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树下 BY:wilhe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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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27

        “老大,你现在看不看免疫?”

        “不看,我要洗脚睡觉了。”

        “把你的书借我看看好不好?补体系统那一章的笔记我没抄全。”

        “那一章啊?我也是抄老二的,要不我把他的书拿给你?”

        “就要你的,老二的字我看不懂。”

        “你小子欠揍。”我感觉有什么东西隔着床板在我屁股下面瞪了两下,大概是老二的脚,“我辛辛苦苦的抄笔记服务大众,你居然还敢嫌我字写得不好。老大,别给这忘恩负义的家伙抄。”

        “我哪里根嫌你的字不好啊,”我连忙道歉,“是我层次太低了,欣赏不来。”

        “这还差不多。”从下铺“哼”了一声。老大把书扔到我膝盖上。

        “老四,我觉得你总这样也不是回事啊。”安静了一会儿,老二又开始说话。

        “什么不是回事?”

        “你现在怎么搞得跟老五一样啊?昨天我都睡醒一觉了,看见你和老五的台灯还开着,还得我以为要上课了,结果一看表才两点不到。”

        “妨碍你睡觉啦?真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把蚊帐拉下来,保证不影响你。”从几天前停课开始复习,我就天天晚上和老五一起熬夜。寝室楼离荷花池不远,蚊子都是大个大个的,多叮几下可以把人叮贫血,成都的七月闷得不行,气温不算太高,但湿度都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空气里都能拧出水来了。刚洗了澡,过个十来分钟身上又是粘乎乎的。在这样的夜晚把蚊帐拉上就跟洗桑拿的效果差不多,所以我们都用灭蚊器,让蚊帐敞着。这几天晚上我和睡对面上铺的老五搭伴复习,一般都要看到两点以后。有个人陪着也不觉得特别累,有什么问题还可以低声交流一下。三天下来效果还不错,六百多页的诊断已经基本上搞定了,免疫也开了个头。只是没想到灯光成了公害。

        “我不是说那个。老五是颓废了一学期的,精神养足了,膘也长够了(老五:老二你这是啥话啊!),养精蓄锐正是现在派上用场,他哪学期不是这样啊?你平时抓的不是挺紧的么,又没怎么跷课,现在为啥搞得这么狼狈?”

        “望江那边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编那什么书?”

        “嗯。”

        “靠!现在是非常时期啊!老五连游戏都不玩了你还有心思编书!”

        “总之我喜欢就是了。我开灯到底应不影响你啊?”我可没时间和他这么耗着。

        “不影响。我怎么着都能睡。你别弄成神经衰弱就行了。”他翻了个身,床也跟着晃动了一下。

        “知道了,多谢啦。”我把耳塞戴上,一边看书一边听卡雷拉斯略带忧伤的吟唱:一滴眼泪,从她眼中流出,那些快乐的少女们,仿佛被她嫉妒,我要再去寻找什么?我要再去寻找什么?……

        

        “老四,你的饭。”我感激死502的兄弟们了,这几天都帮我打饭,虽然不忘寒碜我两句,确是帮了我大忙,省了不少时间。

        我端起一次性饭盒漫不经心地刨着,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书。最近复习效率明显不如开始头几天了,看着看着老要走神,还常打瞌睡。吃饭也没胃口,时不时的肚子痛一下,一会儿胃又痛一下。很典型的亚健康状态,“主要由精神压力和不良生活习惯引起的心身轻度失调状态,潜临床状态,或表现出明确的病理改变,但无明显的临床症状”。我现在应该属于第一期。看我多会理论联系实际。

        “你好浪费!”老大指着我剩了大半的饭菜。

        “没办法。胃痛。”

        “我有药。吃吗?”

        “什么药?”

        “快胃片,田七胶囊,香砂养胃丸。”

        “有没有直接一点的?”

        “布洛芬,阿司匹林,奈普生。”

        “给我一片奈普生吧。”

        “靠,拣最贵的吃啊。”

        “反正校医院的药那么便宜,吃几颗难道还能把你吃穷了?”老大身体不好,常往校医院跑,一来二去的便存下不少药。

        “把这一盒都拿去吧,好像还有四五片。”老大隔着桌子把药盒子扔了过来。

        “谢啦!”我就着杯子里的茶服了一片,真是有效,最多十来分钟就一切OK了。

        继续刻苦攻读。

        

        Chapter 28

        “终于考完了!”监考老师收完微生物卷子,不知是谁大声呻吟了一声。

        安静的教室顿时热闹起来。我没精打采的地坐在位子上,好想趴在这里睡一觉。又热又累。老二拖我起来说是去吃散伙饭,我说实在是想睡觉,能不能晚上去?老五顶着两个黑眼圈表示赞成。看见老五的衰样我有气无力地笑了几声。

        “你别幸灾乐祸,现在我是啥样你就是啥样。”

        “同衰同衰。”

        我俩都没精神扯嘴皮子,同回寝室补眠。

        

        天色很暗。似乎已经到了晚上。我一个人站在一间空荡荡的储藏室里,周围安静得就像是在坟墓之中。一台手术车横在我面前,上面躺着一具躯体,面部用纱布遮住,露出赤裸的身体,胸部正中有一条约30厘米长的切口,已经缝合在了一起。腹部的皮肤向外翻着,透过切口可以看见发白的小肠,网膜上一团一团的脂肪。几根切下的肋骨放在身体一侧。没有血,只有刺鼻的甲醛味。

        我恍惚觉得应该把这具解剖过的尸体推走。我抓住把手,用手术车顶开活动门,来到中间的走廊上。墙壁是白色的,地砖也是白色的,头顶的灯发出刺眼的光芒。这不是我们医院,这是哪里?两边的病房门紧闭着,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整个世界仿佛在寂静中死去。我走啊走啊,脚下的路却没有尽头。突然,像是凭空变出来一般,我的右前方出现了一个男人,也推着手术车,车上躺着一个人,从头到脚都被白布盖了起来,又一具尸体。那男人的脚步很轻,没有一点声音,仿佛是在飘浮着前进。他埋着头,似乎没有看见我,只顾推着车向我迎面走来。走到我身旁时他突然停了下来,扭过头面对着我,他的脸就像一团雾,我怎么努力都看不清。

        “我要杀掉所有比我更会鞣制人皮的人,”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嘶嘶”声,听得我胆寒,“这已经是第四个了。”他指了指蒙着白布的尸体。

        我突然觉得他要杀的人中也包括我,我非常害怕,只觉得心跳快得令我呼吸困难,我丢下手术车,逃到旁边的一间病房里,企图锁上门,但却晚了一步。那人很快将一条腿伸到两扇门板之间,使我无法关上门。

        “你怕我?”透过门缝,看不清面孔的人阴森森地问道。

        “不,”我颤抖着否认,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你一定找错人了,我不会鞣制人皮。”

        恐惧带走了我的力气,他终于完全挤了进来,我向后退,他走到病房中间站定。他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我拼命地解释,过了很久,他似乎不打算杀我了,然而他没有离去,只是不停地和我说话,我快吓昏了,却不敢不回答他的问题,我已经无法理智的思考了,只是本能地不停地说着,仿佛只要我不停止说话他就不会下手。在我说得晕头转向的时候骤然感觉右肋一阵剧痛,我低头,看见一柄匕首没入我的身体,只剩下刀柄还在外面。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绝望地想道。

        “我怎么会让你活着呢?”凶手朝我俯下身来,雾突然散去了,一张清晰的脸从虚空中凸现出来。我听见自己从胸膛中发出一声尖叫……

        

        我翻身坐起来,头上身上全是汗,心脏兀自“咚咚”乱跳,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还留在空气中。

        “怎么了?”四双清醒的眼睛和一双朦朦胧胧的眼睛正好奇地注视着我,大概是被我的叫声吓了一跳吧。

        “没什么,”我揉揉太阳|穴,“做了个噩梦。”

        “知不知道刚才你叫得多恐怖啊?像是有人要杀你一样。”

        “本来就有人要杀我嘛。”我低声咕哝了一句,他们都没听清。

        “醒了就起来吧,老五,你也别睡了,我们早点过去,晚了没位子。”老二又开始统筹安排了。

        “我还要睡会儿,正睡得舒服呢,老四叫得摧魂夺魄的。”

        “让老五再睡会儿吧,我去冲个澡。”我从铺上跳下来。

        “那好吧,老五,最多再睡半小时。不然我们先走了。”

        

        冰凉的水冲到发烧的皮肤上,我浑身打着寒战。水流冲走了一身的汗,却冲不走我脑中混乱的思绪——鞣制人皮倒是很好解释,前几天我和老三聊党卫军和集中营,说到了在奥斯威辛和特雷布林卡用犹太人的脂肪做肥皂,没有瑕疵或是有美丽文身的皮肤则被鞣制成皮革,做成灯罩什么的。但那个凶手为什么是老师?我怎么会梦到他要杀我?难道在潜意识里我感觉到了他对我构成了威胁?是什么样的威胁?除了偶尔表现出来的疏离感,老师对我可以说是非常照顾,甚至为我申请了一份研究生的工资。有一次我开玩笑问这能不能算我的研究生课题,他很认真地说能,只要我明年报他的研究生,而且考试上了川大的线,他就一定录取我,论文答辩都不用愁,可以白捡一个文学硕士学位,我回答说现在还是为医学硕士好好努力比较现实,他一笑就算了。

        难道有什么被我忽视了的东西?我苦苦思索着,却毫无头绪,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充斥着和考试内容有关的碎片,像是太久没整理过硬盘的电脑,什么东西都找不到,搜索速度也慢得可怜。

        “老四,你快点啊,我要上厕所!”老二在外面“嘭嘭嘭”地敲门。

        “马上,半分钟就出来。”算了,不想了。

        

        Chapter 29

        天天在家里吹着十八度的凉风,我感冒了N次,我们单元的保险丝烧断了N+1次。天一热就不想出门,尽管高中初中小学同学三天两头就在聚会,我一次也没去过。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当年有个同学叫裴海泓。

        放假的第二周莫宁就赖在我家不走了,霸占了我的床,我的电脑,我的桌子凳子,和我一起睡懒觉,一起感冒。莫大小姐是个花钱的主,一会儿要吃哈根达斯,一会儿又要买漫画,买动画片,最后我干脆把钱夹丢在外面,叫她要买什么就自己去拿,她倒是不含糊,不到一周就把我包里的三百多块钱洗劫一空,然后跑来跟我说没钱了。

        “用光了?”

        莫宁点头。

        “那就没有了。我只有那么可怜巴巴的一点钱,谁叫你用这么快的?”

        “你都读大学了,肯定很有钱,不用骗我了。”她一口咬定我有钱,这什么逻辑啊,读大学和有钱有什么必然联系吗?不过我也能理解,小姨每个月给莫宁五十块钱零花(对一个初一小孩来说已经不少了),听说我每个月有四五百块的生活费一定觉得那是很大一笔钱,所以就产生了大学生必定有钱的错误观念。

        其实钱我倒是有,我常常在家里吃饭,买衣服也大多是老妈出钱,又没女朋友,所以生活费基本上没有大宗支出,就是平时买点书,和兄弟下馆子花一点,交点网费手机费,再加上我在望江那边有一份工资,虽然不多,每个月将近三百块钱对我来说也不少,一年下来,存个三四千块钱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莫宁这么个花钱法我总觉得不是个事儿。

        “谁骗你啊?你老哥我就指望着那点钱过这两个月了,这小倒好,全被你搞定了,连下个月的网费都没法交,你也别玩泡泡堂了。”说严重点,让小丫头知道点深浅。

        “你找大姨要啊。”莫宁已经有点底气不足了。

        “哪那么简单啊?你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