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丑小鸭
摹!?br /> 这话说得可够狂妄了,卫海却听得脸色稍缓。这个高一(十九)班无人不知秦秣出口成章、妙语连篇的本事,她在这方面再狂妄也没人会觉得过分。反倒是她先前说自己不会写剧本,却让卫海觉得她是存心推脱,偏偏借口还找得奇烂无比。
如果秦秣知道卫海的想法,肯定是要笑话他一肚子草包,居然不知道剧本与论文是不能划等号的。
卫海走后,鲁松又拿出了他的星星眼,一脸夸张崇拜表情地看着秦秣,连连道:“我擦!我擦!大姐大,你刚才真是是太威风了!”
秦秣反手敲了鲁松一个暴栗,恶狠狠道:“别用那么恶心地表情看着我!还有,不准讲粗话!”
鲁松哭丧着脸“大姐大,我是没有你那骂人不带脏字的本事,你就不能耐心点教教我吗?”
秦秣双手搁到桌子上,慢悠悠地道:“对你有耐心,那会形成一种效果。”
“什么效果?”鲁松眼睛大睁,一眨不眨,那样子居然有点像只摇尾巴的小狗。
“地理老师说的。” 秦秣眯眼笑了,“黑洞效果。”
鲁松愣了片刻,猛然一拍桌子,忽又从自己的座位里翻出一个封皮黑漆漆的笔记本,然后咬牙切齿地记录上秦秣的这句话。
“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把这句话还给你!”
“随时欢迎。” 秦秣优雅而笑,恍若翩翩君子。
趁着还没上课,鲁松又从笔记本里取出一张被折得乱七八糟的橘红色信纸,递给秦秣,然后很诚恳地请求:“大姐大,这是我新写的情书,你也帮我修改润色一下吧。小弟这次能不能成功,可就看大姐大您的手笔啦!”
秦秣好笑地接过,正要说什么,上课铃声就已经响了。鲁松连忙坐回他的座位,然后又一脸恳求地向着秦秣双手合十,连拜好几下。直到魏宗晨回到座位,老师上了讲台,他才装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开始扮演好学生。
这节是政治课,这样的课程秦秣只要看过一遍教科书就能轻松搞定,所以她一般很少去听那老师的照本宣科。现在有活宝鲁松的情书可看,她倒是起了好奇心,想看看这小子究竟能写出什么好话来。
信笺被展开,秦秣一眼看过去,就隐隐有了要笑抽的感觉。原来鲁松的笑料不仅仅在他难看的字迹上,还在他的错别字和病句以及他强悍的逻辑概念上。
“亲爱的雨虹姑(良)”
我是你亲爱的哥哥。
虽然你很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但是我知道,你只要看到我的情书,一定会爱上我!
我知道你的梦(乡),你一定幻想过一个白马王子。但是你不知道,在这个年代,可靠的不是王子,而是白马。
我虽然不是王子的白马,但是,我是可以踢倒王子的黑马。我膘肥体壮,我牙口健康,我一顿饭能吃八碗饭,我肯定也可以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我唯一不能想(向)的,大概就是我对你的思念。为了思念你,我每天都要烧三柱香,一边祈祷,一边头大如牛,心酸如潮,目光呆滞,神情深情……”
秦秣反手就将这情书一拍,然后半趴在课桌上,无声地笑了起来。
要不是现在是上课,要不是秦秣一向修养不错,她现在肯定会原地跳起,然后仰天大笑。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鲁松这样的活宝?鲁松的脑袋到底是什么构造的,他居然可以写出这么草包到深刻的情书来?
秦秣感觉自己笑得脸部神经都快抽筋了,忍了好一会,她才缓过这一口气,然后写过一个小纸条:“鲁松阁下,尊驾言辞之高妙,在下望尘莫及,唯无言以对。正所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尊驾之情书,当有崔诗之妙!”
鲁松看了半天没明白,又很郁闷地回过纸条:“大姐大,您能不能通俗一点?虽然我也看武侠小说,但是,我怎么没觉得你是在夸我?”
秦秣也同样没能明白武侠小说跟夸不夸他有什么关联,不过看着鲁松的回话,她心里头倒是愉快得很。这小子思想不安分,必须要打击打击他:
“你也知道我不是在夸你?那我是在讽刺你,你看明白没?建议你好好看一看成语词典,修炼一个月,再来进行写情书这种高难度的作业。说实话,如果我是收情书的人,看到这样的情书,我肯定立即就将你否决出局!”
鲁松从纸条上回过一个鬼脸,然后就沉寂了。
其实他这情书虽然搞笑了点,但从效果上来说,也不一定就有秦秣说的那么糟糕。毕竟能搞笑到这种程度也不容易,有些女孩子也许正喜欢这种搞笑。不过这些话秦秣是不能说的,她的主旨是打击鲁松,当然不能安慰他。
此后鲁松果然安分了很多,也没再提起要写情书的事情,反倒是捧起一本成语词典,痛苦万分地啃了起来。
校庆汇演在万众期盼当中,终于还是姗姗来临。
12月1号的天气已经很是寒冷,好在市三中去年新盖了个大礼堂,那礼堂能容纳五千人。空调一开,全校师生坐在里面,冬也是春,气氛热烈得空前。
陈燕珊就感慨道:“以前还在小礼堂的时候,妈妈带我看汇演,每次都好冷,台上的人还穿着很厚的衣服,都不漂亮!”
吕琳也说:“听高年级的人说,以前的礼堂都只能容纳一千观众,每个班都只能派代表去看汇演,不能所有人都看到呢!”
新的大礼堂气派典雅,舞台横向足有三十米长,纵向的宽度也有十六米,学生们在上面热热闹闹地表演开来,果然大不同往年。
主持人有四个,两男两女,秦秣只认得其中一个正是月前在男生宿舍门口遇到的雷靖安。这个男孩上了舞台之后,台风倒是稳健中不失诙谐,姿态潇洒得很,大大吸引了一批眼球。
陈燕珊又凑到秦秣耳边道:“我就是不甘心这么放过方澈,不然找这个雷靖安也不错呀。”
秦秣无话可回,只能默然望着她。
陈燕珊又噘起嘴:“好啦,我开玩笑的,我才没那么花痴呢,哼……”
秦秣笑了笑,这个小女孩其实很可爱。
节目一个个地过去,有些新鲜有些老旧,有的有趣,有的乏味,总的来说,都还不错。秦秣 是头一次现场看这样的演出,看得倒是很认真。
将近尾声的时候,雷靖安又上台报幕:“请高二(二)班的方澈同学为我们带来他的原创歌曲《江城子》!”
秦秣抬眼望去,那舞台仿佛朦胧。
卷二:灿烂时节谁煮酒 四十六回:江城子
这是一片骤然陷入黑暗的舞台,观众席间炫彩闪耀的荧光棒远远无法点亮那片舞台的光影。
各种各样的怪声从几千学生当中传出,有人欢呼有人惊叫,也有人吹口哨,还有人喝倒彩。从汇演开始到现在,这舞台灯还是第一次全灭。那一片黑暗静谧与观众席的热闹喧嚣相比,便好似是远隔在另一个世界。
秦秣的惊讶犹自未退,旁边的陈燕珊已拉住她的手臂尖叫着道:“天哪!秣秣,你听到没?是方澈!居然是方澈!他的原创歌曲?他会唱歌?他还会写歌?”陈燕珊尖叫稍歇之后,又使劲摇晃秦秣,“秣秣!秣秣!”
这小姑娘,仿佛不如此摇晃别人,不足以表达她心中的激动。
秦秣轻轻拍她的手,安抚她:“好了珊珊,先听听方澈能唱出什么来吧,说不定他就哼个五六七八也叫原创歌曲。你先别激动,听了再说。”
陈燕珊噘着嘴正要反驳,一片喧闹中骤然响起一缕恍如丝帛破裂之声的清音!
整个空间的喧闹便仿佛是金秋麦田里被整齐割去的麦子,齐刷刷停止。
然后,人们所有的听觉又一齐被那一缕不绝的天籁占据。
没有听过的人永远都无法理解什么样的声音才算天籁,但这一刻,所有的人都仿佛明白过来。所谓天籁,原来就是这样。
自心而生,不沾尘埃。清澈时似乎一眼可以望穿星空,激烈时只一呼吸就能五内俱焚!
佛说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那么这一缕裂帛之声,便当得一个轮回,这一个轮回便是百千世纪……
只是一声,手指一拂,就是电光火石,石破天惊!
这一道声音的力量带着金戈铁戟的气势,直直划破那一幕悠远的黑暗。然后顿住,余音缭绕,缱绻不休。仿佛是黎明前小草的新叶破土而出,又仿佛是月夜下将起的霜露轻颤低鸣——你不用看见,只需要去听,就能听到,古琴声潺潺流淌,其实,流淌的正是天亮、花开、阳光的微笑。
盈盈缠绕,绵绵如丝。
琴声渐低,而后悠悠徘徊,这时才有轻柔的男低音几近私语般滑入这段花开的盛事当中。新芽微吐,天衣无缝。
所有人呼吸放缓,静静倾听。
“莫非是你,偷去天边晚霞,才叫人知道,原来笑也是嗔。
不是宿命不是轮回,只是我愿意,被你得罪。
是糖是酥是酸是涩,都飞不过你的眼睫,画不下,我的真。
前日煮酒昨日煎茶,我只是愿意,被你得罪……“
私语声,声声如在耳边低诉,直到那一段如水温柔渐渐消融在每一寸空气当中,琴声才又闲适从容地叮咚跳跃起来。
于是这个男子的声调一转,转入中音,款款清澈。
“跨墙邀月草衣深。
晚霞沉,笑谁嗔?
柿子高高,馋断好舌人。
猴儿折枝忙解意,山不语,夜阑真……”
尾音之间,绵延如山月,月下踏歌,歌也静谧。
山间虫鸣,琴声翻滚,恍惚间那一段琴声又似星河倒悬,刹那倾泻出另一片难言的风景。
“大言不惭,要学佛祖拈花,你驻足回眸,却不知为谁。
五百年醒五百年醉,等一次擦肩,天上人间。
紫电青霜干将莫邪,将谁的英魂祭奠谁,为一句,不离别。
细雨秋风冬雪消融,裁明月为衣,为你披上,愿不愿……”
声音逐渐低沉,郁郁隐隐,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隐秘悲伤。
五百年醒五百年醉,倘若果真只是为等那一才擦肩,那又何止是天上人间两重天?当年干将剑成,他的妻子莫邪以身殉剑,吴王却欲强夺双剑,干将于是拔剑自刎,果不是,不离别?
要有多么深沉的情感才能骤然弹出那样仿佛金铁交鸣的琴声?
琴声流泻如银河倾落,一入人间,奔腾万里,不见明月不回头!
点点闪耀的荧光棒一齐在秦秣眼前远去,她几乎忘却知觉,只是怔怔地听,揪心地疼脑海中翻来覆去地交错着千年光阴下的昨日与今朝。
昨日弹剑醉酒,今朝带书入瓮。
错乱千年,思念无望。这个人明明不知,却竟然能懂?
舞台上终于幽幽淡淡地现出一抹仿佛来自星夜边缘的微光,微光之下,是一个席地而坐的侧影,和一架尾端微翘的古琴。
他琴声渐幽,然后淡淡地唱:
“东风难见意如焚。
却忽闻,雨纷纷。
落叶梧桐,咫尺似刀针。
方寸之间天地远,词半阕,寄红尘。”
流水般的琴声如清溪般潺潺淌过,仿佛山风微凉。
然后他重复:
“不是宿命不是轮回,只是我愿意,被你得罪。
紫电青霜干将莫邪,将谁的英魂祭奠谁,为一句,不离别。
细雨秋风冬雪消融,裁明月为衣,为你披上,愿不愿。”
琴声与歌声一齐悠悠止歇,仿佛叹息。
舞台上这才缓缓晕开大片的橙黄色灯光,唱词之人抱琴起身,身姿如雪崖青松。
他微微颔首,目光深凝,万千人中,一眼也只落到一处。
秦秣抬眼之间,与这目光相接,便仿佛是跨越了无数纷乱和无尽距离,余者皆无,只看到他的眼神如冰河溶解,清澈柔和。
方澈淡淡一笑,既不必谢幕,也不再多看其他人一眼,只是抱琴转身,施施然离开。
台下久久静寂,一直到歌者的身影全然不见,这才猛然爆发出春雷轰鸣般的掌声与欢呼!
有人惊叹,有人尖叫,有人静静回味,有人久久沉浸,还有人大吼:“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王子毓坐在秦秣左边,她只是皱眉低哼,仿佛不屑。
陈燕珊坐在秦秣右边,她却猛地从座位上跳起,转又扑到秦秣身上使劲摇晃她,激动得几乎是语无伦次:“天哪!秣秣!秣秣!不行不行!不能这样!不可以这样!我……我……我不准方澈就这样走掉!秣秣!天哪!他怎么可以这样……”
秦秣这才恍惚间从那场色彩深幽的迷梦中跌出,猛然明白,那个嘉佑年,确实已经远去得无法触摸。方澈的歌,虽然曲风大异宋时,但在这个年代,他却实实在在地是第一个能与秦秣酬唱相和的人。
不生长在那个时代的人,无法理解文人对知音的渴望 【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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