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丑小鸭
“秣秣,你最近怎么不用功学习了?”秦云婷的声音从客厅里传到小卧室。
“我不是在学电脑吗?”秦秣眼睛直直盯着电脑屏幕,“我每天都有看教科书和复习功课,要劳逸结合!”
她这不是劳逸结合,她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到现在,都快把自己陷进小说里去了。
可是这样疯狂放肆地滋味,秦秣已有多久没尝到?
家人纵容她,也关心她。因为她期末的成绩又到了班级第一,年级第四十六,所以她的寒假大可以放心地玩——这是很多人的观念,上学的时候大紧,于是假期就可以放松。虽然这个观念本身并不符合秦秣的学习规则,但她还是没能克制住放松的诱惑。
长期逼迫自己去学一些原本完全不能接受的学科,这种痛苦,不是像她这样古穿今的人,大概永远无法理解。
枯燥、苦闷、无解,以及想要放弃的心情时常纠缠 ③üww。сōm 着她,但秦秣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究其原因,也是因为重生过,又大起大落过,所以珍惜。
秦云婷不知何时已放下剪纸进了小卧室,正站在秦秣身后。
“姐,你天龙八部玩得怎么样?”秦秣眼睛仍在盯着电脑上《神雕》的故事,随口提问。
“没怎么玩啊,我随便下载的。你想啊,我这电脑上要是连个网络游戏都没有,那多单调,我多没面子,是吧?”
秦秣:“……”
“姐,你看过神雕侠侣没?”
“早八百年就看过啦,咦,你居然又把这老书给翻出来看了?”
“我差点没看下去。”秦秣苦笑,“真荒唐,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武林高手,又哪里有这样的痴人,南宋南宋,金庸笔下,竟然能出现这样一个南宋?”
“这不是小说嘛?当然是虚构的,怎么就不能有这样的武林高手了?”秦云婷扯着秦秣的手臂,将她拉起身,“好啦,我怎么摊上这么个笨丫头做妹妹呢?这有什么好较真的?现在的小说里,飞天遁地的都满街走,何况不过是这么几个高来高去的?嘿,说了荒唐你还看得这么入迷,真是……”
她拉着秦秣往客厅走,满脸喜气地道:“秣秣,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不是腊月二十八吗?还没过年吧?有什么特殊吗?”秦秣揉揉眼睛问,那随意的样子,看在秦云婷眼里却是格外的呆头呆脑,竟然可爱之极。
“哈哈!秣秣,你跟姐姐装傻吧?好啦,你使劲儿装,看你能装到什么境界!”
“二姐,你的电话。”秦云志忽然站在电话机旁向秦秣招手,表情里却显出一片古怪。
秦秣疑惑地接过电话,刚说了“你好”两个字,电话那边就传来熟悉的低笑。
“方澈?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家电话。”
“我神通广大,神机妙算,神与意合,掐指一算,天下之事便无有可遁形者!”方澈压低声音,满嘴装神弄鬼的腔调。
秦秣忍不住轻笑出声,微嗔道:“方澈,你把我的台词都给抢光啦!”装神弄鬼也是秦秣的强项,虽然她对算命一窍不通,但只要有半部《梅花易数》,她就能用胡说八道把黑的变成白的,白的变成虚的。这是秦秣当年跟着邵雍那个北宋易数大师学到的本事,两人年龄相差甚大,邵雍于他亦师亦友。
可惜秦秣本质上并没有神机妙算的本事,所以她也就不知道电脑那头的方澈硬是被她这句轻嗔给狠狠闪了一下,闪得心底荡漾。
“秣秣。”方澈的声音忽然放柔,“出来一小会,好不好?我就在你家小区的门口。”
“这个时候?快吃午饭了啊,你怎么不在家里?”秦秣疑惑地反问。
“咳!”方澈声腔一硬,“你怎么废话那么多?出不出来?简单的单选,快点!给句话!”
他话音刚落,啪就掐断了电话,只留下秦秣这边听筒里传来一阵串嘟嘟声。
“真是个脾气暴躁欠教育的家伙!”秦秣皱皱眉,还是跟家里打了声招呼,然后开门往外面走去。
整个邵城也同样沉浸在年节的欢庆当中,月光小区的主道两边几乎挂满了红灯笼。中午时分灯笼虽未亮起,可这一片红色杂在常青的行道树中,仍然熏得整片天空都喜气洋洋,仿佛带笑。
秦秣又想起了天龙八部那个游戏里放出的种种新年活动,心中只觉得轻松愉快,这小日子,滋味可真好!
在这种几近奇异欢呼的愉快心情下,她看到了背着手靠在小区门口大榕树下的方澈。
卷三:明日桃子夭 十二回:上山
高大的榕树倒挂着根须,那原本在春夏时节郁郁葱葱的枝叶落得光秃一片。这带着岁月颜色的大榕树纵然在寒冬里枯了躯干,也依然显得厚重端凝,带着生活的安详。
方澈的上衣深灰色,中长,斜开襟,半立领。双排扣一路从他的领口排到腰下,衬得他整个身形越发显得挺拔清峭,在这冬日里,远不似大多数人的臃肿厚实,却直如雪峰峭壁,傲岸逼人。
虽然与他分别不久,但秦秣还是觉得这孩子又长高了些。真是叫人羡慕的好年华,秦秣心里头酸酸的:“为什么我就没怎么长高?难道我真得做一辈子豆芽菜?”
秦秣的五官还算清秀端正。她眉头清淡,眼睛明亮,鼻子不高不矮,唇形略显丰厚,脸颊则瘦瘦巴巴,没什么看头。这样平常的容貌当然算不上漂亮,但也不至于丑。尤其是入冬以来,她的皮肤越发白过当初,倒有点温软如脂、细腻葱白的水灵感觉,叫人看着顺眼多了。
只是她的身材实在太过瘦弱单薄,一副完全没长开的样子,远没有少女的窈窕曲线,真个人也就还是不起眼得很。
但她含笑向着方澈走去,眉梢眼角蕴藉着潇洒自若的姿态,又实在是不比寻常,翩翩如画。
方澈抬头透过榕树的枯老枝桠,也不知在看些什么。直到秦秣走到了他的身边站定,他才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们走。”他一把拉住秦秣的手,什么也不解释,就准备带她走出月光小区。
“等等!”秦秣脚下一顿,拍开方澈的手,瞪他道:“去哪里?很快就到午饭时间了你知不知道?”
“所以要去吃饭。”方澈万分理所当然地回答,又伸手牵住秦秣的手。
秦秣直接无视掉他的逻辑,继续表明立场:“我家的午饭就快上桌,我要回家去吃。”
方澈沉默片刻,低声道:“很久没人陪我一起吃饭了……”他语调很淡,仿佛不露情绪。
秦秣还是因为他这句话而犹豫了一瞬间,然后伸手向他:“手机。”
方澈唇角翘了翘,连忙将自己的手机递向秦秣。
“拨通我家的电话!”秦秣愤愤地看着防侧,继续指使他做事,以稍平自己的怒气。
等到电话痛了以后,那边传来秦云婷的声音。
“姐,我今天中午不回家吃饭了。”秦秣的想法是,平常秦云婷和秦云志也常常不在家中吃午饭,他们活动不少,连带着就显得秦秣太过不合群。
秦家人都希望秦秣能够更开朗些,多些朋友,多些交际,好过整天闷在家里。
去年末平常不愿意跟同学出去玩,只是因为觉得在学校常常见面就够了,没必要再浪费寒假的时间。而且打从她跟秦云婷参加过一次她那同学聚会后,秦秣就对集体聚餐、滑冰一类的学生常用活动感到发怵。所以她认为,若是此刻跟方澈出去吃顿饭,倒正好可以两全其美,也省得家人为她性情“孤僻”而担忧。
“怎么?不回家吃饭?”秦云婷声音一扬,反应出乎秦秣预料的激烈。
秦秣眨眨眼,还是继续道:“同学找我出去吃饭,不行吗?”
她隐隐想起正在自己沉迷于《神雕》的时候,秦云婷说过今天是个特殊日子,可是腊月二十八,能有什么特殊?
“算了!”秦云婷的声音软了下来,忽又笑嘻嘻道:“今天有同学找你吃饭?难为还有人记得啊,真不错。那你就跟他们出去吃吧,不过要记得,晚饭一定要回来吃哦!”
“他们”和“他”,一字之差,区别却大得很。秦秣没再解释所谓同学只是方澈一人,干脆地应和了晚餐的要求,然后挂断电话。
方澈带着秦秣一路走,那目的地再次出人意料。
“这是?”秦秣跟着方澈一起走到了一个她此前从未走过的地方。
这一处两边都是高墙,一条窄窄的小巷弄也不知道多久没人走过,地面上脏灰一片,秦秣一脚踏过去,脚印十分明显。
“这条路你从没走过吧?”方澈颇为得意,眉眼间尽是显出孩子般献宝的神气。
秦秣眉毛一挑,嗔笑道:“只有你这家伙,才总是去有些常人不去的地方,找到一些乱七八糟的风景!”
方澈忽然一伸手,揽住秦秣的腰,然后站定脚步,俯身向她低笑道:“正是因为我有探索的心情,还有旁人难具的慧眼,所以不管我找到的风景表面上有多么乱七八糟,时间都会证明,那风景背后的颜色可以让人一生铭刻。”
“口才不错,刚才这段要是写到作文里,语文老师一定给你高分。”秦秣笑吟吟地瞧着他,“还不快走?我都饿了,你这表面乱七八糟的风景可以揭开面纱了吧?”
两人再走一段路,那小巷右边的高墙渐渐撇开,方澈带着秦秣沿着左边围墙走去,那围墙也在低矮的一个转折处显出了庐山真面目。
“这是……我们学校背后的围墙?”秦秣惊讶道:“那边的巷子居然是跟学校围墙连接起来的,这……他们是怎么盖的?”
“咱们学校右前方那个大院,以前是市政府的老家属大院,前边那一段隔出巷子的大院就是个废置的粮站,都是合作社时候的建筑。”方澈的声音略带缅怀,“我小时候常常在那个废粮站里一个人乱跑,那时候还没有电子秤,他们用来称粮食的是一个带着许多铁砝码的大落地秤。
有个叔叔很好说话,会准我跳到上面称自己……”
秦秣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童年,但只听方澈说,也觉得很安详。
“然后呢?你称自己,有没有称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结果来?”
“怎么没有?”方澈又牵住秦秣的手,“我经常用不对号的砝码在秤盘上乱放,有时候我称着自己只有几斤,有时候居然能有几百斤。”
秦秣抿着唇笑出声来,忽然感觉到,方澈的童年,必然也是孤独的。
要怎样的孤独,才会让一个孩子,一个人爬到落地秤上,来来去去地换砝码来打发时间?
而他记忆里如此难忘的事情,不是与谁一起玩闹,也不是走进了哪个游乐场,居然不过是一个人“称自己”!
“我没见过那样的秤……”秦秣低声道。
“现在粮站里的东西都诶搬空了,以后我一定带你见见那样的秤!”方澈握紧秦秣的手。
秦秣微侧头看向他,心里思量着,不知他有没有自己是在许下承诺的自觉?
虽然这个承诺简单又微小,但秦秣还是不愿回应。承诺无大小,如果她当了真,而方澈无法做到,那她会很失望,很失望。
两人沿着围墙走,终于还是走到了市三中的后山脚下。
秦秣笑道:“哪里用得着爬围墙?这不是有现成的路上山么?”
“爬围墙那是节约时间,现在用不着节约时间了,当然……”
“不节约时间?我肚子都快饿扁了,还不用快点?”秦秣捂着肚子,一脸发苦,无法想象方澈要怎么在这荒山野岭中变出一顿午餐来。
方澈似笑非笑地看着秦秣:“你是猪?这么一会不吃就饿?”
“那你是鳄鱼,可以几年都不吃东西?”秦秣转头瞪他。
方澈忽然蹲下身,拍拍自己的肩膀道:“就算你是猪,一顿不吃就没力气,我也不会笑话你。过来吧,我背你上山!”
秦秣伸手在他两边肩膀上轮着一拍,然后快速跳开,转身就沿着小陆往山上跑去。她轻快的笑声在冬日的山风间回荡,那透着怪异偏又古雅的小调一下一下和着方澈的心跳声:“卿卿织风雨,笑言无伞不上山,不上山哟……山上黄花开满地,今日不去,谁等明日?不等明日哟……”
方澈迈步跟上,只听她反复地唱,唱得这冬日的枯山上都仿佛开出了遍地的山花来。
到得他们初秋时候曾来过的那棵柿子树旁,方澈向秦秣招手:“秣秣,这里!”
秦秣凑过来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棵柿树底下是一道带阶梯的小土坡,而那山坡三面拱起,正好环出了一面浅浅的小洞。方澈从那小洞里提出两个大塑料袋,一一打开,袋子里尽是各种食材与小锅小碗。
“你这是……”秦秣眼睛一亮,才想起这世上还有野餐这回事,当即惊喜,“野餐?你会做?”
方澈轻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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