯的脸,自然就觉得对方也是在笑话自己。她赶紧快手快脚地付了帐,催促道:“大叔,快点把烧烤给我。”
“就快好了,就快好了。”烧烤大叔连忙应着。
秦秣搓了搓手,低着头不说话,只是在心里默数着秒钟。时间仿佛过得格外慢,好不容易等那大叔说了声:“行啦。”
秦秣将手一伸,几乎是用抢的,抢过那把烧烤i,转身便走。
她的脚步倒是不快,只见方澈随身跟上,她便将大部分烧烤往方澈手里一塞,然后专心对付手上零星的几串。
恶狠狠地咬了几口之后,秦秣偷眼去瞧方澈,见他的表情纹丝不动,心里就有点哀叹:“这小子的脸皮越来越厚了,不行,我得提高思想觉悟,你要调戏是吧?我配合你。”
广场中心的烟花还在不断盛开,又不断凋零。人声喧闹,都仿佛进步了他们的世界。
秦秣问:“方澈,你知不知道我娘是怎么跟赵阿姨说话的?”
方澈笑道:“这种事情我妈妈自然不会跟我说,我在等你告诉我。”
“她们下了十多天的棋,今天赵阿姨问我娘,问她方叔叔是不是不可原谅。然后我娘舅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错在哪里。”
方澈有些无奈地说:“她从来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他对赵芷兰怨气不小,但排除掉这个母亲不尽责的地方,方澈也知道,赵芷兰并非不爱他,只是不懂表达。
所以稍顿之后,他又说:“其实我妈妈就是这么个脾气,说好听点叫直肠子,说白了就是任性。喜欢她的自然会包容她,不喜欢的不知道会有多讨厌她。”
做儿子的这样评价自己的母亲,终归是不妥当的,方澈第二句话落音,便紧抿着唇。
秦秣扑哧一笑,轻声道:“方叔叔对阿姨,大概是又爱又恨吧。男人吃醋本来就很平常,何况是在见到自己妻子跟别的男人从宾馆里出来的情况下,大部分的丈夫应该都会想要质问。在当时,阿姨其实可以辩解的。”
方澈轻嗤道:“他们从小吵架到大,一直都是冤家,我妈就算会对别人辩解,到了我爸面前都会变成一团火药。他们两个完全就是一样的火爆任性,骄纵高傲,本来就不适合在一起。”
“那你究竟是想要他们复合,还是不想要他们复合?”秦秣听得方澈这样说,又觉疑惑。
方澈愣了愣,随即摇摇头,淡淡一笑道:“我也不知道。”
他这一笑或者是释然,或者是苦涩,秦秣看在眼里,心中明白他对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是介意的。
她有些感同身受的酸涩,想要安慰方澈,又觉得那些软绵绵的煽情话语实在难以出口。
“对了,”秦秣眼波流转,忽然贼贼地笑道:“在我高二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以前没跟你说过,你现在要不要听听?”
“你说吧。”方澈的注意力被转移,明亮的眼睛紧紧落在秦秣身上。
秦秣便用充满怀念意味的口吻回忆道:“有一段时间鲁松特别迷恋足球,他每天下午都要去足球场蹂躏那块可怜的草坪,然后还拉着一推人看他练习,特别臭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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