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丑小鸭





  秦秣抬起手,轻轻推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虽然那剑没有开锋,但她还是不得不说:“败家子,我的命轮不到你来败。”
  说完话,她又慢条斯理地当时兴致将伏羲琴装入琴套之中,然后抱琴起身。
  她原本带琴过来,只是准备把琴当个装饰的道具,增加点古装的气氛,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当中弹琴。没想到的是,败家状元着家伙居然能舞得一手好剑,使她忽起,竟没能忍住,给他弹琴助兴起来。
  当年秦秣抚琴,苏轼也曾舞剑,只是情景相似,隔之千年。
  “嘿嘿,迟迟啊……”败家状元还剑入鞘,大袖翩翩,那姿势倒还潇洒的。
  他身材颇高,浓眉大眼,有种十分阳刚的俊挺。偏偏他嘴唇偏薄,又总是漫不经心地歪歪翘着,就勾勒出了那一股痞子般的邪气,让人总觉得这家伙绝非善类,便像是蛰伏的虎狼,随时准备发出嗤人的攻击。
  “我叫江远寒,迟迟,你呢?”他完全无视掉众人的关注,一手拿剑,双手一环,便紧跟在秦秣身边,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我叫……”秦秣淡淡地横扫过他一眼,大步往礼堂外走去,“不告诉你!”
  她经过王子毓身边的时候,快速压低声音向她道:“我先回去了,不要让人知道我是谁。”
  “不告诉我你告诉谁?”江远寒倒是满不在乎地一笑,又继续跟上,临到走出礼堂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向众人说:“师弟师妹们,不要忘记加入武术社啊!”
  秦秣心里头只感觉麻烦大了,她绝没有要在一开始就大出风头的打算,在化妆舞会上穿个古装还没什么,但再加上弹琴伴剑,那就有问题。
  她低头快步走,完全不理会身后江远寒的啰嗦。
  可是就两人身板的对比,秦秣是怎么也走不过这个自小练武的武术社社长的。几乎是刚一出了礼堂,还没走上林荫道,江远寒就拉住了秦秣的手臂。
  “迟迟,我可认出你了哦!”败家状元笑得无比得意。
  秦秣皱眉道:“可不可以请你不要用这种恶心的腔调说话?”
  “那你觉得什么是不恶心呢?我亲爱的迟迟?”江远寒依旧笑嘻嘻的,嘴角那股子邪气愈发加重,他将头一低,抬手就去揭秦秣的面纱。
  秦秣猛一弯腰,避开他的手,然后大声干呕起来。
  “咳咳咳!呕……”她干呕得喉咙撕扯,简直就像是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一般。
  江远寒顿时无措起来。他围着秦秣转了好几个圈圈,终于还是抬手轻轻拍她的背,有些讪讪地问道:“迟迟,我好像还没把你怎么样吧?你怎么这就害喜了呢?这是不是有点跳跃了?”
  秦秣本来只是做做样子假装干呕,不过是不想再江远寒面前露出真面目罢了。哪想到这位神人能够说出这样强大的话来,当即就弄假成真,可真是呕得撕心裂肺,一边恶心一边又觉得好笑,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你……”好不容易,她才顺口气,连忙抬手就拍他的胸口,让他住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恶心呢?”
  江远寒歪嘴抗议:“我这么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宇宙无敌……”
  “停!”秦秣又拍着自己的胸口继续顺气,“你狗血到这种程度已经够了啊,你适可而止好不好?”
  “我哪里狗血了?”江远寒将长剑往自己肩膀上一抗,很委屈地说:“我到底哪里狗血了?你就算要定罪,总也得给个理由吧?我都从茫茫人海中认出你来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秦秣偏过头去,嘴角微抽,实在是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人果然是败家状元,硬是有本事把原本正常的对话变得……很、猥琐……
  秦秣:“……”
         
卷四:千山万水一线间 二回:细细猫
  窗明几净,偶有轻轻的脚步和翻书声响起,只是店内还是一片祥和。
  秦秣走过前排的畅销书架,忽又退回几步,在其中一个书架前静静站立。这个书架上摆放的都是最新入库的图书,《雕月》赫然在列。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非常,两年前秦秣应约扩写《雕月》,二十万字完稿之后,已经是一年半过去。这个长篇当然不同于原来的小中篇,秦秣修饰细节,丰满整个故事之余,也对原来的情节设置了改动。
  首先是给故事安排了具体的时间背景,那一场战争最开始时发生在公园979年,即宋太宗的太平兴国三年。那一年男主角郑昱作为郭进的副将随他攻打北汉国,同年,北汉兵败灭国,郭进回京,而郑昱留守太原,成了一个北宋初年的边关守将。
  郑昱只是郑国公府的庶出之子,能够在弱冠之龄成为郭进副将本事多方势力妥协的结果,他最开始也是渴望  【炫】【书】【网】 建功立业的,只是没料到却在战争胜利后得来一个留守边关。
  紧接着,宋太宗再次下令攻打幽云十六州。皇帝御驾亲征,钦点太原守将郑昱随驾。然而这一次随驾同样没能成为郑昱的晋升契机,相反却将他推入了一个难以挣扎逃脱的深渊!
  宋太守轻敌冒进,被辽国军队大败于高粱河,好不容易逃脱回国之后,皇帝自然龙颜震怒。他没办法拿自己撒气,就把矛头指向了一干文臣武将。
  郑昱只是那一批被贬罪臣中并不起眼的一个。那时他刚刚回京不到一日,刚刚知晓妻子临盆在即,刚刚生起将为人父的喜悦——皇帝自然不知这些,他只是再次颁下冰冷的诏令,将郑昱罚到与辽国交界的边关。至于郑昱何时能够回京,皇帝不说,从此无人敢于提及。
  故事的主线仍然如原来的小中篇一般,讲述的是一段因为战争而互相蹉跎掉的因缘。但故事的重心,却从原来简单的男女思慕转移到边关战士的生活与战争中去了。
  那个时候宋辽边境摩擦不断,边关之人日复一日地守望,徘徊的旧事生与死、春风或寒冬。
  秦秣在故事中详尽描述了北宋初年的战争编制,几乎是通过文字再现了那个时代边关狼烟,长河落日的真实景象。这不再仅仅只是男主角郑昱的故事,这是那个时代那一整个群体的故事。将军、士兵、百姓、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还有许多。
  在那个边关,有热血与铁骨,也有寂寞与柔情;有执着不休的期盼,也有冰冷麻木的绝望;他们铁马冰河,或者忠诚,或者背叛,他们疾忧劳苦,又最容易被哪怕只是定点的温柔打动。
  思念到后来,已经不知道是为了誓言,还是只不过是为了防止麻木。
  二十年后,郑昱随召回京,迎接他的已只是妻子的灵堂。他十岁的儿子模仿母亲的笔记与他通信十年,到他回京之时,他的儿子已在朝堂之上有了一席之地。是郑思归用一次晋升的机会换回了父亲的归家,但相见之时,他们只不过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明月千里,他弯弓射雕,射不下她的一回眸。
  而这一场错过,无可指责。因为在边关,有更多的人埋骨铁蹄,还有更多的人终老他乡。
  就算不是郑昱,也可能是王昱、周昱、吴昱……
  利益失衡,欲望膨胀,所以带来战争。战争是人类进步的动力,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罪恶。
  长篇《雕月》完稿后,《缠绕》的编辑才算明白为何一向以高速著称的秦秣竟要花上一年半的时间来写这区区二十万字。
  整个故事抛开遣词的笔法不谈,也且不论及故事情节的壮丽与凄美,以及对战争与兴亡的反思,只说其中对于北宋政治、军事、人文风俗的细腻考究,就能令不少历史学者惊叹注目。
  事实上,《雕月》出版之后,已经有历史学者开始对其中涉及到的许多古老细节进行辩证探讨。甚至有人说,这篇文章还原历史的价值远大于其文学价值。
  之远就曾笑言:“你这是以假乱真了。”
  秦秣当然不会解释,告诉之远她本就是从北宋穿越而来。
  所以但凡有人考证不差,就会知道她确实是在讲述一段经过文学修饰之后的真是历史。
  《缠绕》的编辑们也曾一致向秦秣感叹:“就这样的小说写出来,你得看多少历史书?找多少资料做论证?一年半完稿,果然不愧汴河沙高速之名!”
  有了将近三年的交情,之远跟秦秣也很熟悉了,他就不顾形象地说:“你这完全是在自虐么!我们只要求你写一部悲情缠绵的小说,赚点有内涵的眼泪,你倒好,给整出一历史价值来了!”
  这些秦秣都只是听过就算,毕竟她曾生长在那个朝代。北宋的历史,对她而言,并非故纸堆里的尘埃,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活。
  不过听说归听说,在自己学校图书馆书架上看到自己写的书,这种感觉,还是令人难以言述的奇妙。
  之远倒喜滋滋地跟秦秣说过:“我们《缠绕》终于不用被某些人批评了,什么言情小说杂志喽!以后谁还干这样说,就让他们去看《雕月》去!”
  秦秣当时愣是没回话。她自己知道,《雕月》的小中篇,就算不肤浅,漏洞也还是很多,不过长篇有所长进,也算不错的。
  “嗨!秣秣……”有人轻声招呼,秦秣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来人是谁,就有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绕过她肩侧,从书架上取出一本《雕月》,又放下了快代书板。
  她这才转过头,果然见到江远寒正歪歪斜斜地站在书架边上,一手拿着书,一边嬉皮笑脸地看着她。
  秦秣没再惊讶于他认人的本事,也没再计较他过分熟稔的称呼,只是想见到普通朋友一般,微笑着对他点头,然后拿着自己的代书板,继续沿着书架间的过道里去里面找书。
  那天在会场外面,江远寒终究没有揭开秦秣的面纱。他挥手间,还很大度地说:“行啦行啦,小师妹你还是走吧!既然你不情愿,师兄我又岂能强人所难?哎,待我下次再从人海中认出你来,看你如何不信服口服!”
  秦秣当时走得飞快,可刚到寝室楼下,就回过了神来。
  江远寒头一次认出她,可能是诈出来的。他那时候叫了一声“迟迟”,秦秣没反对,不就是默认么?
  至于她这个面纱,其实有根没有已经没多大差别了。因为当时他就站在王子毓的身边,再加上同来的还有张馨灵和钱晓,剩下来她的身份,只要是稍稍留心的人都能猜出来。江远寒要真是有意要找她,费点功夫就能出结果。
  秦秣想通后又觉得好笑,江师兄也没到面目可憎的地步,相反两人交情还不错,她躲个什么呢?
  “小师妹,你这下无话可说了吧?”等秦秣从外国文学那侧书架上取出一本《基督山伯爵》,坐到一张桌子边上后,江远寒也就顺势坐到她旁边,冲她挤眉弄眼,得意地嘴角歪歪。
  秦秣翻开书页,竖起一根食指到嘴前,轻“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
  江远寒便呆呆地看着秦秣,看她手掌小小,手指纤长圆润;看她嘴唇红得轻透,好似初开的杏花;看她肌肤雪白如玉,干净得仿佛尘埃难惹;看她眉眼清淡,灵动得如有水墨勾勒。
  他看了许久,见秦秣始终低头看书,也就只能不舍地挪开目光,漫不经心地翻开手中的《雕月》。
  “哎……”还没看几个字,江远寒又忍不住移动手臂,用手肘轻碰秦秣的手肘。
  秦秣侧过头,微微皱眉看向他。
  “我说,第一眼看到你,还真的很一般。”江远寒嘴角上斜,又扯出一个痞里痞气的笑容。
  秦秣笑了笑,点头。
  江远寒有些挫败的说:“可是怎么越看就越移不开眼了呢?没见你会什么魔法呀!”
  秦秣微微一笑,摇头,继续转回去看书。
  要说一个人好不好看,就是天生的容貌,后天就得看肌肤、看气色,最重要的是看气质。
  秦秣五官并不突出,只是普通北方人的清秀。但她这三年养得好,养出了好颜色,更兼她本身气质卓然温雅,能吸引人看上第二眼、第三眼,乃至更多眼。
  不知不觉间,她已有了她独特的美丽。不张扬,不灿烂,只如青春独放,静静馨香。
  秦秣本身就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正看书看得入神。西方人的遣词语法与东方人相差甚远,两者的特色风格对比强烈,她看的很有感触。
  尤其是《基督山伯爵》的故事情节带有浓重的传奇色彩,她越看越觉得有趣,心中渐渐形成一种“西方化”映像,只觉得大开眼界。
  “喂!秣秣……”时间过得很快,江远寒捧着本《雕月》,根本没有看进去分毫,尽想着怎么吸引秦秣注意了。
  秦秣一看表,这是周五下午五点,该到了吃晚餐的时候。
  “我请你吃饭。”她起身合上书,顺口邀请江远寒。
  江远寒一吡牙,连忙跟上秦秣,在她身后小声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