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遗事
朔的上柬让刘彻有些心慌,董偃他无所谓,但是如果朝臣的利剑是对转小嫣呢?他该怎么办?让小嫣走?问过自己千次万次都只有一个答案——不可能!所以他只能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小嫣,不用去面对那些人的刁难,为什么小嫣不满呢?
陪坐在一旁的卫子夫见他越喝越多,一时心急,按着刘彻的手,刘彻瞥了她一眼,她连忙收回手,低下头温柔的劝道,“臣妾越矩了,但是酒喝多了伤身。”
刘彻却异常听话,真的不喝了,可是眉头还是没有展开,心绪烦闷。卫子夫大着胆子问,“皇上是因为韩大人的事苦恼吗?”刘彻沉默地点点头。
卫子夫安慰道,“总有一天,韩大人会理解皇上的用心的。现在需要的大概是时间吧,以韩大人的性格可能真会闹一闹,但久了还是能体谅皇上的苦心的。皇上也别多和他怄气了。”
刘彻诧异道,“朕以为你会跟后宫里其他女子一样,巴不得朕讨厌他冷落他呢。”
“皇上对韩大人的情,臣妾看得明明白白,又怎么敢有此妄想?再说臣妾只希望皇上好。”卫子夫的声音温柔似水,拨动刘彻的心弦,搂着她的细腰道,“朕就是喜欢你的柔情和善解人意。”唉…如果小嫣能有卫子夫半分的温柔,也不至于这么让人头痛了。
建元五年,太皇太后薨,这代表窦氏一族的失势,随后刘彻就以治丧不力的罪名撤了当初太皇太后任免的丞相许昌丞,御史大夫庄青翟的职。任武安侯田汀啵补反蠓颉P欧罨评系奶侍笳庾笫饕坏梗缟腥逖У牧醭垢闹凭湍艹┩ㄎ拮琛?br /> 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与一直被关在未央宫的韩嫣无关,他每天的时间就是看朝起夕落,待春去秋来,再没有白马金丸,恣意张扬的日子,就像一块大石头永远不变的呆在一个地方,慢慢的被青苔覆盖,就算是世界上最闪亮的宝石也会失去它的光彩,他也是如此,轻狂的白衣少年再已不再。
韩嫣有时会想,宫外那些喜爱逐金丸的孩子会不会因为没有金子可得而哀惋痛惜?会想长安的街道是不是依然热闹繁华?长安的郊外是不是蓝天依旧,青山巍峨,绿草如荫。
然后,然后他就什么都想不起了,或者说不是想不起,而是不知道,那些从未存在过的经历,又何来记忆?
他不知道的很多,不知道长安以外的世界。不知外面的世界多大,多广。
自己年少的记忆全部都凝固在宫里,冷冷冰冰,条条框框,一成不变,以后呢?会不会一生都禁锢在此?
那个唯一让他的人生丰富多彩起来的人现在又夺去了他世界的色彩。
除根
“小嫣?”刘彻悄声走到床边轻唤。床上窝在被子里的人纹丝不动,眼皮都没抬一抬。他伸手摸了摸韩嫣的额头,关心的问,“你病了?脸色那么难看。那些宫人怎么伺候的!”刘彻责备着,刚想叫人,韩嫣偏过头,冒出一句话,“我没病。”睁开的眼睛空洞无光,神采全失。
刘彻听到他的回答才放心下来,见韩嫣一副冷漠的样子,犹豫着问,“那么久了,你还在生我气?”刘彻很受伤似的看着韩嫣,觉得自己一番苦心都被浪费了,两人的关系也是僵到极点。
韩嫣转过身,面着墙,嘴角微微勾起,笑意却没有传达到眼底,反而隐约浮了股哀伤,很无力的否认,“没有。”他觉得和刘彻争根本是浪费唇舌,这时刘彻似乎又执拗的锲而不舍不起来,绝不退步,韩嫣又用了小时候的方式,消极对待。
夜间,刘彻看不清他的神色,信以为真,把手探进锦被,暖暖的温度让他觉得心安,他心喜的褪下衣裳钻进去,然后手脚都缠上去,把人紧紧地搂在怀里,韩嫣随他去,没有半点挣扎,这更让刘彻以为他已消气,便如以前一样开始诉说最近的烦心事。
“皇祖母薨后,我就以治丧不力的罪名撤了许昌丞和庄青翟的职。”
当年刘彻新政失败,丞相卫绾御史大夫王藏下狱自杀,这两人是太皇太后亲自挑选提拔上来的,又怎会治丧不力?人人都知道这是皇帝的借口,也知道蛰伏已久的皇帝将真正掌权,着手于自己的改制。
“可是…”刘彻顿了顿,长吁短叹一番又道,无奈中夹杂着懊恼,大吐苦水,“可是母后又非要我立舅舅田汀唷!?br /> 窦家失势,王家得势,田汀峭跆蟮牡艿埽匀桓鸥还螅易迨屏Υ讼顺ぃ啦煌P:汤湫Γ馄葑ㄈㄗ芏啪涣耍彩敲扛龌实鄣男耐吠础A醭沟娜ɡ廊皇艿较拗疲淙徊恢劣谙褚郧疤侍蠡钭攀保蛑喂墓鄣悴煌醭故艿南拗聘螅衷谒鼍鼍霾呷匀灰芡跆蟮挠跋欤慰龊撼乩匆孕⒅翁煜隆M跆笠残聿换峁喔稍こ约旱募胰四备@强隙ǖ模退阒皇钦獾懔醭挂材岩匀淌苋床坏貌蝗獭?br /> “好烦啊…小嫣…我等了那么久还是不能自己做主。”刘彻亲昵地从背后搂着他,蹭了蹭韩嫣的背,忍不住诉苦。虽然韩嫣已经不上朝,但有什么事他还是习惯向他倾诉。韩嫣对他本来就有怨气,才不管他是愁是苦,当没听见继续睡觉。
“你怎么不说话?”刘彻见自己说了半天都得不到半点回应,就好象对着无底洞说话一样得不到回音,对着墙说话还有点回声呢,现在连这都不如。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探过身子去看背对自己的人,轻声询问,“小嫣,睡了?”刘彻不死心的拍拍他的肩,这时他最想的就是有个人倾诉倾诉了,但又分辨不出韩嫣是真睡还是假睡,最后只能放弃的躺了回去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
“宫里什么没有?你非要出去,外面有锦衣玉食,有荣华富贵吗?”
“我把你留在这里,只是想保护你,不好吗?”
“不管你怎么怨我恨我,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只要你平安呆在我身边就好,我不会放手的。”刘彻坚定的声音在空寂的室内回荡,撞击着韩嫣的心口,一阵绞痛。
话音落地,一切又归于沉寂。韩嫣听到身后人平缓的呼吸,感受着环绕自己有力的臂膀,明明是两个人一起,为什么还是觉得冷?一点暖意都没有?第一次觉得他们那么遥远,就像两颗星星曾经在空中相遇,带给对方悸动,共同发出明亮的光芒,最终又不得不向相反的方向运行,越行越远。一抹笑容含着无奈苦涩遗憾在脸上漾开。
如果结果避免不了,那现在是否能做点什么?韩嫣在心里这样问着自己。
第二日清晨,刘彻看着服侍自己的人眉开眼笑,心情是说不出的好,“我还以为你生气,再也不愿帮我穿衣了呢。”有时早上他醒了,韩嫣还在睡,他也不可能强行把人叫醒服侍自己,但更多时候是韩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宫人服侍自己穿衣。一开始还不习惯其他人服侍,经常嫌宫人穿得紧了或者松了,但无论他怎么抱怨,韩嫣依然无动于衷,他也只能强迫自己去习惯了。现在韩嫣肯主动帮自己穿衣,你说他能不高兴吗?他觉得这是两人关系趋于缓和迈出一大步。
“王太后在入宫前已为人妻为人母。”韩嫣的声音平静无波,说起宫中丑闻来也是不慌不惊。
“我知道。”刘彻皱眉,不知他提这事意为何,太后在入宫前成过亲这事毕竟不光彩,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多。
“你可以将王太后在外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姐姐接回。”
刘彻闻言,思考片刻,忽然灵光一闪,欣喜异常的问,“你的意思是借此事压制母后?”
韩嫣补充道,“也可以让你们一家团聚。” 不管一个女人多狠心,她也是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女儿肯定想念得很。
“哈~~~我怎么没想到呢!”刘彻捧起韩嫣的脸,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就知道小嫣你最好!”然后搂着他轻道,“这是一个好主意。”
刘彻的喜悦和夸赞丝毫感染不了他,他的眼神依然平静,刘彻我能为你做的只能如此…
刘彻马上派人将在外的姐姐金俗接回来,与王太后团聚。王太后见到分别多年的女儿自然是激动不已,当年是她抛夫弃女来到皇宫里,对这个女儿除了天生的血肉亲情外,还有很多的愧疚,同样也有丝害怕担忧,这也是她一直不敢将留在外面的女儿接回的原因。可这些都比不上初见女儿时那份难以以致的感动,母女俩抱成一团嘤嘤哭泣,哭够了就坐在一起,一阵虚寒问暖,闲话家常,等那份重逢的喜悦过去后,王太后才冷静下来,她当然不会单纯的以为这只是一场母女团聚的戏码,望了眼站在旁边的刘彻,不动声色的问,“这是谁的主意?”
刘彻犹豫着,不肯开口,他担心会为韩嫣惹来麻烦。
王太后随即满是感激的说,“我与俗儿分别已久,如今是多亏彻儿你才能母女团圆,来来。”刘彻依言来到王太后身边,她摸着刘彻的头道,“我真该好好感谢你,也难为你不介意,肯将这个姐姐接回来,我亏欠这个女儿太多了,也算了桩心事。”
刘彻一听,原本的迟疑荡然无存,母亲也许是真的很感激也说不定,再怎么她也是母亲,反倒没有想此举是为了压制她,如果说是小嫣出的主意,能改善母后对他的印象也不错。
刘彻心里盘算着便说,“母后,这是小嫣的主意。”刘彻喜滋滋地又将韩嫣的用意,当然是好的方面,添油加醋的说了一次。
王太后边听边点头,在刘彻说完后,她笑着说,“看来我真要好好感谢他。”
“母后明白小嫣的心意就好,他也不想要什么封赏的。”刘彻心里想着,如果母亲对小嫣的印象改变那是比任何封赏都珍贵,因为这是为小嫣的安全加了砝码。关心则乱,刘彻这次也是失算,低估自己的母亲,精明的王太后又怎会看不出他的用意,更高估那份母女感情会使王太后不计较此事.这不仅没有保全韩嫣,反而埋下了祸根。
一根雕着花纹的青铜架像树一样伸出几枝旁叉,上面吊挂着几个半圆形的盆,盆里种着几株小植物,伸展着娇嫩的枝叶,开着鲜艳的花,有一盆却例外,白色的花瓣缺了几瓣,叶子也发黄。忽然一片叶子悠悠落下,飘落在靠着软枕上沉思的王太后的鼻尖上,她双指夹下那片叶子看了会儿,瞥了眼那盆花,吩咐身边的近侍将这花拿出去换一株,在宫人出去前又不忘记嘱咐,“记着,将花拿出来换一株时,把根除尽了。”
密谋
今天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王太后竟然会来看她。陈阿娇如是想,今时不同往日,太皇太后去了,窦家失势,她毕竟在宫廷长大,不是傻子,还会单纯的以为自己的后位牢不可摧,再加上至今未有孩子,这也是她的死|穴,如今的刘彻王太后没必要再迁就她。即使这样,她也做不到曲迎奉承那一套,她依然觉得自己尊贵,而不要像卫子夫那样对谁都笑脸相迎,那让她觉得恶心,呸!
“不知母后此次来有何事?”
王太后和蔼的笑笑,没有半点太后的架子,拉着陈阿娇的手道,“你我婆媳间何必那么生分?”
这般平常的语气和称呼显得亲昵无比,让陈阿娇不由一颤,心头顿时涌上一阵暖流。
“你我同是女人,我当然能体会到你的苦。”王太后声音凄凄,感同身受的模样。她这番话更是拉近了和陈阿娇的距离,“当年彻儿能当上太子,多亏长公主的帮忙,你是她的女儿,我们应该感激你,好好待你,可惜我教子无方,让彻儿冷落了你。”王太后满怀歉疚的看着陈阿娇,陈阿娇被她打动,心想刘彻无情,可他的母亲还是有情的,又想起王太后所言非虚,刘彻现在有了新宠,窦家又没了势力,来看她的时间比之以往更少,她又委屈起来,眼眶也有些红了。
“都怪我,当初挑了韩嫣做他的伴读,让他在你们中间插一杠,毁了你们年少时的情谊。”王太后懊悔不已,慈祥的摸了摸陈阿娇的头,唉声叹气。
陈阿娇却是淡然,没有韩嫣又怎么样,现在不是有个卫子夫吗?谁知道以后还会有谁?可转念一想,她小时和刘彻的感情是不错的,可之后,刘彻和韩嫣越发亲厚,疏远了自己,想到这里,几分怨恨冒了上来。但又能如何?对付卫青尚被刘彻气恼,不要说对付韩嫣,再者当初抓卫青,他是个孩子,不会武,韩嫣却不同,从小练骑射,武艺也好,不是轻易能抓住的。再说…怨恨归怨恨,韩嫣还有点和卫青不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还是有的,又忆起对付卫青后,他们那次长谈,恍惚回到童年,又拾得了那份纯真。她有犹豫,有迟疑,而不是对付卫青时的那种决绝。
“那孩子破坏你们的夫妻情,如今又想破坏我和刘彻的母子情,我…唉…实在是胆寒啊。”
陈阿娇一听,诧异的望着王太后,破坏他们的母子情?
“不知母后为何这么说?”c
“上次他对江都王无礼,我想惩罚也无法,彻儿是被他迷昏头了,如此大不敬之罪也不治他。”王太后痛心疾首。
“这次更是将我的私事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