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极by:干冰
……夜……夜……你究竟是生是死……
……夜……
……快回来吧!你别再折磨我了!我快要忍不下去了!
……夜……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不该……害原本与世无争的你……步入这个江湖啊……
……夜……
……
泪水,流不尽思念,流不尽悔恨……
不知过了多久,林极风慢慢回复了平静。
白天,即便听到噩耗,即便痛不欲生,也不能显得太过哀伤,在别人看来,自己没理由为曾是敌人的夜痛哭,就连齐颉这样的好友,也只能在夜晚一个人偷偷的哭,禁忌的感情,终是难容于世……
……夜……
……秀栖鸿!
念出这个名字,如同烙印在身体上的痛楚又鲜明的升腾起来,那个禽兽!说是不在意,可那一段不堪的记忆却总是随着这个名字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他已经变成了心头一根刺,不拔除就永难心安!不能让夜落在他的手里!太过危险!
一股恶寒侵遍全身,林极风忍不住打个冷战,不好的预感!
翻身从地上起来,点亮蜡烛。匆匆抹了把脸,林极风换上夜行衣。一切准备停当,打开房门。
暗夜沉沉,月光勾勒出的两道人形,落下漆黑的影子。
“这么晚了,风哥还要出去?”阿海难得这么冷静,月光下,原本健康的脸色,映出阴沉的铁灰。
“有点急事……”林极风沉吟着,不打算说出实情。
“哼~~~~~”一向爽朗的阿海竟然发出冷笑,林极风不由皱眉。“风哥!什么样的急事,让你连我和阿澜都信不过?”
林极风扫过倚墙而立的阿澜,阿澜斯文秀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眸子默默的盯着林极风,那里面有一丝担忧。
“阿海,等我回来,自然会告诉你们……”林极风别过头,避开阿海灼灼的视线。
“风哥!你要去丰集峰是不是?”阿海的语气很肯定。
不自觉的抿了抿唇,林极风没有回答。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那个沐夜极什么地方好,让风哥你如此神魂颠倒!”
阿海的冲出口的话,让林极风怵然一惊,阿海他们,看出来自己喜欢夜了?
“风哥……”阿海的话语里,有着说不出的痛心,是惋惜,是责怪……“风哥你不能因为绯云欺骗你,就认为天下所有的女子都和她一样……”
“和绯云无关……”林极风打断阿海。阿海难道以为,自己喜欢夜,仅仅是因为被绯云伤了心吗?
“那风哥你告诉我!你说你从来都没喜欢过姓沐的!是阿海瞎了眼猪油蒙了心满嘴放屁!”
抬头面向阿海,林极风深深看过去,暗蓝的眸光闪动,似乎有着温柔在缓缓流动。他沉默不语。
根本说不出口,怎么能说出口,不想欺骗兄弟,也不想抹杀这最重要的情感!谁都无法想象,我有多么喜欢夜……
“风哥!”阿海几乎是在哭叫!风哥!你别这么看着我!你是在承认吗?!
“风哥!你忘了你们祖辈的宿怨?你忘了是谁害你伤病缠身?落井下石致你于死地时,他姓沐的可有半分忧郁?如果不是你受伤,你又怎么会输给姓秀的那个禽兽!还被他……”阿海哽咽着,“……风哥……你……你怎么能……”一切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沐夜极!每每看着风哥伤病发作,就恨不得把沐夜极撕成碎片!可为什么?为什么风哥偏偏喜欢他?!
阿海如同寒风中的秋叶,不助的颤抖,他握紧拳,指甲刺入掌心,热辣辣的疼。
林极风看着眼前曾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看着他哽咽着流下热泪,心头五味夹杂,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一切痛苦,都是我自作自受!
“阿海……我和……”林极风的声音很干涩,“我和他之间,渊源很深……我……不能失去他……”最后的几个字,林极风说的很轻,却非常的坚定。
林极风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击在阿海胸前,他睁大眼,踉跄着退后几步,仿佛林极风突然变成妖怪般,不可置信的摇着头,“风哥……你……你真的……”
“我要去救他!”林极风说的斩钉截铁。
“风哥!你不能去!”尽管震惊,阿海还是担心林极风的安危,“丰集峰是什么地方你不是不知道!姓秀的那个禽兽怎么可能放过你!”
“风哥!你想救沐夜极,也不必以身犯险……”一直没开口的阿澜也插话道。
“秀栖鸿不会放过他的……”想到夜曾被秀栖鸿重创,林极风便感五内俱焚。那个禽兽!不知会如何折磨夜。
“可风哥你背弃盟约,秀栖鸿更想致你于死地!说不定,他们正设计风哥你自投罗网……”阿澜冷静的分析。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只是为救那一个人吗?
“风哥,不如先探听好消息,再另谋对策……”
“现在连他是生是死,我都一无所知!”
阿澜沉思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风哥!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林极风很是急切。
“风哥忘了莫幸吧,他是神医,黑白两道都畅行无阻,只要联系上他,便可以安全的进入丰集峰,等莫幸打探到消息,我们再谋对策!”阿澜恳切的望向林极风,心中默默祈祷。
沉思良久,看着阿海和阿澜殷殷期盼的眼神,林极风终于缓缓点头。
“那我这就去传书给莫幸,也好早日打探到消息!”阿澜见林极风答应,欣喜的忙去布置。
看看仍然不放心而留在原地的阿海,林极风心知劝不走他,也不再勉强,拍拍阿海的肩膀,转身回房。
终于舒口气的阿海,靠在墙边,看着林极风闭上的房门,阿海露出一丝苦笑。
今晚可以劝风哥不去,可他挑明了喜欢沐夜极,又该如何收场?
头疼……
默默脱下夜行衣,林极风亦深知自己的卤莽,可是涉及到夜的安危,又如何能冷静自持?如今,惟有企求上苍……
保佑夜……一切平安……
大多数时候,都很难天从人愿。已经抓在手心的猎物,又怎么可能白白放过呢?
因为失忆而难分敌友的沐夜极,对于迫在眉睫的危险,仍然一无所知。这,也正是清醒后,痛苦的来源。
26 丰集峰的生活
天刚蒙蒙亮,沐夜极便早早醒来。倒不是因为陌生的地方睡不塌实,而是多年已经养成的习惯,纵然失去了头脑中的记忆,身体上的记忆却怎么也忘不掉。
在床上盘腿运功吐纳,刚行了一个周天,便感到有人朝着这里来了。
睁开眼的时候,门也刚巧打开。乍见盘腿打坐的沐夜极,来人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眉眼都带着爱怜的暖意。
“这么早就起了?不多睡会儿?”反手关上门,秀栖鸿笑着问,顺手拿起床边低榻上的衣衫,递给沐夜极。
“睡不着了,你不也很早吗?”边应着边接过雪纺的外衫,沐夜极下床穿上。
“去我那里吃早饭吧,我再带你四处走走。”
“好啊……”
这么毫无拘束的谈话,常常发生在曾经殊死相搏的两人间。
从醒过来,沐夜极一直都只是留在这个待客用的别院里,还未曾去过其他的地方。
即便是教主的居处,也与客舍没有太大的区别,很是朴素。不过,院中多了小小一个池塘,几尾锦鲤,几棵修竹,平添了几分雅趣。
用了早饭,沐夜极便随着秀栖鸿一路行去。
从后崖到前崖,一路上秀栖鸿解释着路旁的各种建筑,这里是刑堂,那里是演武场,这边归黑鹰堂,那边属于白鹤堂,诸如此类等等,遇上某个堂主护法,也都停下来互作引见。
“教主!教主!”
“哦,夜极,这是刑堂堂主许青州,你见过的,这是他的护法裴英……”
“许堂主!裴护法!”
“夜少爷客气了,叫我青州就好……”
……
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大致了解了丰集峰的概况,即使对丰集峰记忆中是一片空白,沐夜极此时也足以认识到,自己所处的地方,不是某个小门小派,这是一个组织严谨规模庞大的帮派。
又步行了一段,秀栖鸿领着沐夜极进了议事厅旁边的院落,印象中,好象是秀栖鸿的书房,是他平日处理教务的地方。
书房的摆设很简单,除了书桌,便是一排排码满书籍的高大书架。正中宽大的书案旁,另有一张略小案几,似乎是后来添上的,看起来有些突兀。
“你今天就坐这里……”带着沐夜极来到小案几旁,秀栖鸿从书架上拿下几本厚厚的书册,放在几上,“……先看这些吧。”
《简史》?扫过略微有些发黄的书册,沐夜极疑惑的看向秀栖鸿。
“这是教中长老编写的,几乎各门各派的事都有记载,其中有不少章节是关于你的,看一看,说不定可以想起来什么。我就在你旁边,有事叫我……”
看着温文含笑的秀栖鸿在一旁的书案后落座,专注的埋首于成堆的公文中,沐夜极低头,翻开一页《简史》。
时间,就在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中,一晃而过。沉浸在往昔激荡岁月中的沐夜极,直到高大的身影挡住书页上方的日光,方才恍然抬头。
“看得如何?”
长长舒口气,沐夜极似乎才从书里的世界脱身出来,“想不到……”起了半句,却没了后面,该如何形容呢?这种奇妙的心情,这个沐夜极,真得就是自己吗?
眼见沐夜极流露出些微迷茫的神色,秀栖鸿忍不住浮出一丝冷笑。
“别想这么多了,去吃饭吧,饿不饿?”
摇摇头,起身随着秀栖鸿出了书房,才知已是正午。
用过了午饭,重又回到书房,几案旁奉了茶,袅袅的热气中,弥漫了一室的茶香。
下午的时间,书房渐渐热闹起来,不时有眼熟的堂主护法们进进出出,每个人禀报前都会或多或少扫一眼坐在旁边埋首书简的沐夜极,却都被秀栖鸿示意无碍。每每听到刚刚在《简史》中见过的门派、人物的名字滑过耳际,沐夜极都忍不住凝神细听,只是,从断断续续的事件中,除了印证敌我厉害关系以外,似乎并没有什么是与己相关的。多次后,沐夜极也就不甚在意了,不过,让沐夜极意外注意到的,反而是那个总是含笑的男人,冷厉严肃的模样。
每个下属,不论是曾引见过的,还是素未谋面的,对于坐在书案后的秀栖鸿,似乎都极为恭敬,甚至是畏惧。依稀,让沐夜极也想起醒来后,初次与秀栖鸿见面的情形。尽管是很有分寸的攻击,却非常的冷酷,就象此时的秀栖鸿,不知为什么,似乎只有冷酷这个字眼形容他才最为贴切,那是如同刀锋般冷冽逼人的感觉,让人无法忽视。曾见过的似水温柔,海样深情,似乎都只是蜃楼幻景,他本就是这样的人?还是,只有在处理公事时,才有这般面貌呢?
挥退禀报的下属,眼角的余光一瞥间,已经察觉到沐夜极若有所思的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秀栖鸿微皱了下眉,收敛了惯常的表情,尽量柔和的微笑起来。
感到一双大手扶上双肩,沐夜极受惊的转过头。
“吓到你了?”略带歉意的笑笑,秀栖鸿的手没有离开沐夜极的肩头,反而就地揉捏起来,修长有力的手指,滑过绷紧的肌肉。“一直看书累不累?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本想挣脱的沐夜极,感到秀栖鸿并无恶意,适度有力的按摩,更让人有种舒服的感觉,一扫肩膀的酸痛,也就顺其自然不再抗拒。听了秀栖鸿的问话,沉吟了一下,轻声道出疑问。
“《简史》里的我,看起来明明就是你的敌人,为什么你会说,我是你的卧底?我不是丰集峰的人吗?为什么大家好象都在防备我?”
意外的敏感呢,并不象想象中的那么单纯,秀栖鸿冷冷的笑着,说话的语气极为轻柔。
“那是因为,长老们并不知道你是我的人,除了你我,就只有回雪一个人知晓而已,只有连自己人都骗过,才能骗过敌人啊……”
听着秀栖鸿的解释,沐夜极明了的点点头,“这么说来,象我这样成功的卧底,武林中恐怕也没有几个吧……”
“可惜我们功亏一篑!不然,你我里应外合,天下便是唾手可得……”
“人算不如天算,这么完美的计划,就这么彻底失败了……”听出秀栖鸿话语里的遗憾,沐夜极也有所感叹。
“也不能这么说……”
“恩?!”听到秀栖鸿的话,沐夜极诧异的回头。难道还有什么补救的方法不成?
“你虽然被发现了,可你也曾接触过映日山庄最核心的机密,映日山庄的布防、北方各派的联盟计划,只要你能想起来……”
望着秀栖鸿闪烁着期待的目光,沐夜极莫名的心中一沉。原来,他所在意的,是我忘记了这些秘密。
看见沐夜极陡然冷暗下去的眼光,秀栖鸿暗暗一惊!糟糕!自己似乎太过急于求成了!
果然,沐夜极转过头,挣开秀栖鸿的手。
“如果,我永远都想不起来呢?”沉默了片刻,沐夜极的声音幽幽传来。
绕到沐夜极身旁,轻轻转过他的身体,秀栖鸿缓缓跪倒,伏上手指纠结有些冰冷的双手,望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