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丑小鸭
陈燕珊已经在教室门口催了:“秣秣,快点啦,再不快跑就得去吃冷馒头啦!”
在市三中的食堂,排队打饭一向是个速度型的活计。每到吃饭的时候,定是人人争先,谁要是走在后头,那超长又拥挤的队伍绝对是能让人深刻地体会到何为人口压力。
“那就麻烦你了。”秦秣顺手从课桌里拿出写了小论文的稿纸,递给姜凤,“多谢。”
姜凤笑容满面地接过,秦秣转眼也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总之章国凡没再来找她啰嗦,她自然继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读书、做题、写稿、偶尔与同学逗趣,秦秣过得很是充实。
四月七号的时候,学校难得发慈悲,又放了两天假。秦秣本来准备宅在家里看书上网,然后把秦家小店的店名商定下来。距离小店开始装修的时间到现在,也有了十几天,这种简单装修很快就能完成,店名和招牌自然需要尽快就位。
看孔哲打电话给秦秣,邀请她去金壁湖旅游。
据他说那边桃花开得正是烂漫,不看实在可惜。
卷三:明日桃子夭 第二十七回:烟波碧
暖风,无云。
放眼碧湖之上,万千涟漪随着那天幕倾泻而下的灿阳掀起潋滟波光。
水光折射,叫人心意荡漾。
要何等风姿,才能承载这样的一碧无暇?
青石堤,岸边柳,远远的,湖岸边有红墙碧瓦,回廊水榭。
一道长长的岸桥边系着许许多多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游船,也有些船已经载着人游到碧湖深处,但那处“碧华宫”的里里外外依旧是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相比起那边的繁华,秦秣他们一行四人所立之处便稍显冷清了。
金碧湖并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旅游名胜,她只是一处新开发的、供人休闲游湖或者钓鱼烧烤的普通景点。但她是真正的年轻,宛如高阁之中的少女,一日走出牢笼,羞涩而不乏热情。
“传说碧华宫曾经是瑶池七仙女的行宫……”孔哲兴致勃勃地掰着手指数典故。
荣真真漂亮的杏眼一翻,伸出纤纤玉指戳他的手臂:“人家开发商胡编故事来忽悠你,你倒好,还拿来忽悠起弟弟妹妹了。几天没见,你长进了啊?”
孔哲双手一合,十分狗腿地说:“真真说的都是真理,不是真理也是真理!”然后话锋一转,“老婆,给点面子好不好?”
荣真真大怒,抬起纤秀的长腿就踹他:“谁是你老婆了?嘴巴放干净点!在胡说八道,当心我切了你!”
秦秣撇过脸,刚露出一副不忍心看下去的神情,就看见旁边的方澈倾身过来,然后听她在耳边说:“野蛮女友,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微微的热气拂过秦秣的耳垂,她刚想侧头拉开些距离,方澈又站直了身体,一脸沉静的盯着远处的湖山。
荣真真就是孔哲在去年国庆时向秦秣说起过的那个女孩,她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刚刚大学毕业,跟孔哲在同一个公司上班,做的是程序开发。女孩子做程序的本来就少,再加上荣真真身材高挑,打扮一向时尚得体,容貌有算得上是水准之上的娇艳,身边自然也就从来不乏追求者。
孔哲只能算是她的追求者之一,不过她既然肯跟孔哲出来一起游湖,那对他还是有所好感的。
“老婆尚未到手,哥我还需努力啊!”孔哲仰天装悲情,却直逗得荣真真笑如风摇花摆。
秦秣分明看到了孔哲眉眼间隐藏得不是很好的一抹温柔与得意。
四人沿着石堤缓缓向碧华宫走去,边走边随意说笑。此刻正是上午十点左右,春风和煦,山色水光晴方好 ,连空气里都漂浮着醉人忘忧的气息。
租船的时候几人产生了分歧,荣真真想坐那种两人脚踏的鸭子船,孔哲建议坐快艇,秦秣一双眼睛则紧盯着一艘摇橹的乌篷船,一眨也不眨。
倒是方澈没发表什么意见,最后只说:“捏们既然各自喜好不同,不如租上三艘,那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孔哲第一个反对:“那怎么行?大家一起才热闹,要是分开了多没意思!再说了,三艘船的话,小方你准备上那艘船?”
方澈向荣真真微微一笑:“我跟真姐一起踩鸭子船,那本来就需要两个人的。”
“好啊!”荣真真的眸光嫣然流转,“小方真好!”
孔哲立马闪身挡住方澈,恬着脸向荣真真道:“真真,我忽然发现鸭子船很有情调,非常有情调。真的,你说那种胖乎乎的,造型卡通的小船怎么就那么可爱呢?还有那个踏板,那踏板做的多巧妙啊……还有……”
荣真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个白眼回给孔哲,当真是百媚横生,其中姿态远非青涩少年可以理解。
秦秣悄悄地转身走向售票处,在三人商量好之前快速买好了两艘穿的两小时点票。孔哲与方澈都对她帮助良多,她没有那个经济实力也不能直接拿钱去侮辱他们的仗义,便只能在这种小事上稍稍表示心意了。
等秦秣拿票过来时,两位男同胞都没发表什么意见,倒是荣真真伸手掐了孔哲一下,嗔道:“你都工作了,小秦妹妹还在读书呢,你好意思叫她掏钱?”
孔哲嘀咕着:“她是小财主,没比我挣得少……”
这话赢来了荣真真的无限鄙视,孔哲便端正眉眼,认认真真地说:“秣秣,刚才孔哥哥是跟你开玩笑的,票你已经买了我就不多说了,但接下来轮到我请你们,谁也不准抢!”
秦秣知道这关系到男人的面子,也知道孔哲不是在说客套话,便嘻嘻一笑,轻巧的跳上旁边的乌篷船,眨了眨眼道:“孔哥,你不是说金碧湖中心有个桃花岛吗?咱们比赛看谁先上岛怎么样?先上岛的请客!”说话间,她已经做好了认输的心理准备。
孔哲摩拳擦掌,先小心的带这荣真真上了船,接着挑衅地望着方澈。
方澈几步跨上那刚能容纳三四人的乌蓬小船,只说了一句:“我不会摇橹。”
孔哲的神 神情顿时有些索然:“真没劲啊!小方,你怎么能这么没劲?”
秦秣轻哼一声:“孔哥,我会摇,你可打起精神了!”
旁边的工作人员确定他们不需要人跟随,递给他们四套救生衣后,就帮他们解了系船的绳子。
荣真真兴奋得欢笑不断,一边还催促着孔哲打好方向,速度踩船。
秦秣双手撑在乌篷船尾的高撸上,小船先是摸不着方向地在原处摇晃着转好几个圈,待秦秣找到手感之后,才慢慢划开前行,驶得倒还稳妥。
“方澈,你快坐下,到前头一点,压着重。”
方澈没吭声,只是依言找到块草垫子坐下,背靠乌篷,看着秦秣摇橹的侧影。
小船很小,船儿弯弯,两头翘起,船篷是用竹片编的,在阳光下犹自带着竹子的清香,乌雅端凝,轻盈的便是烟雨旧梦。
秦秣今天总算没再穿校服,她头发又长长了,已经垂过肩头,乌黑柔软的宛如湖风中飞扬的精灵。她穿着件七分袖的浅青色短外套,外套是圆翻领,披着没扣扣子,露出了里面纯白色的棉质t恤,再配上她深青色的直管休闲裤和黑色板鞋,竟似一直淡漠白描的半放青莲,在一片烟波中开得静谧而骄傲。
她的身量还没长开,身材依旧平板,面容也远没达到让人惊艳的程度。但她眉眼清澈,双目黑白分明,肌肤透净一如上等羊脂白玉,慢慢地却也显出了她独特的风华来。
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从容潇洒。
方澈眯起眼睛,右指尖微微一颤,才发现不过短短的半年多,这个人的蜕变缺角他此刻方才惊觉。
不知是欣喜多一些,还是酸涩多一些,方澈摊开右手,那手心上有一片他上船前摘下的狭长柳叶。
用双手拈住柳叶的两头,他以唇相就,婉转的吹叶,小调便悠悠扬扬地在这碧湖中央一线缭绕。
秦秣半弓着腰,摇橹的动作轻快而惬意。
在千年之前,秦秣曾踏马而下,游历江南水乡。那时是在吴越汾湖,他与采莲少女相遇,于是学会了摇橹,记住了那一颗鲜莲子的滋味。
金碧湖上阳光跳跃得果然如碎金闪闪,方澈的小调吹叶而成,随风起舞,不拘不束。便仿佛是乘风而行的一颗蒲公英种子,轻巧而又顽强,寻寻觅觅着那方可以生根的土地。
那座遍种桃花的小岛已然在望,远看是一片轻红燕燕,绚烂如云霞。
渐渐靠近之时就只见岛上繁花如盛世,那一株株连片的桃树和络绎的游人直直奖半边天空都染出了春风得意的景象。
孔哲和荣真真的船已经到岸,他们并肩站在小岛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正向乌篷船挥着手。
等秦秣摇着小船一靠岸,孔哲就从大石头上跳下,走到船边伸手拉她上岛。另有旅游区的工作人员来系船,方澈则大步跨上岛岸。
孔哲一边得意一边还不忘鄙视方澈:“你小子真没用,居然让秣秣这样的小女孩摇了整路的船!秣秣,累不累?手酸不酸?”
方澈将那片柳叶装进上衣口袋里,淡淡的道:“就算她是小女孩,她也不见得就要依附我的保护。”
秦秣本来背对着方澈的身子微微一动,却终于还是没有转过去看他。
荣真真也已经从大石头上跳下,走路间直向方澈翻白眼:“什么话呀,那个女孩子不希望得到保护?就算是再野蛮再逞强的女孩,也有脆弱的时候,小方你要是不懂得女孩子口是心非的奥妙,你呀,就等着打光棍吧!”
孔哲立刻涎着脸凑向荣真真,嘿嘿笑道:“真真,你也一直是口是心非,其实你很喜欢我的,是吗?”
荣真真啐他一声,抬腿又向他踹去。孔哲立刻跳开,一脸哀怨地道:“果然是野蛮女友,真真,你脆弱的时候在哪里?”
方澈表情平淡的看着他们打闹,心中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有人是不同的。”
桃花岛上有许多卖工艺品的小摊,荣真真看上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绒毛鼠电动赛车,孔哲抽着嘴角帮她买下了这个价值两百大元的小东西,实在没能弄明白这东西怎么会这么贵,而荣真真一个女孩子,又怎么会喜好如此怪异。她就是想要那个一人高的企鹅公仔,孔哲都不会这样买得满心古怪。
不过四人闲谈着游玩,总的还是十分开心。
荣真真感叹一句:“这小岛上虽然栽满了桃树,现在也开了满岛的桃花,却半点也没有桃花岛的感觉。”
孔哲连忙附议:“人太多了。我本来还以为能沾点黄药师那啥,桃花影落飞神剑的牛气,没想到现实是这样的,真是……”
一路很少说话的方澈终于接上一句:“这些桃花没成仙,没成妖,全都成了人。”
孔哲嘿嘿嘿的说:“小方啊,你这冷笑话不是很好笑,怎么办?”
方澈没理他,反倒停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前,买了四只红艳艳的冰糖葫芦。
荣真真欢欢喜喜地从方澈手里接过冰糖葫芦,孔哲则闷着脸接过。方澈将糖葫芦递到秦秣面前,秦秣伸手去接,他却又快速收回手。与手上动作迅捷相反的是,他问话的语调缓慢悠然:“秣秣,吃白食不大好吧?”
秦秣眯眼笑道:“确实不大好。”她前行几步,在烧烤摊上买了一串麻辣鱿鱼,然后转身递给方澈。
孔哲悄悄凑到荣真真耳边说:“小朋友就是幼稚可爱……真真,咱们是不是要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情?”
回给他的,毫无意外,是荣真真的霹雳美腿踹!
方澈用冰糖葫芦跟秦秣交换了麻辣鱿鱼,然后辣的眼睛通红,嘴唇抿得更紧了。
绕到桃花岛的另一面时,秦秣发现了惊喜,那里立着一座占地约摸六七十平的八角小楼,小楼红漆勾檐雕花绕柱,大门开着,挂的招牌是“小音琴坊”。
走进门去,里面有稀疏的几个客人,他们或观察着墙面上挂的琴,或小声交谈,总体显得这里清静不同外边。
荣真真进了琴坊里也收敛了一贯的泼辣劲,她只是好奇的四处打量,却并不出声。
秦秣一把一把的看过这些琴,虽然没法现特别能够上演的,但她早已指痒,此时看琴,不免就目光流连有些痴意。
她心底有块掩藏得很好的禁地,那首《江城子》未能让她掀开禁地,如觅知音,可刚才那曲随意而起的柳叶小调却叫他心中柔软。
江南春,烟波碧。谁知,那是柳枝的妖娆,还是莲子的清香?
秦秣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一架伏羲式的老杉木七弦琴上,这并不是顶好的琴,但她感觉亲切。
方澈轻声与琴坊的女老板交谈,向她问价。
片刻之后,在秦秣的心神仍然交错古今之时,那位三十出头的女老板取下了秦秣烟枪的那把琴。递到另一边的方澈手上。
“这是……”秦秣讶然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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