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外滩风云_
齐佳氏是满族中显贵的家族;世居叶赫;齐家营等地;先祖为正红旗骑都尉布色赫,崇德三年征明、赐号巴图鲁。
从同治年间起,这一支家族开始走向衰败。京武官职不再。朝廷俸禄骤停。唯靠祖辈积累的基业,在京城潦倒的生存。
将门之后走到这个地步,无不让人心酸。吉兰泰受乳母影响,自幼喜好刺绣、裁剪。成年后借其兄的名号,开了两家小小的成衣店和绣坊,以自给自足、减轻家族的负担。
季云卿单枪匹马前来追缴佛像,是太过自信的妄为,三周以后落得浑身是伤,以失败告终。欲图独享那八两多黄金,看来是不可行的。当时他与洪门的山主黄四海走得很近,无奈之下只得折返而回,出资搬兵。
在历经半年有余的追缴事件里,季云卿两次上京。圆满取得成果后,再一次北上,心里揣的便不再是买卖了。
吉兰泰既有女真人的刚强率直,又有汉家女儿的温柔多情。经不起这个汉家子弟的锐猛攻势,几月后举起了白旗,坠入了爱河里。
故事到这里并非画下了美好的句点,悲剧的幕布,正在悄无声息的开启。
爱情是俩个人的事,婚姻是家族的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段关系注定不受祝福,加之京锡两地相隔甚远,相爱逐渐变成了一种负担。
光绪十九年春分,吉兰泰义无反顾随季云卿私奔,俩人辗转几地,于夏初回到了无锡,开了一家茶肆,安下了窝。
男人的欲求永无止境。有了佳人想要财富,有了财富又想要地位。早年季大亨是个小人物,坐的是无人问津的冷板凳,扮演的是跑龙套的小角色。想要一展宏图,苦于无人指路。
离他最近的一条路,是投身洪门山主黄四海的麾下。在尖刀上谋求富贵开花。
青帮以“翁、钱、潘”三位祖师爷揭下皇榜,创立粮运之道而起家。是清政府监控下崛起的行会。跟洪门这种倡导“反清复明”的地下帮会,不可相提并论。
入洪门的第一关,季云卿就被刷下来了。满族的配偶成了他展翅高飞的绊脚石。热情冷却下来的男人,陷入了愁眉不展的低谷。
光绪二十年秋,季云卿以“做买卖”为名,离开无锡独自前往上海。打算营造遗弃的假象蒙混入帮,走一步再看一步。
既是有心造假,他在临行前一天,不惜大动干戈找吉兰泰的茬,将她一阵痛骂赶出门去,闹到街坊们人尽皆知。坚强如她,也禁不住委屈得泪如雨下。
次年元月,吉兰泰独守空房,备受邻家炮竹声的奚落。陪伴她的是满地孤寂和腹中的小生命。
年后,远近相邻的女人们上门抚慰,或多或少暗示她。渺无音信的男人,若非遭遇不测,便是有心遗弃。
对吉兰泰来说,从别人嘴里说出她心里所想,简直堪比凌迟的极刑。切肤的疼痛,搅碎了心房,也折弯了尊严。
她知道季云卿想入洪门,也知道洪门是和满清政府对抗的异党。临别前的辱骂,让人心寒,离后的沉寂,让人心灰。何须他人来道出玄机?只是害怕面对而已。
活泼灵动的姑娘,变成了哀怨的弃妇。飞扬俏皮的性情,在“遗弃”二字中枯败凋零。
无锡的空巢,再无安住下去的理由,吉兰泰无颜返京,收拾细软来到杭州待产,自称寡妇“齐佳兰”在西湖畔的“长坊客栈”住了下来。
三月间,在上海经过了一道道入帮考验的季云卿,在无数个失神的瞬间,跌入惶惑的思念,预感不妙的他,放弃了进入洪门的契机,匆匆赶回无锡。只道佳人性烈。剩下空楼一栋,无踪无迹、两相泣。
拉回镜头凝视那火烧云下泛着银光的湖畔。一个身怀六甲的年轻寡妇,孤身一人住客栈,不到半月就引起了好事者的注意。
其中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大大方方的登门拜访,开门见山表明自己是来为某个“好事者”做媒的。
齐佳兰不可置信的苦笑。时至今日,挺着个大肚子,还有媒婆来做媒?
托人说媒的是一个本地人,姓白名胜材,三十几岁,无亲无故。亦无子女,人称“天上知一半、地上无不知的万精油”,就是没一样精通的。曾娶过一房老婆,嫌他在床上有心无力,过门没几年就跟人跑了。
媒婆收了佣金,但也没昧良心。话都说在明处,毫无遮掩哄骗之意。齐佳兰心知对方是个行不了人事的主儿,反倒觉得靠谱。
她一不奢求富足的生活,二不渴望健壮的男人慰藉,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给未出生的孩子营造一个健全的家,那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见过了人之后,齐佳兰对和和气气的白胜材很满意,提了几点要求,说是请他考虑,若能答应,立刻就能成婚。出人意料的是,对方想都没想,就满心欢喜的应承了下来。
从天而降的姻缘。让两位命运不佳的人,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白胜材谨守承诺,婚后带着齐佳兰离开杭州,来到苏州川沙乡下,在那里安顿下来,并向外人宣称,妻是结发的妻,腹中子是亲身的子。
俩人在自家门前支了个小摊卖杂货,齐佳兰接下一些改衣、刺绣的活儿,贴补家用。本是毫无瓜葛的一对男女,为了对抗不幸的命运,吃下一份委屈,成全一个心灵的港湾。
光绪二十一年、五月九日。齐佳兰在川沙的新家产下一个男婴。新生儿哇哇啼哭,像是报喜鸟在欢唱,也如孤傲的雕在为身世哀鸣。
泡在血水中的女人,伴着儿子的哭声,终是落下了滚烫的眼泪。
汉人取名,父子不能用同一个字辈,晚清的满族汉化很重。齐佳兰明知故犯,偏偏给孩子取名为“云生”。即为:云卿之子。
白胜材不知内有玄妙,拍手赞好,说“冠上姓氏,孩子名唤白云生,这多贴切、多诗意啊!”
白云生诞生在这样一个“健全”的家庭中。和千千万万个孩子一样,有娘疼、有爹爱;调皮捣蛋时,娘要揍、爹要保。成长得顺顺当当,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齐佳兰改嫁的初衷,在白胜材身上达成得绝好。他把云生视如己出,出门就驾在脖子上,在家惯得一塌糊涂。街坊邻居都对这其乐融融的一家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在满人的概念里,多一个男丁就多一群牛羊,在将门之家,新丁落地代表的是疆场从此多了新兵。儿子,不只是一个孩子,也是一个男子汉。是家族未来的顶梁柱。
齐佳兰想在陌生的地方开辟新章,埋葬千疮百孔的过往。但这并不影响她向儿子交底的心意。
从白云生能撒腿疯跑起,她就循序渐进的与他分享诸多的秘密。她的故事,他的身世,他们的家族,满汉的恩怨……
她告诫儿子说:“万万不可泄露。不论时局怎样,满人受汉人憎恶,要吞下这个秘密,永不开口吐露。”
白云生似懂非懂的点头,以四五岁的年纪,抽象的思考民族问题,严肃的构想生父的样子,感恩的想起养父的笑脸,最终以那浮现于脑海、转眼就可看见的笑脸,击败所有不良情绪。
孩子是最敏感的动物,早熟的白云生懂得没有血缘关系的疼爱,比生身父母的疼爱,更加值得珍惜。
日子在平淡温馨的继续。白胜材对母子俩的交底毫不知情。二次组合的家庭,难能可贵的和谐。
光绪二十八年,瘟疫横行川沙,大量村民染上恶疾。命运从未曾善待过白齐夫妇。阎王爷大笔一挥,把他们相继带走了。
生前改用汉名的齐佳氏。吉兰泰,享年二十六岁,抱着爱恨交织的记忆,闭上了美丽的眼睛。其子白云生时年七岁,奇迹一般生存了下来。由好心的街坊轮流照顾。
云生受的教育不同,和同龄人玩不到一块去,同伴都是年长他六七岁的少年。父母过世后,沉重的打击使他更为迅猛的成长,心理年龄极限超标。
九岁那一年,他不辞而别,和邻村几个半大的孩子一道去了上海。开启了混世生涯的大门……
番外 『第107话』 午夜锒铛入狱
『第107话』 午夜锒铛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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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无声的流逝。季云卿总能在午夜梦回见到手拿量衣尺的姑娘,脆生生的对自己说:老板,您在我这里换衣裳,得另付银两!
她咧嘴欢笑时,齿如编贝,洁白整齐。再开心一些,就会露出两颗小虎牙;她偏头凝视时,眸如星辰,憨态可掬,再懵懂一些,就会让人完全迷失。
疯狂的寻觅,恨不能掘地三尺。殊不知远在天边近在咫尺,佳人就在不远处的川沙。寻偶、偶无影,形单影只是报应。
洪门是永不能涉足的禁地,青帮成了季云卿一展宏图的根基。当初不知变通、年盛执拗,若早做这种打算,何须承受今日之痛。
活着是一种痛苦的惩罚,七年后暴戾的性情让他栽了个大跟头。在功名和情感的双重打击下,他再次北上进京,纵声情色、自我麻痹,从而铸成了人生另一个错误。
人生的舞台剧。被演绎成了一个个悲剧,生旦净末丑,皆在哀哀的哭泣。随着年岁的增长,季云卿渐渐感到债台高筑承受不及,逐而痴迷起玄学来。
师爷龚除了军师之外,还有一个重要身份,就是他的命理顾问。
紫微星宿中七杀化忌,夫妻宫空库,子女宫刑曜,汇合在一起,就是典型的孤星下凡。在冲照的年份,感情破裂、六亲冰炭,星曜性带刚戾,自身有灾病,人生多波折。
与这种命格的人在一起,若非八字相生相克、极度吻合。就会越亲近,越寡淡,最终一拍两散,命薄者还会招来折煞。
师爷龚入帮多年,醉心于玄学,绝不会信口开河夸夸其谈。季云卿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在本已冷硬的心房外,筑起了坚不可摧的冰墙。
人生的两份大礼,在他学会用零摄氏度的低温,为亲密关系保鲜之后,先后浮出水面,闯入了孤寂的生命。
白门后生在洋泾浜带来惊鸿一瞥的撼然。那如雕的鼻尖、宽阔的额头、乃至扬眉的神韵、处处都是故人的影子;阴狠的眼眸、冷峻的唇形、瘦削的脸庞,无不标记着父系的特征。
陨灭的希翼死灰复燃,季云卿开始不顾一切的追溯这个年轻人的来历和过去。
川沙民风淳朴,乡亲们描绘了其母的相貌,并告知这位坐轿车来的大老板,那位绣工超群的白齐氏,早已和丈夫白胜材双双逝于恶疾。
二十几年来不曾真正放下过的感情,刹那间尘归尘、土归土,铺天盖地把季云卿掩埋。被丝线束缚的心脏,伴着消逝的人,永远贴上了封印。
从白九棠的原名和生辰八字上来看,这无疑是故人留下来的一份大礼。不论耗费多少年限,历经多少不堪,他势必不会放弃相认。
争夺刑场时白九棠自称杜氏门生,季云卿当即调转车头,从川沙返回上海,直奔杜公馆而去。
杜月笙仅用区区十多年时间,就从一个小角色变成了领衔人物,岂会听凭他人摆布。面对“割爱让徒”的要求,笑里藏讥、绵里藏针,周旋了一番。冷淡拒之。季云卿无功而返,以退为进,沉寂了下来。
此后,才有了远道而来的乡下孩子认亲,冠上父姓,摇身变成了季家公子——季十一。也有了后来的诸多故事。
季云卿至此不再多言,绝口不提频频把次子退向危险的边缘是出于何意。
旧事说完。白季二人稳坐如钟,再无叙述时,偶发的怒吼和哀戚。他们长时间不语。默默的怀念逝去的亲人,默默的流放灵魂。
莞尔,季云卿打破沉闷,低落的细语:“你母亲……想让你手刃‘仇人’?”
白九棠避而不答,幽幽起身:“记得把刚才答应过我的话兑现,告诉所有人,我们并非父子,没有血缘关系!”
“那是自然!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季云卿拂了拂袍面,也站起了身来,沉吟道:“你不愿回答,我也不逼你。我的性命何时来取,由你自己来决定。我会告诉手下的人,这是我钦定的归宿,等的就是操刀手,你可以大摇大摆的来,大摇大摆的走,不会有人为难你!”
白九棠啼笑皆非的皱了皱眉,转开面颊,眯着眼冷笑,继而摆回头来。语带讥讽的说道:“您在跟我开玩笑吧?!死人说的话算什么?能让欲望停止膨胀?能平息江湖上的风浪?鼎鼎大名的季云卿若是一命呜呼了,争着上位的人恐怕会铲平我的家。‘报仇’是个跳板,飞黄腾达就在后面。霞飞路的房子里住着我的妻,我怎么敢乱来?!”
重带尊称,冷静犀利,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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