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谷
接着他又听到那位老太太说道:
“此子虽然未能入格,却也难为了他,年轻人是不会了然沉默的个中真谛,这第一关就算他勉强通过了吧。”
王梦华闻言又惊又喜又怕,他不知道还有多少关口要过,更不知道为什么要自己来过这些关口,不禁再次瞥望了梅公子一眼。
梅傲霜虽然仍是紧闭着眼睛,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容。
王梦华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忖料事虽不易,看来却有惊无险。
讵料他忖念未已,老者突然沉声对梅公子说道:
“你敢再在暗中捣鬼,可别说我要赶你出去了!”
梅傲霜闻言连声应是,那老太太却正色说道:
“你此时爱他,恰是害他,这里虽非梅庄,老身虽非你的至亲,却一样的能够重责于你,从现在起,不许在神色上再现变化!”
梅傲霜却闻声起立连声称是,王梦华暗自凛惊,这个老太太是谁,老者又是哪个,竟敢对这梅家公子直言叫叱?
哪知他的念头尚未转过,趺坐的姑娘已冷冷地问他道:
“你可是‘三才神剑’王昆仑的儿子?”
王梦华闻言惊愕至极,点头答道:
“正是,不知姑娘……”
“听着,我再告诉你一遍,我问,你答,不是你问我答,无关我所问的话语,不许你多说!”
王梦华暗中叹息一声,自忖也是名家子弟,只因受人重恩,竟然……
他忖念未毕,姑娘已冷笑一声说道:
“你不必认为救你不死,就应该忍受一切,这和那件事情毫无关联,再告诉你清楚一点,我现在是问一个淫恶惨杀无辜的凶徒,你应该明白你的立场!”
“姑娘可能恕罪一次,愚下只问姑娘一句就够。”
“姑且准你一问,记住,就只一问!”
“多谢姑娘,请问一声,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愚下发问?”
“这就是你所要求的一问?”
“是的姑娘。”
“我可以答复你,假如你能够侥幸不死于今朝,我自然会告诉你发问的时间,现在你仔细听着,我就要开始问你了!”
这位姑娘并不容他再多开口,接着问:
“什么是‘三才’?”
“天、地、人!”
姑娘发问,王梦华作答,其他的三个人都闭目静听。
“梅公子代你医伤之时,从你背后解下来一柄宝剑,在这儿,你拿去。”
“多谢姑娘。”
一个递剑,一个接剑,姑娘接着间道:
“这柄宝剑可是令尊那柄成名天下的‘三才剑’?”
“正是。”
“三才剑上铸有古字,你可认识?”
“认识。”
“念出来我听!”
王梦华迟疑着未能答复,姑娘却冷冷地再次说道:
“念呀?”
王梦华很想反问一句:“你凭什么”?但他终于话到舌尖又吃了回去,低声答道:
“持此剑而为恶者——死!”
“你果然认识这八个古字,王梦毕,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王梦华已从使女口中,知道了这一点,但他却不敢实说,生恐那名使女遭受重责,但他又不愿撒谎况不知道,因此他沉思了刹那方才答道:
“好像是昨夜我曾到过的那座‘及家庵’。”
“正是,你说得不错,王梦华,你可曾经听人说过‘东川犬叟’獒王及老前辈?”
“曾听家父说过。”
“那你定然也听令尊说到过及老前辈的夫人和她那威震宇内人称‘蓝天一燕’的爱孙—
—大侠及威了?”
“听说过,家严并且对昔日欧阳易假冒‘飞龙山庄’庄主……”
“王梦华,那件事和现在没有关系,不必多话。”
王梦华没有回答姑娘这句话语,他只是皱了皱眉头。
“现在我先替你引介一下这位老夫人。和这位老英雄,你不必多礼,如今你我双方是敌对立场,你莫要忘记。
这位老太太,正是獒王及老的辈的夫人,现在已是百四十高龄的人物!
这位老英雄,就是‘蓝天一燕’大侠及威。
这座及家庵,是老夫人修真之地,你明白了吗?”
王梦华闻言咋舌,他什么都明白了,更明白了无情仙姬白冰如所敌对的都是些什么人物,也明白了昨夜白冰如手下那数十名江湖高手,是怎样皆被诛戮殆尽,他深自庆幸昨夕逃得不死,却也极端懊悔昨夜行事的荒谬。
“王梦华,告诉我,在座之人哪个和你有仇?”
王梦华摇了摇头,并没答活。
“你是否曾受那冒名无情仙姬白冰如鬼丫头的活命之恩?”
王梦华又摇了摇头,姑娘声调陡地转厉,沉声问道:
“及老夫人和梅庄中人,算不算得是侠义人士?”
“算得。”
“令尊是不是武林中人?”
“是。”
姑娘的声调再次转变,她冷诮地问道:
“你再念一遍令尊那柄三才宝剑上所铸的古字听听?”
“持此剑而为……”
“念下去。”
“为……为恶者……死,”
“王梦华,你有四大必死的罪咎,可曾晓得?”
王梦华俯首不答,姑娘又盯问了一句,他方始低低地答道:
“不知道。”
姑娘冷哼一声,一个字一个字地况道:
“背弃尊亲门规家法一罪,贪淫好色与荡妇淫娃勾结二罪,仗剑为恶三罪,忘恩负义四罪!对不?”
王梦华默然无语,姑娘却哼哼地连声冷笑。
他此时心如刀扎,疼极也悔极,垂下了头,长长地吁叹了一声。
突然,他霍地抽出了三才剑,钢牙一咬,扬呼一声,横剑刎向颈下!
哪知恰在此时,微风轻袭过去,手中宝剑已失,他蓦地注目,姑娘仍然跌坐如故,但是在她双膝之下,却正乎放着那柄三才宝剑。
他正要开口,姑娘怒声叱道:
“你如今又多了一罪!”
“我纵千罪万罪,不逃不避以此身当罪也就是了!”
王梦华羞怒之下,也沉声抗言:
“此身非属你有,凭的什么拿却他来当罪?”
“姑娘此言令人费解!”
“令尊六旬高龄,所生止你一人,岂不闻圣贤曾曰:体肤受之父母的古训?况尔至今未娶,王氏宗脉岂不由此断绝?古家姑娘罚你又多一罪,你竟不自躬问,诚然蠢物!”
那“蓝天一燕”大侠及威,突然接口训叱起来。
王梦华无地自容,他缓缓地垂下头去,悲伤悔痛的泪水,已然顺颊流下。
第七十八章 峨嵋风云
这时,那东川犬叟及哮夫的老伴儿,昔日人称“枭婆”的端木云,却睁开了闪射着寒光的双目,柔和而慈祥地和她那孙儿及威互相点了点头,嘴角眉目间挂着真诚的微笑。
可惜王梦华只是垂首悲泣,未曾注意,否则他必然能够知晓在座的四个人,并非真有折磨他的心意,而是另有所为。
蓝天一燕大侠及威,缓慢而沉重地说道:
“王少侠,你结识那淫妇的经过,老夫知晓的非常清楚,但是事不干己,老夫本来不想多事,不过我却梦想不到,你会这般鲁莽,竟然领率着一干蒙面巨盗,深夜突袭我这及家的家庵,如今事已至此,老夫仍本侠义之旨,给你两条路走,你现在应当暂止悲悔,静静地仔细地听我说出这关系你生死存亡和令尊声誉的两条道路!
“一条是,老夫将尔送回‘云梦’,交给令尊大人亲自处置……”
及威话尚来完,王梦华却蓦地抬头祈求道:
“老人家这样做,家父势必立正家法置我于死地,晚辈一身罪孽,死不足惜,然爱父何咎,落一个杀子之名?他老人家未来的余年,定然……”
大侠及威也不待王梦华把话况完,接口又道:
“另外一条路是,老夫收你作个记名的弟子,传尔奇异的功力,待机将那冒名白冰如的淫妇处死,以清本身的罪孽而除武林之祸水!”
王梦华闻言几难相信,是故呆愣地看着及威,竟然说不出话来。
及威却沉重而严肃地接着说道:
“这条路看来甚易,其实却是极难,淫妇身怀罕绝的功力,藏拙有年,除老夫及至尊门下外,世无知者,是故要想处死此女,绝非你的能力所可胜任。
再者老夫规戒素严,犯则必死,毫无商量,以尔心性,诚恐难逃戒律之诛。
事虽极难,却又甚易,只要你事事听命,处处谨慎,非但不犯我规戒,并有奇异赏瞩和传授,愿否在你,无妨多想一下之后再答复老夫。”
王梦华此晨神智已恢,立即诚挚坦恳地说道:
“晚辈未曾梦想得能拜到老前辈门墙之下,此是天赐奇缘,晚辈至诚选这第二条道路,誓不违戒。
只是听老前辈适才示谕,淫妇功力既然那般高趋,晚辈量力诚恐无法诛戮此女而除大害,是故伏祈老前辈教我。”
及威目射寒光,正色说道:
“至时老夫自有安排,王梦华,你可是决定选择这第二条路了吗?”
“晚辈意念已决。”
“很好,还有两件事情,你却须要留心记住,第一件事是,今后在任何人的面前,不得说出你是老夫的寄名弟子,就算在令尊面前亦不得吐露!第二件事是,未得老夫应诺,不能以本门功力对敌,犯则必死别无他途,知道吗?”
“弟子理会,永不忘记。”
及威嗯了一声,瞥了坐着的姑娘一眼,又对王梦华说道:
“我这家庵,就是你暂时息止之所,去向姑娘谢过之后,携剑出室,自然有人指点你的住处,你内伤甚重,虽经医治,仍须休养数日,至时我会命人传唤于你,开始习练本门功夫,去吧。”
王梦华不敢多问,虽然他此时充满怀疑,却生怕再遭严叱,闻言立即谢过了姑娘,取去他那柄三才宝剑,退出室中。
自此,王梦华安居于及家庵中,后文当有详尽交待,暂且不提。
旭日轮转,星月旋回,日复一日,转瞬旬间。
这天,在被称为“天府之国”的四川,那“秀绝天下”的峨嵋山中,自“慈福院”(即“圣积寺”之古称,本系道院,传言轩辕黄帝在此向天皇真人广成子问道,明正德三年重行改建,方始命名为“圣积寺”)通达“伏虎禅林”的幽径之上,走来了一对貌相秀奇的青年文士。
右旁那人,面色些微有点苍白,看来似乎病愈未久,但他偶尔双眸专注之时,却闪射出来两道光芒,左肋下佩挂着一柄宝剑,望之绝非凡铁。
左近这人,娇艳犹胜处子,绝美,虽潘安再世,仍恐自惭,一袭银灰长衫,随风飘摆,望之如仙!
他两缓步前行,一路低低淡说不休,并非浏览奇迹,邀游名山或游参佛禅的人物,但是往来的游客和不绝于途的僧道,却无人注意至此。
这时,在他俩身后很远的地方,走来了不少行迹怪异的人物。
那群人绝非雅士,但却一路指东话西地频频称赞着沿途的景色。
其实这也难怪,峨嵋绝秀天下,任凭是谁,当身临其境之时,也不禁暂抛所思而沉醉于山水之间。
这一路林木茂密,苍翠深幽,古树参天,浓荫蔽日,再加上自丛林之中传出的淙淙铮铮泉溪合奏,俗人至此,也不禁带上了三分稚气,何况那一群人个个不俗?
他们虽然沿路指说不休,但步履却并不慢,刹那间,已经追上了前面缓步而行频频低谈着的那一双文士。
这群人中,有一个豹头环眼的大汉,无意中瞥了两个青年文上一眼,下意识地称赞一声道:
“喝!好俊的小伙子,真比娘们儿还美!”
另外几个汉子,闻声不由个个注目,一致点头。
他们共计六人,内中还有一个獐头鼠目的和尚,这个和尚很怪,虽然穿着一身僧衣,却并不习惯,时时不是拉拉袖子,就是扯扯前襟:
这时他突然哈哈一声说道:
“要不是另有急事,我就不放过这天赐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和他并肩而行的那个老者,却突然右肘暴出,正撞在和尚的左肋上面,力道不轻,只看和尚咬紧着牙关,耸着肩头,捂着软肋的样子,就足可证明,怪的是和尚却并未呼疼,连个哼哈都没有。
老者肘撞了和尚一下重的,却像若无其事一般伫足说道:
“看!好美的景致呀!”
他伫足不前,其余的五个人竟也假作观赏美景,站在了幽径旁边。
老者直待耶一对青年文士远去之后,方始神色转厉低沉地对和尚叱道:
“老三,你敢是作死?”
和尚被人称为老三,他却并不恼怒,反面满面惶恐的样子说道:
“大哥,我一时失心,忘记穿着这副送葬的倒霉衣服了……”
老大不待和尚话罢,残眉一皱接口叱道:
“你还要胡说些什么,一点吉利也不讨,僧衣就是憎衣,什么送葬不送葬的?”
和尚没敢接话,老者却又沉声说道:
“你们也不想想,此行多么凶险,还有这好的闲情说风凉话呢,那两个老怪物有多难缠,作事从来有己无人,要不是老二对了他们的心思,咱们休想能够活命!
这次他两只叫咱们打个前站,事发之后放把火,然后就能登堂入室平步青云,这有多好办,万一中途惹了祸误了事,老怪物也曾说过,一个也别打算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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