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外滩风云_
白九棠目不斜视的面朝饭桌,该吃菜吃菜,该斟酒斟酒,将她足足晾了半饷,才后知后觉的放下了筷子,转面看向了她,“你有话要跟我说?”
卢文英好不窘迫,脸色红红白白的,更加开不了口了。岂料,那厢倒是主动举起了杯子,说:“卢大班,说起来我们是不打不相识,考虑到季师叔这层关系,亦考虑到你是一介女子,我觉得我有必要向你郑重的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给你造成的损失。”
卢文英不曾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张丰盈的红唇,愕然的张了开来。
如果说审时度势让一对仇人和平相待,那痞子变绅士又该如何解释?
“你不接受?”白九棠扬起眉梢眨了眨眼。
“不不不……”卢文英回过神来,赶紧举起了酒杯,“白兄弟真是好肚量我当然接受”
番外 『第182话』季门父子的秘密
『第182话』季门父子的秘密
卢文英能如此爽快,倒也让人大感意外,但她的确不是一个善茬,一旦得知握手言欢不能为自己带来好处,则立刻变了脸色。
只道这位胸前伟大的女人已尝过了意气用事的苦果,也已掂量出了昔日的对头今时今日的分量,哪怕有再多的委屈和不甘心,也只得偃旗息鼓求一个来路好走。
卢文英的表现令白季二人感到满意,既已懂得适度退让,说明数月的苦没有白吃。如此一来,这位名噪一时的交际花,便顺利获得了白门的委任。
上海滩是一座飞速运转的城市,谁的成长速度太慢,就会被它无情的遗弃在末端。
侬不能哭,哭只会让侬越滑越远;侬也不能怒,怒只会让侬乱上加乱;侬只能笑、只能狂奔,不管是为了纸醉金迷、还是为了糊口生计,生在这个瑰丽的城市,就只有一条路——前进。
白九棠早已能够坦然面对季云卿,但他却从未深究过这个问题。他与季云卿谈话,出乎意料的直白、出乎意料的坦荡,既能直呼“黄金荣”其名,也能随口说出扶持其妻的心意。
虽然他并不想跟这位大亨开诚布公,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泄露了太多的坦然与信赖。。
然而这一份坦然却看不真切、摸不实贴,它深藏在潜意识里,是人类的本能反应。
也许这就是国人重视传宗接代的原由之一,年老的将军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盟军;垂垂的工匠需要一个值得传承的徒弟。这“绝对”和“值得”两词,观芸芸众生,非子嗣能及。
儿子给了父亲希望,也给了信赖和坦荡;于是父亲爱儿子,爱得严厉苛刻,爱得叫人厌弃,爱到有朝一日,子欲养而亲不在,才知刚劲的爱也是爱。
这个时候,曾经的儿子也该做父亲了,他依然会延续这种程式,严厉苛刻刚劲的爱下去,哪怕不能及时获得回应,总有一日,时间能证明。
不管怎么说,男人比女人现实,父亲的爱是需要赢得的。从皇帝老儿,到平民百姓,父亲这个角色,总是爱强者的。
今朝这一爱,是白九棠赢来的。正因为赢得太多,心下便生出了不平。
这个家庭不是皇族,也不是贵族,只是一个流氓窝子,说难听一点,比草民还草民,何必苛分强弱,一定要偏袒某一个?
送走了卢文英,苏三被打发到房里去小憩,父子三人一边吃茶一边继续着饭桌上的话题。
季云卿心情不错,转手就将卢文英送的礼物拿出来,准备赏给儿子。
那些已拆得七七八八的包装里面,摊着各式各样价值不菲的物件,什么古董鼻烟壶、珐琅表壳的怀表、象牙雕的烟嘴、西洋舶来的放大镜……
卢文英显然把这事当做了赌博,抱着以大博大的心态,满心以为开把豹子就万事太平了,可哪想到豹子倒是出了,只是坐庄的不是她而已。
季云卿将那些物件一样样摆上桌,这样给长子、那样也给长子,给来给去,没一样是二小子的。
白某人受着受着就尴尬起来,不过那厢的弟弟倒是一副习惯成自然的样子,叼着纸烟探头看稀奇罢了。
只待这二小子朝什么东西看上一眼,那大小子就冲他丢上一样,“这给你。”
再待这二小子将东西拎起手来,喜滋滋的问:“这给我?”那厢的老父则轻描淡写的点点头,“你就拿着吧……”
几个回合下来,大小子实在是纳闷了,不禁拧起眉头,朝老父冲口问道:“既然您亦同意,何必非要让我来分东西?您自己不能给么”
季云卿看了儿子一眼,本想搪塞过去,想想一味搪塞也不是个办法,只得蹙眉摇了摇手,“我确然不能,经你的手才好,你只管给吧。”
倚在桌旁的大小子怔了一怔,弯腰俯首,满面莫名:“这是为什么?”脚蹬椅子的二小子躬身探头,伸长脖子,等待答案。
“……”季云卿为难的看了看他俩,闭起眼来捏了捏鼻梁,稍事,长吁短叹的说道:“先去给列位祖宗上炷香吧”
两位小子互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的感到,今朝有望揭开一个深藏在老父心头的大秘密。
……
白九棠第一次见季十一,是在洋泾浜的刑场。
白门子弟以寡击众,获了一个完胜局。不仅缴获了对方的枪支,还险些要了对方的命。
季十一更是经历了惊魂一刻,差点被当做水果,削薄了装车运走。好在苏三“美人救英雄”,保住了他的胳膊。
这事过去之后,黄金荣在聚宝楼闲话了季云卿的家事,白九棠这才知道那位自称“史义”的刚度小拧其实是季门的公子。
这一消息曾让他疑惑不已,白季两门争夺“刑场”已久,季云卿应该知道他是一个危险分子,既然如此为何要让其子前来送死?
此后,再添一桩怪事,堂堂季门少公子,只身涉险驻守爵门,一司机一保镖轻装上阵,以刀搏枪笑死人。白九棠就此怀疑季云卿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儿子。
直到有朝一日,白九棠自己也掉入了季门的亲情漩涡里,这一出由三个男人鼎立的大戏,便稀里糊涂的拉开了帷幕,精彩绝伦的上演了。
季家的这三个男人,在家族以外是正常,在家族以内是病态的。不管是父与子,还是兄与弟,皆深陷于矛盾,皆挣扎于爱恨。
此时此刻,当季云卿终于坦陈了藏在心底的秘密,那足以让旁人啼笑皆非的理由,竟让当事者感到如此沉重和悲戚。
既然白九棠的“九”乃单数之末,那么合上一个双数之首,则能象征着生生不息环环相扣,这就是季十一新名字的来历。
哥哥在单数的顶端,弟弟在双数的起首,顶端的傲视群雄,起首的潜力无限,两个数字放在一起整二十,取的是兄弟齐心、化零为整之意。
老父如此为次子改名,怎能称之为草率?长的幼小的都兼顾,手心手背都是肉。
传承传长子,宠溺宠幼子,习俗于此,有何玄机?而季云却怕了命、信了命、屈于了命,宁肯俯首听命、步步为营。
不止师爷龚一人说过,季云卿乃孤寡之命,很难拥有长长久久的家庭关系。让人庆幸的是,季门的长子命硬,且化碌化忌,又福德相依,如果他肯向弟弟伸出手去,先建立起稳固的兄弟关系,那父子三人就能相安无事的团聚。
于是白九棠这位命硬的主儿,便成了众人眼中的宠儿,季十一则落了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际遇。
只道季云卿望眼欲穿,只盼那一天早些来临,以免二小子得一辈子叫他“老头子”。
季云卿的话说完了,两个儿子也傻了,三人不声不响的坐着,屋子里静默得像禅房似的。
季云卿面带如释重负的轻松,轻垂的眼皮遮住了惆怅的眼睛。他这一生过得太动荡太刺激,能在天命年与两个儿子坐着发发呆,也算是一件难能可贵的幸事。
那二小子拧着眉头,痴坐于父兄之间,手里还握着珐琅外壳的怀表,一条亮晃晃的银链子从指间垂了下来,一动不动的吊在膝边,冰凉凉的表壳已捂得暖呼了,想到老头子那份心意,他不禁感到这物件有些烫人。
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感情丰富的人,亦是害怕面对面谈及感情的人,只稍稍这么伤感了一会儿,便各有千秋的扬起了声音。
“今朝就先这么着吧,我明晨还得早起,得空再来说这些事”听这口气,一股脚底抹油的劲儿,无疑是白某人。
“这些个事情搁在心里就是了,别张着一张大嘴到处说去也不是什么风光的好事,传出去让人笑话”这生怕丢面子的,自然是季老爷子。
“我说九哥,你不如把那象牙烟嘴给我吧反正你又不用,留着也是暴殄天物”这还能有谁,剩下谁就是谁。
……
白九棠想跑也没那么容易,津门行欠缺交代,季云卿必然会要一个明白。
这事兄弟俩都有份,按理说不该有什么忌讳,但白九棠执意要求私下说话,季云卿当即心头咯噔一下,感到不太对劲。
季十一讨了个象牙烟嘴,心里欢喜得很,不等老头子开口,起身便拍拍屁股溜了。
屋子里再度如禅房一般安静了下来。白九棠的面色太为凝重,甚而令季云卿不敢出言催促,只待他自行调整了一番,且听一腔晦涩的语调,幽幽说道:“您想知道我为什么放过了刘琨煜……这在情在理;而我不想提,也不乏道理……”
末了那一声叹息,霎时令他沧桑起来,长长的沉寂之后,终于抬起眼帘,望向了季云卿,“这个姓刘的老家伙,曾经是我娘的家奴这一次事件,绝非偶然,他是专程来找您报仇的按说我应该碎了他,给您一个交代。可是……我觉得,不如就将那笔钱当做一个了结,权当是替您赎罪了,不必赶尽杀绝。”
季云卿惊愕的轮圆了眼睛,目不转睛的定了神,良久之后,惶惶然的顾盼了一番,语无伦次的说道:“这……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她有一个姓刘的奴才……这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不可能?人家不会隐姓埋名么”话及于此,触到了白九棠的死结,他冷起了脸色,一字一钉的说道:“不管怎样,隐得了姓名,埋不了恨意,他恨您毁了我娘、恨您始乱终弃,也恨您让他失了照子,落得个终身失明。您说说看,我应该怎么办?把他给剁了么?”
季云卿受其震撼,恍恍惚惚的急闪着眼色,嘴里喃喃自语的说道:“不不不……你是对的,这人不能碎……绝不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怨不得别人……”
番外 『第183话』爱是福音
『第183话』爱是福音
即便齐佳氏早已尘归尘土归土,却不费吹灰之力的保下了忠仆。
这是一位能量强大的女性,她在爱人心里有着无上的地位;她在儿子心里同样有着无上的地位。
她在去世多年后的今天,依旧驾驭着这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既轻易掀起他们心中的涟漪,也轻易抚平他们心中的怒气,亦轻易左右着他们的言行,更轻易令他们网开一面放过了刘琨煜。
那阉人有幸受此庇佑,得与失、恩与义、福兮祸兮?
季云卿终于从尘封的记忆中挖掘出了关于他的片段,想起吉兰泰身边曾有一名奇丑的太监。正是这名相貌丑陋的太监,在他俩私奔的时候,“高抬贵手”打开了府邸的后门,成就了这一段极悲的缘分。
至此,季云卿决定听从儿子的安排,不予追究,就此作罢。然而他那儿子,却不肯就这么放过他。
“当初您跟我娘好的时候,知道她是满人吧?”做儿子的偏执于声讨老父,语调冷硬的问道。
“知道……”做父亲的如同被告,神色凄楚、轻垂头颅。
“知道她家里是做官的吧?”
“知道……”
“知道局势动荡,总有一天满清要垮台吧?”
“知道……”
“知道满清的官宦家庭受到的冲击会更大吧?”
“知道……”
“既然您样样都知道、样样都明了,那摆明了是甘愿承担任何后果的是不是这样?”
“是……”
“那我想问问您。”白九棠浓眉紧拧,目如凶器,“经过深思熟虑做下的决定,怎么能转眼间全盘否定?要她的也是您、弃她的也是您,夜深人静的时候您睡得着么?”
季云卿被拉入了尘封的往事中,面孔如揉皱的宣纸一般,即便抹平了也斑斑皱褶,他心如刀绞的皱紧了眉头,想要申辩却感到口拙,想要认罪却感到承受不及的痛。
房间里铺满了旧事的尘埃,沾满了旧事的悲怆,它不再像是一间禅房,而像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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