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垠 下:白驹






  众人面面相觑。忽然都笑出声来。

  “这么说,他还真是个大傻瓜。”司烬道。

  “他若真去了,他就的确是个傻瓜。”旭川道。

  幽雀突然想起什么,道:“宫主怎么样了?”

  惊蛰道:“最近他的毒伤发作越来越厉害。”

  幽雀皱眉:“看起来,我们实在没有太多时间跟他们耗了。” 
 
 
  第五十二章

  夜。

  又是一个长夜。

  七夜一个人躺在床上,依旧无法入眠。

  第四晚了。

  他到底想怎样?他准备再也不回来睡了么?

  他伸手,拿过那个人的枕头,轻轻抱住,熟悉的气息。

  甚至被子上好像还有他的气味。

  淡淡的,林间草木的气息。

  他忽然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个不多话的,总是显得毫无情绪的,松柏一样挺拔俊秀的青年。

  后来他才知道那根本就是假象,事实是他又无赖又粘人。

  其实他挺喜欢他粘着自己,好像十夜小的时候,一刻也离不开他,那种被需要被依赖的满足感,使他心甘情愿成天做些婆婆妈妈的事照顾他们。

  后来呢?后来十夜长大了,进了明贤院,慢慢同他疏远了,大概也是听了一些风言风语,知道了他跟几个师兄的事,后来又是姬恨花。

  他是不是觉得有这样的大哥实在令他很没面子?

  七夜心中忽然有些难受。

  你真是……贱。

  易辰霜的话又在他脑中浮现。

  你真的这么觉得?你真的觉得我贱么?

  几天前还夜夜相拥,说着绵绵的情话,想不到他说翻脸就翻脸。

  想着想着,愈加睡不着,七夜坐起身,穿上外衫,轻轻出了门。

  月还未圆,却很亮,他跃上一边的矮墙,静静欣赏着月色。

  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又瞥了一眼易辰霜现在睡的屋子,睡着了么?

  看起来没有自己他也过得很好。

  他别过脸,不再看那里。

  然而就在他转过头的时候,突然发现对面的人家屋顶上有一个黑影。

  他心中突地一跳。

  借着月色,他看到那黑影其实是一把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是他?!

  他在那里做什么?

  七夜正想着,那个人也看到了他。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没有作声。

  七夜忽然起身,也跃上了那边的屋顶。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道。

  “不做什么。”殷泪痕道,看了他一眼,道:“你呢?怎么不睡觉?”

  “睡不着。”七夜在一边坐下来。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地对着夜色出神。

  好半晌,七夜道:“你不是永安镇人。”

  殷泪痕道:“不是。”

  七夜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殷泪痕道:“取一样东西。”

  七夜道:“玉泠侯墓中的东西?”

  殷泪痕点点头,道:“我的家传之物,许多年前不慎流落到外面,先祖有遗言,定要将它寻回。”

  七夜点了点头。

  月色下,这少年显得愈加苍白瘦弱,白天看起来像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现在又似是一泓深水。

  “你半夜跑出来,易辰霜不会发现么?”他突然道。

  七夜愣了愣:“你知道他?”

  殷泪痕淡淡道:“岂止知道,他十岁的时候我就见过他了。”

  七夜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道:“他十岁的时候,你……几岁?”

  殷泪痕道:“九岁。”

  七夜呆住了,这个看起来至多十几岁的少年竟只比易辰霜小一岁?那么他今年应该有——二十五岁?!

  竟比自己还大了两三岁!

  所谓人不可貌相,他今天算是真正知道了。

  “你……怎么认识他的?”七夜呆呆道。

  殷泪痕道:“也没什么,只是他的父亲和我爹有些许交情,曾到我家做过客而已。不过我见到他,他没看见我。”

  七夜眨了眨眼。“对了,你半夜跑出来,你那仆人不会着急?”他道。

  “他睡得像头死猪,会发现才有鬼。”殷泪痕道。

  七夜咧了咧嘴。“其实你也不是那么懒。”他道。

  殷泪痕看了他一眼。

  “你看你方才到现在,不是说了很多话了?”七夜道。

  殷泪痕不作声。

  “你那些仆人要伺候你一定很辛苦。”七夜道。

  “为什么?”

  “你都懒得同他们说话,他们岂非只好不停地猜测你的想法?”

  “没有的事。”

  “哦?”

  “他们都知道我懒,早就不同我说话了,反正我每天作息都很规律,到了什么时候就做什么事,他们只管准备好就是了。”殷泪痕道,“日子久了便越来越懒得开口。”

  七夜听他说着,简直快笑出声来,道:“这么说你家中岂非总是很安静。”

  殷泪痕道:“我喜欢安静。”

  七夜道:“那么你的父母呢?”

  殷泪痕道:“死了。”

  七夜一愣,道:“抱歉。”

  殷泪痕道:“没关系。”

  七夜道:“兄弟姐妹呢?”

  殷泪痕道:“我是独子。”

  七夜又一愣,道:“成亲了么?”

  “没有。”

  “意中人?”

  “没有。”

  “朋友?”

  “没有。”

  七夜彻底愣住了。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每天静静地,与世隔绝般独自生活着,这是什么样的日子?

  换了别人,这种死水般的日子大概一天也过不下去。

  “你该找个伴。”好半晌,七夜才道。

  殷泪痕看他一眼,道:“找谁?找你?”

  “找个好姑娘。”七夜道。

  殷泪痕淡淡道:“你若是女人,肯嫁给一个连路都不能自己走的残废么?”

  七夜道:“你的腿,究竟是……”

  殷泪痕道:“天生的。”

  七夜不作声了。

  “不早了,你回去吧。”殷泪痕突然道。

  七夜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你也回去歇息吧。”

  “嗯。”殷泪痕道。

  “你下得去么?”七夜道。

  “我上得来却下不去?”殷泪痕道。

  七夜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多虑,道:“你小心些。”

  殷泪痕道:“你也小心些。”顿了顿,又道:“对了,你的名字?”

  “七夜,七月的七,黑夜的夜。”七夜道。

  说着,跃下了屋顶,回头看殷泪痕,直到看见他离开才回了屋。

  他进了屋,合上门,刚想脱了外衫上床,突然发现床上坐着一个人。

  “谁?!”他不禁惊呼出声,急退三尺。

  那人抬头,懒懒道:“除了你男人,还会有谁?”

  七夜愣了。

  床上坐着的,赫然竟是易辰霜!

  “你去哪儿了?”易辰霜道。

  “……茅厕。”七夜道。

  “去茅厕去了两盏茶?”易辰霜道。

  “我……今天吃坏肚子……”

  易辰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什么?”

  “你根本不是会说谎的料。”

  七夜不作声。

  “去哪儿了?”易辰霜道。

  “睡不着,出去走走。”七夜道。

  “睡不着?”易辰霜瞥了他一眼,“怎么了,我三天没碰你你那里就痒得睡不着了?不会是找野男人解决去了吧。”

  “你胡说什么?!”七夜气道。

  “是不是胡说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易辰霜说着忽然起身,一把抱住他摁到床上。

  “放开。”七夜道。

  易辰霜根本不理他,从后死死抱住他,一手扯了他的底裤,分开他的腿,就将两根手指探入他体内。

  七夜一下子面红耳赤,道:“你……别这样。”

  易辰霜道:“我偏要呢?”

  “你……知不知羞?”七夜道。

  “谁不知羞,是我还是你?!”易辰霜道。

  “说了没有。”七夜道。

  “难道你还会自己承认?”易辰霜道。

  “好,你现在检查过了,有没有?”七夜道。

  “有。”

  “你……”七夜不作声了,看着他。

  “我怎么了?”易辰霜道。

  “你何必呢?”七夜道。

  “什么?”

  “你想要,说一声就是了,我又不会不答应,何必这样。”七夜轻声道。

  “你说什么?”易辰霜愣了。

  “我说的不对?要不然你半夜突然跑回来做什么?”七夜道。

  “我只是……”易辰霜语塞。

  两人都不作声了,静静地坐在床上。

  他的手指却还在他身体里。

  秀气的,白皙的,纤长的手指。

  忽然,七夜开始解自己的里衣。

  缓缓地,轻轻地,像是剥鸡蛋壳般,将仅剩的里衣剥除。

  易辰霜看了看他,现在他怀里的,已经是一个完全赤裸的人。

  他摸到他的皮肤,也像刚刚煮好的剥了壳的鸡蛋,热热的,滑滑的。

  “手指拿出去。”七夜道。

  易辰霜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动作,七夜只好自己抬了抬身子,让他把手指抽出来,又转过身,缓缓替他脱衣服。

  外衣,里衣,外裤,底裤,月影斑驳,易辰霜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他大半夜的跑回来做什么呢?

  一直到面前那个完全赤裸的身体抱住他,轻轻舔吻他的唇,他才如梦初醒。

  舔吻,浅吻,深吻,那个鸡蛋一样既热又滑的身体忽然滑进了被窝,轻声对他道:“你不进来?”

  他看着他,没有动作。

  被窝里的人抓住他的手伸进被窝,他便又摸到了那个炽热的身体。

  他俯下身,那个身体突然将他拉进了被窝里。

  外面已过了立秋,天已渐渐凉了,他忽然觉得这个身体是如此温暖柔和。

  他终于抱住他,紧紧地与那个身体贴到一起,猛地张口狠狠咬住他的肩。

  七夜抱住他的头,没有吭声。

  前一刻还在吵架,后一刻已死死纠缠在一起。

  月华满室,微风满帐,帐内是两个疯狂纠缠的身体,影影绰绰,喘息相闻。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勾引我……对不对……”

  ——“……我本来……就是故意的……”

  ——“你这个妖精……干死你算了……”

  ——“好啊……你……干死我啊……”

  ——“你……要不要脸……”

  ——“不要……我只要你……”

  ——“……”

  翌日。晨。

  柳若水看易辰霜从屋子里出来,便探头往里面望了望。

  “你看什么?”易辰霜不悦道。

  “我看你们的床坏了没有。”柳若水道。

  易辰霜白了他一眼,道:“差不多。”

  柳若水笑出声来,道:“真的有过做到床坏吗?”

  易辰霜道:“你当我家的床是纸做的?”

  柳若水道:“算是和好了?”

  易辰霜道:“谁跟他和好。”

  柳若水道:“那你昨晚在干什么?”

  易辰霜道:“不和好就不能干?”

  柳若水道:“孟衍死了。”

  易辰霜道:“什么?!”

  柳若水道:“昨天深夜被人发现死在茅厕里,一柄飞刀穿胸而过。”

  易辰霜愣住了。半晌,才道:“怎么会……难道是……”

  柳若水道:“十有八九。”

  在这众多被害者中唯一知道拂夜宫不是真正凶手的孟衍,还没来得及将事情弄清就已被杀了。

  易辰霜皱眉道:“这么说,他为什么不来杀我们,我们知道的岂非比孟衍更多。”

  柳若水道:“我们是好杀的么?”

  易辰霜看了他一眼,道:“不管怎样,你要小心些。”

  柳若水道:“你也是。”

  易辰霜道:“什么样的飞刀?”

  柳若水道:“很普通的飞刀,江湖中用的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

  易辰霜道:“白蝙蝠内部有什么动静?”

  柳若水道:“目前还不知道。也看不出有准备复仇的迹象。”

  易辰霜皱了皱眉。

  白蝙蝠们失去了孟衍,已变成了一群无头蝙蝠,现在竟还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没有即刻去复仇,这岂非冷静地有些奇怪?

  他们只是一个盗墓团伙,当然本不会这么冷静,这么理智。

  这之间是否有什么原因呢?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