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沙

　　“对呀……”袁晓这次听出不对来了，她眯起眼睛扭头看向好友，“沙沙……”
　　“恩？”
　　“是不是很想玩啊？”
　　“呃……”
　　袁晓嘿嘿笑道：“来吧来吧，哪怕只上一下线，像遇到他这么小的概率有什么好怕的——而且你还能顺便给我点钱买装备，对吧？”
　　“你后半句才是心理话吧？”
　　“嘿嘿嘿嘿。”
　　熟悉的操作感再一次让凌沙沙产生了回去看看的冲动，仔细想想，自己瞻前顾后这么多确实有点多虑了，林林总总算下来将近两年时间，再坚持的人也该厌倦了，他怎么可能还在游戏里？
　　想到这里，登陆游戏的欲望愈发强烈，她干脆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鼠标轻轻一滑，指针落在了熟悉的图案之上。
　　……
　　“……我真上了啊？”
　　“上吧上吧，真多废话！”
　　于是鼠标声连响两下，屏幕一黑，熟悉的音乐再一次响了起来。

　　抓个正着

　　
　　
　　就袁晓事后回忆，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凌沙沙先是用了少许时间回忆账号，然后便轻车熟路地登陆游戏，一路点点点下去：过场画面读条，游戏界面出现，于是如仙境一般的绚丽景色也在同时呈现在了屏幕之上。
　　然而没等袁同学将惊艳化为尖叫，凌沙沙脸色忽然一僵，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按了一下，游戏画面直接消失，变成了桌面图案。
　　袁晓惊叫道：“沙沙！你干吗呀，我还没看清楚呢！”
　　凌沙沙心有余悸，小心地把椅子往后挪挪，远离电脑：“没看清楚最好……”
　　“……”
　　袁晓看出不对，试探着问道，“怎么了？难道黯夜哥哥在线？”
　　凌沙沙痛苦而肯定地点点头：“还好我AL＋4用得熟练。”
　　袁晓满脸不信的神色，大叫道：“骗谁呀，你根本都没点开好友栏怎么知道他在线？”
　　“我是没点开好友栏……”
　　凌沙沙的声音无比纠结，“可他居然就站在我边上啊。”
　　……
　　“你在哪下的线？”
　　“师门任务宣……”
　　“怪不得呢，他和你同门，在门派碰到也不奇怪。”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袁晓同学见不得凌沙沙一脸纠结踌躇的表情，一跃而起大声道，“上线，看他说啥！一年啊，还在啊！哇！”
　　那样子比凌沙沙本人还要激动。
　　凌沙沙狠狠瞪了她一眼：“‘哇’什么‘哇’，换作是你，你会上线自投罗网么？”
　　“可你已经自投罗网了啊！”
　　袁晓正色，语重心长道，“如果我是你，首先，像这样痴情等待我的男人，我是不会和你一样不加珍惜的……”
　　凌沙沙撇撇嘴，袁晓立刻提高了声音：“还有！一直以来你不敢上线不就是觉得对他有些愧疚吗？如果我是你，就会勇敢上线，坦白告诉他：其实我不是抛弃你，实在是现实有事，所以……”
　　“我不想编借口……”
　　被凌沙沙打断，袁晓恨铁不成钢地怒视着她道：“那就说实话，沙沙——沙沙大小姐！你怕什么啊，他顶多也就三个反应，一，干脆无视你；二，他还在等你，见你上线高兴还来不及；三，恨你抛弃他两次，想报复你——游戏里你会怕他吗？”
　　“他不会这么无聊……”
　　凌沙沙汗道。袁晓一拍手：“这就对拉，他无视你的话正合你意；如果他还在等你，反正你正好要回来玩，有个人照应，于他于你不都是很好的吗？”
　　凌沙沙怔了片刻，摇头道：“我不知道这次又能待多久，上次突然消失的事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说……”
　　“照实说！”袁晓的目光从恨铁不成钢上升为朽木不可雕，“你个拖拉女！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如直接上线，要知道你刚才上线他肯定看到了——当然，你立刻见了鬼一样地逃下线他肯定也看到了！反正都被看到了，你这里磨蹭的时间只会让他把涌起的希望化为失望，真的，你还可以再愧疚一点！”
　　“……”
　　凌沙沙愣了半晌，忽然一咬牙，“好，我上。”
　　她视死如归地点开了游戏图标，一路前进到角色选择界面，袁晓眼疾手快地在她将要犹豫的时候替她按下了确定，于是画面切到了读条界面。
　　碎溟沙上线了。
　　淡白色的上线光芒闪过，画面上一袭淡青色长衫的长发女子渐渐清晰起来，她单手提着一弯玄玉环圈，衣袂随风微微舞动。
　　“人呢人呢？黯夜哥哥在哪？”
　　袁晓全不顾凌沙沙一脸愁容，兴奋道，“这么多人啊，衣服都好漂亮，等级一定很高吧？不过这么多人哪个才是黯夜漫步？”
　　凌沙沙早就看到了那个一直静静地面朝她站着黑衣男子，她鼠标往他身上一指，那角色立刻变得比旁边的人亮了些，同时角色头顶被隐藏的名字也显现了出来：
　　“就是他了，你看他手里的武器——冥溪教弟子会选择长枪当武器的，大概只有他一个吧……”
　　袁晓凑上前仔细一看，果然在一众使用短武器的人中，只有黯夜漫步一个人提着长枪，那长枪枪杆乌黑，表面萦绕着一层灰蓝色的微光，格外显眼。
　　凌沙沙感叹道：“百级武器才会发光，他练级真快啊。”
　　“你多少级？”
　　“……五十四。”凌沙沙耸耸肩，“没动力的话怎么也练不下去。”
　　袁晓余光瞄到了屏幕一角闪烁不停的好友栏，忙推推她的肩膀催促道：“沙沙，快看他说什么了，他肯定在和你说话呢！”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说的话，屏幕上一直没有动作的黑衣男子忽然动了一下，然后头顶弹出一个对话框：
　　“溟沙，看私聊。”
　　再一次看到熟悉的称呼，凌沙沙愈发心虚，她点开闪烁的私聊按钮，最先弹出来的却不是黯夜漫步的信息，而是改良交流系统的通知。
　　作为一款老游戏，《墟城》的私聊和普通频道是分开的，需要点开弹出的消息栏才可以看到，而在凌沙沙没玩的时候，经过更新，这个系统改成了私聊频道与其他频道合为一体，同时出现在左下角的信息区，只有离线好友信息才会继续通过以前的闪烁提醒模式另外弹出窗口。
　　但为了照顾部分老玩家的习惯，想将该系统付诸实施则需要玩家确定同意才可以。
　　凌沙沙早就在其他游戏中习惯了所有频道在一起的模式，于是她点下确定，左下角刷屏中的对话中忽然闪出了一条粉红色的字体：
　　＇密聊＇黯夜漫步：打开密聊了吗？
　　凌沙沙看出这是最新的一条信息，于是操作着鼠标把左边不断缩小的信息栏滑块往上拉了拉，将不久前的一串信息显示出来：
　　……
　　＇密聊＇黯夜漫步：溟沙？
　　＇密聊＇黯夜漫步：……
　　＇密聊＇黯夜漫步：怎么下线了？
　　……
　　＇密聊＇黯夜漫步：溟沙……
　　＇密聊＇黯夜漫步：是本人吗？
　　＇密聊＇黯夜漫步：啊……
　　＇当前＇黯夜漫步：溟沙，看私聊。
　　＇当前＇静风：=口=！
　　＇当前＇雪芳芳：=口=！
　　＇当前＇影子流浪：=口=！
　　＇当前＇我不是贼：大师兄说话了？？
　　＇当前＇小枯：=口=！
　　＇当前＇糠稀：=口=！（保持队形啊猪！）
　　＇密聊＇黯夜漫步：打开密聊了吗？
　　＇当前＇我不是贼：=　=b
　　＇门派＇雪芳芳：！！号外！！黯夜大师兄和一个小师妹打招呼！！口气宠溺啊啊！！
　　＇当前＇我不是贼：=口=！（我错了）
　　＇门派＇静风：=　=宠溺你都看出来了……
　　＇门派＇雪芳芳：！！小师妹全名碎溟沙！！你们谁知道她？？
　　＇门派＇醉心柠檬：芳芳，你太大惊小怪了
　　＇门派＇叶非叶：大师兄说的啥？
　　＇门派＇雪芳芳：柠檬你真淡定，不愧是大师姐
　　＇门派＇雪芳芳：不过……
　　＇门派＇雪芳芳：大师兄说“溟沙，看私聊”哦！！他们绝对关系不浅哟！！
　　＇门派＇醉心柠檬：……
　　……
　　凌沙沙无语地看着不断向上刷的聊天内容，终于认识到了黯夜漫步如今在游戏里……显然很有名——至少在冥溪教中肯定很有名：看这群玩家一口一个大师兄就能明白了。
　　而视线停留在门派频道中那一串淡蓝色的话上，她的心跳不由慢了半拍。
　　＇门派＇叶非叶：噗，柠檬吃醋了……
　　＇门派＇醉心柠檬：别胡说，我相信他。
　　＇门派＇静风：柠檬果然够淡定～
　　＇密聊＇黯夜漫步：怎么不说话？
　　＇当前＇黯夜漫步：溟沙，回魂……
　　＇当前＇静风：=口=！！！
　　＇当前＇我不是贼：=口=！
　　＇门派＇雪芳芳：！！大师兄又呼唤小师妹了！！柠檬啊！！！大危机！！！
　　＇当前＇小枯：=口=！！！
　　＇当前＇影子流浪：=口=！！！
　　＇当前＇糠稀：=口=！！！（保持队形啊猪！！！）
　　＇当前＇我不是贼：=　=###
　　＇门派＇醉心柠檬：……
　　眼看自己要是还不回话，黯夜漫步估计会引发更大的混乱，凌沙沙连忙按下回车打开输入栏，然后劈啪地打了句“我在”发了出去。
　　＇当前＇碎溟沙：我在
　　按下了回车凌沙沙才懊恼起来，忙中出错，刚才那句话居然发在了当前频道，然而一条组队邀请忽然弹了出来。
　　黯夜漫步邀请您加入队伍。
　　凌沙沙略一犹豫，还是按下了确定。
　　碎溟沙加入队伍。
　　屏幕左边忽然多出了一排队伍成员列表，凌沙沙瞄了一眼，上面只有黯夜漫步和自己两个人。
　　＇队伍＇黯夜漫步：回来了。
　　＇队伍＇碎溟沙：=　=恩……
　　＇队伍＇黯夜漫步：是偶尔上来还是打算玩段日子？
　　看着这句话，凌沙沙忽然有种壮烈的感觉。
　　＇队伍＇碎溟沙：=　=b同学想玩，陪她玩几天。
　　＇队伍＇黯夜漫步：……我知道了。
　　左下角的聊天区中仍在刷屏，黯夜漫步说完“我知道了”之后便没了后文，凌沙沙半是忐忑半是无聊地看起了刷屏中的对话。
　　因为是在师门任务宣，附近用当前频道喊话组队的玩家很多，凌沙沙自动过滤了白色的当前频道，注意力放在了浅蓝色的门派对话上。
　　＇门派＇雪芳芳：大师兄，出来解释下呗～
　　＇门派＇静风：0v0小师妹也不说话哎？
　　＇门派＇叶非叶：=　=b你们两个真八卦……
　　＇门派＇叶非叶：柠檬还没说什么呢……
　　＇门派＇雪芳芳：柠檬肯定在和大师兄私聊拉～哈哈～
　　＇门派＇静风：=v=柠檬呀柠檬，终于有危机感了吧？
　　＇门派＇小枯：=　=
　　＇门派＇醉心柠檬：……
　　＇门派＇雪芳芳：哈哈，柠檬忙得只能打省略号了～
　　“那个柠檬是谁？”
　　袁晓虽然不像凌沙沙看对话时扫得那么快，却也注意到了一丝不寻常，听她问，凌沙沙摇摇头：“不知道，我上次玩的时候没见过她。”
　　也不知是什么心情作祟，她略微犹豫了一下，鼠标一移，啪地点开了黯夜漫步的属性栏——
　　未婚。
　　凌沙沙看着这两个字，心下一宽……
　　然后猛然清醒。
　　她懊恼地关了属性栏——他结没结婚关自己什么事啊！
　　袁晓却忽然叫了起来：“沙沙沙沙，你关了干吗？打开！”
　　“怎么了？”
　　“打开就是拉！”
　　在袁晓的怂恿下，凌沙沙重新点开了黯夜漫步的属性栏，兴趣缺缺道：“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不好看？快看那等级，一百一十四啊！”
　　袁晓一脸崇拜，“呀！还是首席弟子，怪不得他们喊他大师兄呢。”
　　凌沙沙这才注意到黯夜漫步的名称下面吊着一个首席大弟子的称号，如果没记错的话，每个门派都会有一个首席大弟子的席位，但凡得到这身份的玩家，系统会在门派大门口放置一个和该玩家形象一模一样的首席弟子npc，用于负责一般门派事务——而其他想成为大弟子的玩家每个月可以通过向该npc向当前的首席弟子下战书约战，胜利者获得竞选下次首席弟子的资格，通过一系列考验，最终决出一名最优秀的玩家取代之前的首席继任为新的首席弟子。
　　当然，如果没有人能打败当前首席弟子的话，他将一直担任这个职位。
　　凌沙沙点了一下黯夜漫步名字下面的称号，弹出的小窗口里写着这么一行字：
　　首席大弟子（曾任14次，最高连任10次，当前连任第十次）
　　“……太假了……”
　　凌沙沙摇了摇头，袁晓愤恨道：“沙沙，你如今仍不知悔改？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凌沙沙一头雾水：“明白什么？”
　　“明白什么？？”
　　袁晓猛然提高声音，“你要不是一直换游戏也可以和他一样啊！”
　　“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