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素吟





  「怎么了初阳?弦断了?」曾晖皱眉问道,怎么会这样?「那……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打扰了。改日得空我再来寻你,有些话有对你说,这就告辞了!云霓,桓哲,咱们走吧!」 
  见众位先生都要离去,赵无咎也想随他们一道走,可是夏煜一把拉住他:「你留下,助我将琴弦换一换成么?」 
  赵无咎无奈只得留下,曾晖等人随即离开了怜逐居。 
  无声地帮他换好琴弦,赵无咎抬起头来看着夏煜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深知夏煜留他下来绝对不会只是单纯地要让自己帮他做这个。 
  「无咎,我……」夏煜不知如何开口,踌躇了一下他毅然决然地说:「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何总是这样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不管了,这可能又会冒犯到他吧,但夏煜希望是由无咎亲自对自己说这原因,而不是透过别人来转告。 
  「无咎,告诉我好吗?我想为你分忧解愁……你愿意相信我吗?」夏煜走到赵无咎身边柔声问道,怕只怕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还不够,连和他分担的资格都没有。   赵无咎听了他的话,闭了闭眼睛,神情有些痛苦,半晌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直关注地看着他反应的夏煜见状失望地自嘲出声:「果然……在你眼中我根本不值得信赖吧!」 
  谁叫他那天太急于和无咎接近,曾经伤害过他。这样的人怎么还配说什么为他分忧解愁?无尽的悔意霎时将夏煜淹没:「我真希望自己没有那样对待过你……」如今再怎么对无咎温柔呵护都洗刷不了他当天粗暴孟浪的罪过!无咎他终究还是在怨着自己…… 
  夏煜悔恨痛楚的口气让赵无咎睁开了眼睛。看见他咬牙握拳,眉头皱得紧紧的,赵无咎只觉得心中一阵惘然——该怎么办? 
  「先生你——你别这样……」他无奈地出声,「不是因为那件事……我已经原谅你了,我——」锥心的痛苦再度袭来,不能说,不能说的,说不出口啊!可是眼看着他这样子……再次闭上双眼,赵无咎深吸了一口气,认命似的说:「先生真的想帮我吗?」 
  看着他既迷惘又凄恻的清丽脸庞,夏煜虔诚地回答:「是。」 
  「那么——」他顿了一秒,突然扑进夏煜的怀中环上他的腰说:「请你抱我吧,先生!」 
  夏煜惊呆了,霎时像座雕像般动弹不得,「无咎,你……」他说了什么?他刚才究竟说了什么?! 
  「请先生抱我。」仿佛是为了要证明夏煜没有听错似的,赵无咎抬头望着他,再次说出这让夏煜意乱情迷的话。 
  纤细的身子贴着自己,盛满哀愁的目光中加入了些许恳求,淡红的唇瓣无助地轻颤着……夏煜的脑中登时一片空白,他无法抗拒地低头轻轻吻上了他的唇,仿佛呵护珍宝一般细细摩挲品尝着——多么甜美!多么诱人!他的无咎……夏煜情不自禁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这是真的?柔顺的无咎,不再冷漠的无咎,毫不抵抗的无咎?难道是场梦不成?可是他的甜蜜却又是如此的真实…… 
  夏煜贪婪地吻着他,缠绵地轻轻吮吸着,舌尖的碰触立刻让他的全身变得火热。赵无咎闭上眼睛生涩地响应,接吻这样的事情是他未曾经历过的,他从没有自愿地让人碰过自己的唇。夏先生是个温柔的人,不是那些贪图他美貌的无耻之徒……把身子交给他,也许可以帮助自己忘掉那些可怕的回忆也说不定……只是肮脏的自己可能要将他污染了。 
  除了这样,赵无咎找不到方法可以让夏煜不再追问下去,而就算是堕落,他也隐隐地希望能有一个人义无返顾地陪着自己,这个人当然非夏先生莫属——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夏煜以外,没有一个人会因为他是「赵无咎」而感到高兴,也从没有人在伤害他以后感到过悔恨、歉疚或是怜惜,更不要说他一直对他温柔细心的呵护了。 
  人非草木呵……教他怎么报答他的恩情?!原本打算冷漠以待的,可是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点温暖,对于自己来说是多么的珍贵!不想失去他,不想!! 
  柔软、湿热、香甜……美妙的吻因为两个人的饥渴而一直持续着,直到无法呼吸,直到身体燥热不堪,他们才气喘吁吁地放开彼此。赵无咎仍旧闭着眼睛,靠着夏煜的胸膛努力地调匀呼吸。 
  猝不及防地,夏煜一把抱起他走进了东首的卧室,将他放置在床上,除去他的鞋子。 
  「无咎,」轻顺着他额前微乱的软发,夏煜的声音喑哑粗嘎:「现在你还可以后悔。」他违逆自己的心意温柔地说,生怕这只是赵无咎一时冲动之下的决定,而他不希望在明晨看到一个后悔的他,就像那天一样…… 
  赵无咎睁开眼睛望着他轻轻地说:「我不后悔,先生。」说完他坐起身来伸手想要脱去身上的衣衫,但是却因为手微微发抖而显得十分笨拙。 
  夏煜连忙阻止他的动作:「不要,无咎,让我来……」他给过他机会逃了!夏煜心中狂乱地想,他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而赵无咎的行为无疑更是火上浇油——夏煜不打算继续君子下去,否则明晨后悔不迭的人将会是他! 
  「你让我完全疯了无咎……你知道吗?」拥着赵无咎缓缓躺下,夏煜突然发觉自己正近乎疯狂地爱着他欲语还休的轻愁、爱着他矫矫不群的才情、爱着他遗世独立的恬淡、爱着他看似脆弱实则不然的个性……一切!他爱他的一切!  父亲曾经是位极人臣的宰相,二十七岁的夏煜见过各式各样的美姬娈童,他从来就不把美色看在眼里;可是现在躺在身边的无咎,却硬是有让他魂绕梦牵的本事,只要被他那双沈静忧郁的眸子一瞧,他就甘愿为他痴狂!! 
  吻上赵无咎柔嫩的耳垂,夏煜发觉他的身体掠过一阵战栗,于是他将舌头伸进了他的耳窝舔舐着,听他渐渐发出不能自持的低低呻吟。本来已经是让夏煜百听不厌的醇美声音,此刻更像是要销魂蚀骨一般幽幽地流泻着。 
  轻柔却炽热的吻逐渐来到赵无咎白皙修长的颈项上。努力克制着以适中的力道啃啮了一阵后,夏煜用有力的手指轻轻托起他的下颔,忽地吻上了他喉间微微的凸起并梭巡不去,引来赵无咎一声声娇喘:「啊啊……啊……」袭遍全身的酥麻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白袜中的脚趾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有条不紊地轻轻褪去赵无咎身上的衣衫,夏煜绵密的吻顺理成章地欺上了他性感的锁骨——是的,无咎是很纤瘦,可他依然拥有夏煜今生所见过最完美、最诱人的锁骨,他着迷地用吻爱抚着,手也探索到赵无咎胸前的粉红蓓蕾上轻捻慢揉,不时听到他微微压抑地呻吟出声。 
  偶尔一抬头见他修眉微蹙、星眸迷离;玉颊红晕、双唇轻启……那撩人模样让夏煜无法自制地低喃出声赞美他:「无咎……你真美……帮我,无咎,用你的手帮我脱掉衣服……」想和他紧密贴合的渴望让夏煜用急切的语气向赵无咎恳求着。然后见他迟疑地朝自己伸出双手,努力地拉扯着那些烦琐的袍带。 
  怎么也解不开的腰带让赵无咎深感挫败,他咬了咬淡红的唇瓣,迷蒙的眼神中带着无助望向夏煜,接着用颤抖的声音出声道:「先、先生……」 
  他这副样子让夏煜立刻投降——他赶紧自己抽下腰带褪去衣服,舍不得让赵无咎受一点折磨。 
  「无咎、无咎、无咎……」终于和他裸呈相见,夏煜万般温存地抱着赵无咎一再叫着他的名字,拉起他的左手,轻轻地吻着他手腕上那道已经泛白的疤痕说:「以后再也不了,不再伤害你……」突然想起了赵无咎背上的伤痕,夏煜的手随即探向他的后背柔柔地沿着脊梁一路爱抚着:「也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先生——」强烈的感情霎时深深地攫获了赵无咎的心,他挣扎着将瘫软无力的双手抬起来圈上夏煜的背,任由他如水的温柔主宰了自己的身体…… 
  ※※※ 
  夜过也,孤窗未白残灯灭。 
  赵无咎从幽梦中醒转,看见夏煜沈睡的俊颜近在咫尺。他痴痴地凝视了半晌,然后悄悄起身穿上衣服,轻轻地走出了怜逐居。 
  清晨醒来,锦衾依然温暖,可是已经不见了枕边的人儿。清醒过来的夏煜一阵惊慌,连忙跳起来匆匆穿上衣服就要出去寻他,谁知刚出卧室,曾晖就出现在大门外敲起门来。「初阳,你在么?我跟你说些要紧的事。」 
  夏煜无奈只好开门,无咎虽然重要,可也不能因为他而怠慢了好友。他叹息一声,为什么他不肯在自己的怀中和他一道醒来呢?逃得这么匆忙…… 
  「初阳?」关好了门转过身来的曾晖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啊,我……没什么。」夏煜暗怪自己的失态,但他就是会不由自主地想着无咎。 
  「我看你最近好像跟那个赵崇文走得很近是吗?」曾晖有所保留地询问着,希望能听到好友反驳的声音,其实他们都能看出来夏煜对那个孩子几乎是痴迷了,这怎么行!且不论他是个男孩子,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世背景复杂得让人心惊胆战! 
  「你想说什么?」听出了曾晖口气中的不赞同,夏煜立刻望着他,心中一凛。 
  「色不迷人人自迷……他是长得足以颠倒众生,可是你……」 
  「你在说些什么?」夏煜爆怒地吼出声打断了他,不敢相信这些话会从好朋友的口里说出来。自己何尝是贪恋美色的人?!夏煜承认无咎令他迷恋,可是把这样的感情简单地归于情Se吸引,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他们难道没有看见无咎容貌之外的美好吗? 
  「我刚刚看到他从你这里出去。」曾晖隐忍地说。他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赵无咎走出夏煜的住处向风荷四举亭的方向走去,「初阳,你要清醒些啊!那个孩子绝不是你可以碰的,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他……」   「住口!我不想听中伤他的话,尤其是从我的好朋友口里说出来!如果要知道他的过去,也应该是由他自己来跟我说!」夏煜口气不佳地喝止住曾晖的话音。 
  「中伤?我们没有那样的嗜好,而且我敢打赌,」被激怒的曾晖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他死也不可能告诉你,在进入书院之前他一直都是严世藩那个狗贼的禁脔!」 
  「该死——」夏煜狂吼出声,「谁准你说的?谁准的?」他难以抑制愤怒地向曾晖挥去一拳。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么残忍的事情?无咎……可怜的无咎……早就隐约猜到他的过去必定满是晦暗与伤痛,但是夏煜真的不想亲耳听到这些。 
  避开他的袭击,曾晖也向他挥出一拳,两个人在大厅里缠斗起来。 
  「他是赵文华的二儿子赵无咎,是庶出……当初赵文华强娶了他母亲为妾,他母亲以前和别人有过婚约,赵文华一直疑心她与人有苟且之事,不肯承认赵无咎是亲生儿子,还把他……」曾晖边和他打,边叫出让夏煜痛苦万分的话。 
  「不许说!不许说!!」红了眼的夏煜不停地向曾晖饱以老拳,换来的却是他的滔滔不绝:「三年前严世藩无意间看到他,那奸贼酷好南风,当下就向赵文华要人……呜!」中了夏煜无数拳头的曾晖不支地跪倒,而夏煜也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还有呢?说!」他咬着牙命令道,口气阴鸷冷冽。 
  「赵文华升官心切,根本没有想过他的死活。京里私底下谁都知道严贼性喜虐情,仗着他爹严嵩老贼的权势,害死了不少无辜的小童,赵文华还是在严嵩八十寿诞的时候假借送礼拜寿之名将赵无咎送到了严家,那时候他只有十四岁……」 
  「够了……」夏煜掩面无法再听下去,可是曾晖却不肯放过他似的继续说:「第一年里据说他拼命地想要逃跑,可是严贼居然对他十分在意,在他出逃后不惜出动东厂第一高手钟震四处捉拿他,所以每次他都毫无例外地被抓回去……到了第二年他突然不逃了,好像是他母亲知道他被逼做了娈童,和赵文华起了冲突,一怄气就自尽了。」曾晖说着摇摇头,他哥哥在严家为婿,这些丑事瞒得过外人却瞒不了家人。 
  「那他……怎么会到书院来的?」夏煜艰涩地问出口,到底小小年纪的他还经历过什么? 
  「这事说来可笑……」曾晖居然一咧嘴,但夏煜却怒视了他一眼,曾晖讪讪地一摸鼻子说:「那赵文华的嫡生大儿子赵崇文,却是个妙人,名曰『崇文』却天性尚武,从小酷爱抡棒使枪。他不肯听从赵文华的安排到书院读书,竟然离家出走了,而且临走的时候把他母亲、也就是赵文华的原配夫人也一并带走,还在家中散布言论说自己才是野种,而赵家真正的继承人应该是那个被父亲亲自送出去当小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