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谷
她已有打算,却故意对假梦生及姑娘房佩道: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结果,伏虎禅林确实是有些诡奇的事故,但却与我等无关,天亮我们就要登程前行,趁着时间还早,正好略事休歇,你们两个听着,这里不论再发生何事,都不准过问,违必重责。”
佩姑娘和假梦生,自是迭声应诺,各去安歇不提。
次日清晨,沈珏娘布施过香火银两,辞别监院承因,顺山径左上,登上“龙风辉堂”
(即今改名之罗峰庵)。
假梦生丰仪盖世,腰悬武当八宿之一、灵虚道长遗物,武当镇山八剑的“金星剑”先行,佩姑娘秀美绝伦,步步生莲,居于正中,沈珏娘玄衣蒙面压后,一路惹得往来游客频频注目而低论不休。
“罗峰晴云”,为峨嵋圣景之一,云,在峨嵋群山中,似乎也格外地不同,尤其是罗峰晴云,美妙无双。
当天气晴朗的时候,云岫丝丝缕缕,切切絮絮,悠悠然自山间吐出,或如匹链长带,围绕峰恋,或化千百怪兽,翱翔游动,或聚结峰颠成山,却又倏忽倾泻而下,成一百丈无声云瀑,令人叹为观止。
此时旁衬翠林严壑,静、峙、肃、穆和含蕴的先天自然的柔畅,任你是智生灵府的一等好笔,也休想画出这端庄的晴云姿态,和那山岳雄峙刚柔和济的无畏气概,置身此时此地,令人超然忘尘。
沈珏娘等一行三人,行足峰腰,观云久久不忍骤别。
突然在假梦生的身伴,有人喟吁一声道:
“原来云也有‘形’有‘相’!”
另有一人接口说道:
“何只有形相,师兄仔细注目,你看它有时飞舞,有时荡漾,亭立时如同玉女,献媚时似飞燕新妆,难怪迷人。”
先前发话的那人,闻言蓦地仰天大笑道:
“姑不论云形云相,你已入迷却是真的,若非我知你偶感而发,还认为师弟已生尘念,要脱去云衫呢。”
另外那人也闻言大笑,声如春雷,半晌方止。
他两个旁若无人的说笑,不由引得游客们纷纷注意,假梦生适巧在这两人右旁,回顾一眼,原来是两位古稀年龄的道长,沈珏娘早已注意这两位道人,看出是武林中的高手,峨嵋藏龙卧虎,僧道更多奇士,并未放在心上,她因夜间别有事务,急欲找到寄居之地,遂率两人离去。
哪知就在沈珏娘师徒等三人行未丈远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佛号,随即有人说道:
“前面的施主请留贵步。”
沈珏娘师徒三人,闻声停步转身,适才罗峰观云,豪语大笑的那两位古稀龄高的道长,这时已站在对面。
沈珏娘纱巾蒙面,暗皱眉头,她冷眼看出面前的两个道人,目射惊诧和极怒的神光,盯住身旁的假梦生,似临大敌,不由深觉奇怪,再次暗中注意道人的神色,(炫)恍(书)然(网)大悟,已知这场争搏无法避免了。
此时左旁的道长,目注假梦生冷冷地说道:
“施主腰悬的这柄宝剑,可能容贫道一观?”
沈珏娘不容假梦生接话,当先说道:
“道长不觉得尊言冒失吗?”
右边的道人冷哼一声道:
“贫道愿负这‘冒失’的后果!”
沈珏娘气这道人话语太狂,冷笑一声道:
“道长,你凭仗着什么,敢发如此狂言?”
那道人哈哈一笑说道:
“女施主要些什么凭仗,贫道就有什么凭仗!”
假梦生此时已然知晓道人的来路和用意,本欲将宝剑解下借道人一观,设若所料不假,正好了断一件心事。
不料母亲罚问道人,道人狂妄忒煞,他遂冷笑说道:
“在下不知哪座仙山,哪处道观,哪家的‘三清’教规中,容许道长们对施主这般狂妄放肆?”
右边的道人还要接话,左边的那位却正色说道:
“师弟,还不退下?”
说罢又稽首转对假梦生道:
“施主多担带些,只因施主所佩宝剑……”
假梦生立即含笑接口问道:
“道长们在哪座仙观修真?”
这位道人非常谦和地答道:
“贫道灵境,这是敝师弟灵涵,出家武当,云游至此,敢问施主尊姓?腰悬古剑是由何处得来,”
假梦生闻言看了母亲一眼,极坦诚地说道:
“在下何幸,秀山灵境得会当代武林奇客,武当八宿名满天下,不期相逢今朝,适才不知之罪,尚望原宥。
此剑并非在下所有,内情复杂,说来话长,不知两位道长可能信任在下否?若能,在下始可简述大概,否则……”
灵境道长稽首接话道;
“贫道今以武当八宿名位为证,施主但言无妨。”
假梦生点点头,当先将剑解下,握于左手说道:
“请恕在下斗胆,要先索借道长的‘玉牒’一观。”
灵境道长并未着恼,却也没有取出玉牒,仅将背后长剑撤下,横在身前请假梦生观看,并低声说道:
“施主当识武当镇山八剑,以剑为凭可否?”
假梦生含笑点头,表示对方果系八宿之一的灵境道长,随即上步将手持之剑交与灵境,然后沉重地说道:
“此剑是贵振镇山八剑之一的‘金星’剑,在下受灵虚道长之托,承诺在一年之内,将其遗体和这柄宝剑,送上武当……”
灵境灵涵闻言失色,才待开口,假梦生挥手止住了他们,语调悲慨,似怀无限悔愧地接着说:
“灵虚道长体尚在他处,在下保证并无毁伤,此剑恐落他人之手,故而携带身畔,今遇道长正好璧还。灵虚道长之不幸,在下实觉悔愧,但彼时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预谋,自然在下深知仇雠环报之理……”
灵境道长忍不住接口问道:“听施主之言,敝师兄灵虚莫非死在施主手中?”
假梦生长叹一声道:“不错。”
灵涵道长陡地一声怒吼、龙吟声传,一道匹练寒闪,带着疾厉啸响,已划破空际削到假梦生的肩臂!
灵境道长未防师弟这般莽撞,相隔又近,拦已无及,阻挡不能,对面的少年,似乎并未想到躲避,不由急声喝止,但已慢了一步,匹链长虹已划到假梦生的肩头,一旁的沈珏娘突然笑道:
“果然使的好剑法!”说着并未见她挥动,微探左臂,竟自迎上灵涵道长的“玉霞”宝剑,一拂一抓,五指恰巧捏住了剑身,停在那里!
灵涵既惊且恼,奋力暴喝一声,猛然夺剑,不料竟如蜻蜒撼柱,纹丝不动,至此始知蒙面女子乃一绝奇人物。
沈珏娘不愿使灵涵太觉难堪,立即松手说道:
“道长忒煞性急了些,何不容蠢子说完始末?”
第十六章 鼓 声
一旁的灵境道长,目睹斯情,惊凛至极,武当镇山八剑,削铁如泥,无坚不摧,这蒙面女子竟敢探手硬抓?此举大出意外!
师弟灵涵,名列八宿,功力相差自己无几,奋使全力,无法夺出剑来,由此可知对方的功力火候,胜过自己师兄弟多多,但灵虚之仇,又不容不报,遂慨然说道:
“由适才女施主的一手‘天佛摘星’,令贫道等深知听学浮浅,果如敌对,贫道等无异以卵击石!然而令郎杀我师兄灵虚,
此仇势在必报,虽将武当数百年英名与八宿兄弟一齐断送,在所不惜。适才师弟灵涵,未能等候令郎话罢,即亮剑动手,灵境愿向女施主深致歉意,井愿敬候令郎详说经过。”
灵境说到这里,转对灵涵道:
“师弟莫再冒失,退向一旁静听施主们解说:”
灵涵含羞颔首,假梦生喟吁一声再次说道:
“其实已没有什么再可以说的了,灵虚道长和在下相搏,在极端公正之下丧生,事先已将后事说明,如今金星剑已重归武当,然而一年之期却还没到,道长若能信过在下,明年中秋佳节过后十日,在下亲身将灵虚道长遗体,送上武当,至时或恩或怨,再为了断如何?”
灵境尚未接言,灵涵却又贸然问道:
“你与我师兄灵虚结仇的经过,可能一谈?”
灵境闻言怒视了灵涵一眼,假梦生却点头说道:
“可以,不过说来似乎有碍武当清誉。”
事已至此,灵境道长反而不能不问到底了,遂说道:
“施主无妨直讲其由,灵境深信敝师兄平生无不可告人之事,即便偶有不为他人相谅的行为,亦必另有隐衷。”
此时围观的游客很多,假梦生却不隐避地说道:
“在下得一宝盒,据说内藏‘剑圣’司徒雷的一卷手抄秘件,令师兄也志在必得,因此相约搏斗而死。”
灵境道长闻言面色陡变,稽首对假梦生道:
“贫道深感施主还剑之情,来岁中秋后十日之约,至祈施主莫忘,贫道当与诸师兄弟,扫径相迎。”说罢不待假梦生回答,再次稽首与灵涵别去。
沈珏娘却也低声对假梦生说道:
“快些走,我有话说。”
她们三人立即快步登山,沈珏娘悄悄问道:
“游客众多之下,你却故意提高声音把‘银盒藏书’之事说出,必然是看到什么,才有所为而发了,”
“孩儿发觉有几个行迹可疑的人,暗中注意我们。”
“你是要试探一下,他等是否为我们而来?”
“是,孩儿觉得这些人颇为诡谲,有心试探他们到底在图谋些什么,母亲可曾注意那灵境道人,当他听到孩儿提起藏书之事,竟也变颜变色,立即告辞,他像是有点心虚,又像是悸惧些什么似的。”
佩姑娘这时却悄声说道:“梦生哥小声些,后面有人,似乎在偷听动静。”
沈珏娘微笑着说道:“我早已发觉,让他们追蹑不舍吧,看来今夜必有事故,免得牵连居停,咱们要找个妥善的宿处了。”
假梦生悄声道:“母亲,‘归云阁’歇宿如何?”
沈玉娘点点头,她们遂不再计议,直登“解脱坡”,越过“解脱庵”(即现在的雷音寺),转向归云阁。归云阁,是唐时“福昌达道禅师”的道场(今日之华严寺),岩石皆作卷云形态,当夕阳西下光景,归云阁弥漫入壑,屏幢雄姿,景色端地神奇,假梦生选中了此处歇宿,竟几乎使古刹道场,变为腥血之地!
佩姑娘哪里见过这种景致,高兴得拍手欢呼,三人行至阁旁,佩姑娘秀眉插飞,指着阁右一株古木问道:
“梦生哥,天下真有奇特粗大的树木?这是什么树?远看像把大伞似的,好看极了。”
假梦生笑着说道:
“这株古楠树,有名得很呢,它干粗十数尺,枝茂叶盛,春夏青盖幢幢,掩映数亩,你说它像把伞,真是不假,它又有个极俗的名字,就叫‘木凉伞’,也叫‘木凉散’,游峨嵋的人,没有不来看它一眼的。”
沈珏娘暗中点头,此子不论是否是自己亲生的那个,但以他的年龄说来,聪智和经阅却不能不令人佩服。
佩姑娘这时频频叹赏,口口声声说峨嵋被称为天下之秀,实在是名副其实,当之无愧。
假梦生却指着归云阁左侧说道:
“那边更好玩呢,过‘青衣桥’, ‘玉女峰’娟娟挺秀,峰岭有个四尺的方池,天旱不涸,那是……”
佩姑娘小嘴儿一噘道:
“你骗谁?哪有天旱不涸的死水?哼!”
假梦生正色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来着?那个方池,相传是天女的浴所,因此永不干涸,宋时的遂宁冯揖,不是就为深信了这个传说,才抛却邛州刺史不干,跑到玉女峰结茅诵经,冀求天女携他升仙而名传天下吗?”
佩姑娘皱着娥眉想了一想,书上果然有这段记载,耸了耸高而直垂的小俏鼻儿,心服意不服的哼了一声,走到师父的身边去了,假梦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沈珏娘冷眼旁观,心头又掠过一丝暗影。
她们在歇晌不久,踱上解脱坡,夕阳坠落前,早已到达归云阁,他却在傍黑的时候,才登阁借宿。
其间时光甚久,都消磨在观望归云阁附近的美景上了,其实她们并非观望景致,而是暗地里将附近形势察看了个清楚,记在心中,沈珏娘料定今夜必有是非,并已早在暗中分派妥当了应付策略。
是夜初更,归云阁中群僧晚课乍起,三条黑影自阁中后进的宾室,悄然腾起飞纵窗外,立即分开,隐于暗影之中,那是沈珏娘,假的梅梦生,和姑娘房佩。
移时,数条人影,疾射而到。适巧聚结在沈珏娘和姑娘房佩隐伏地方的左旁,内中一人冷冷地发令道:
“立照预计动手,小心谨慎,对方扎手得很!”
话罢随见两条人影,在一声极轻的低应之下,腾身而起,流矢般疾投向归云阁上,一闪无踪。
那发令之人再次说:
“古家兄弟轻功盖世,对方虽然扎手,也断不致于就在归云阁中相搏,即便出入意料,他两人也必能按照预计,诱敌至此,尔等却须格外留意,莫忘日间所示各节,立即各觅藏处,候令行事!”
随即又有三条人影,品字形由当地散开,互距约有五丈,隐伏暗处不再挪动,只剩发令之人,等候先去同伴。
谁知过了足足顿饭光景,那先前投入归云阁中,被称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