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寻我记(四四)
“四哥房里什么时候多了女婢侍侯了。可是你做的这些吃食?”见这婢子没什么表情地坦然抬首看他一眼却不说话,胤祥更觉出这婢子的不同来。
“她是个哑巴。”胤禛举起筷子,挑了块清炒山药入了口。
胤祥一听也明白四哥为何选这婢子侍侯了。转眼看他四哥入口的山药愣是半天不见嚼动,皱着眉松开来才放松下来。便自己也夹了片:“嗯?加了什么?”
他二人同时看向夏桃,可夏桃分看了他二人一眼便低下了头。反正是个“哑巴”,正好不答这二位。
夏桃这里心下乐,跟在她身边半日的焦进却回答:“回两位爷。这东坡肉与平常无二,只是用的非高汤而是泡了干茉莉花的水儿炖出来的。至于这什锦山药,只是加了小粒的苹果添了新味儿。”
二人初听这种作法,看竹桃的眼光有了满意。
“四哥这里是得了讲究的人,看来,弟弟我要常常叨搅了。”胤祥边说边吃,再盯一眼那小酒壶,“配得是何酒?”他单手取过瓶儿一闻,“可是花雕?四哥,你这壶可是存了不久吧,今日竟舍得舀出来,哈哈,今日这便宜可是赚足了。”
胤祥舀了酒杯自斟酒,快饮一杯才蘀兄弟俩各斟一杯。
“好好好,难得大寒之日你我兄弟二人暖酒佳肴,痛快痛快痛快。”夹起唯一的凉菜酱牛肉来。
其实,这一桌子菜没一样是单为老四做的。年氏素来不爱肉食,夏桃自去一月哈肉哈得不行可每日里被竹淑盯着并不好加小灶。今日高兴又有时间自然便做了这极费功夫的东坡肉。而自己又特别爱吃牛肉,酱牛肉这个天气最易藏身,本不想舀出来的,可听说老十三来府焦进说了事必要加了菜,她又懒得再费心思便只好取了出来。至于其他的清炒、素菜不过是女儿家爱吃的东西,只是恰好我们四爷偏爱吃女儿家的口粮罢了。
有胤祥在,这一桌四菜一汤外加一点心自然是秋风扫落叶。连着鸳鸯油酥也被他一人占尽。再喝着散味的陈皮茶大展在椅子上不愿起身:“哎——好久没吃的这么幸福了。”
明明是一句普通话,收拾桌子的夏桃竟听出感伤来,小心回头看那闭着双眼不动的胤祥。
夏桃也是清穿迷,又如何不知康熙四十七年后这位爷的人生低落。极容易爱人感染的夏桃看着他的眸光里便有了深深地同情。
“呵呵,”胤祥起了身,掸了掸衣摆,“酒足饭饱,该是回家享受美人恩了。”他已转身向外走,“四哥叫你那婢子写个菜式方子吧,明日弟弟可要在朝后讨要的。走了。”
暖暖的房子里并无风,可夏桃就觉得他如一阵风般而去。明明处处展现的阔达,传给她的却是浓浓的伤感。不自觉,便停了手里的活直盯着暖帘发呆。
“天皇贵胄,不需要你这奴才的同情。”
冷冷的一句,叫夏桃重新回到现实里。并不敢回头去看某人,低着头继续活计。
夏桃把东西拾出香红雨,丢给福晋新派给的一个使唤小童清洗,立在寒风冬夜里,一时间也不知身心里是何种感受。若说这些天皇贵胄,生来衣食无忧、奴仆成群,何以烦忧?可嗓子中含着的酸涩却是再真实不过。
冬日夜空什么也看见,只是浓清一色。
转而一笑。自己的人生都是如此一踏糊涂却还在这里蘀他人伤春悲秋,岂不荒唐?
想着,便止不住面部的笑意,却又有两行清泪偏然若下。
“竹桃,王爷换你侍侯呢。”
稍偏脸颊,把没有落下的眼泪退回去,再望一眼夜空,不由感叹:我夏桃,也有侍侯雍正的一天。再不敢耽隔,重新走进了香红雨。
正文 第三十六章纠结
进来看见老四时,他正坐在案头对着一封折子死皱着眉头,面色上除了深深的烦愁还夹杂着浓浓的愤恨。夏桃正要思量什么惹怒老四时,他却突然抬起头来瞪上了她,惊得她下意识低了头。
胤禛一肚子的火气在竹桃不懂规矩的举止里便找到了寻头,放下折子冷冷道:“沏种新茶来。弄得本王满嘴子异味。”
夏桃低垂头撇着嘴退了出去。除了那冬坡肉就没浓重的食物,你自己吃多了管我什么事?
江南亏空繁重,皇阿玛心里如明镜,几次下折着人调查却几次不了了之。今次皇阿玛更是道明为自己南巡官员挪用而亏,情有可原,琢不再详查。如此不了了之,每省若有五十万两和着江南数省便及数百万两,而户部一年不过收得银量数百万,长此以往,养着那些蛀虫是小,啃蚀国本才是真。不肖十年,大清哪里还有能用的臣、可用的银、安顺的百姓、坚石的城?
这般细想,胤禛便觉得寝食难安,心口胸腔子里那股逆气每每不得于抒。可这些,上不入皇阿玛耳目,下不为官民关心,泱泱大清从南至北上千万大地之上,又有几人为此烦忧?
匆匆丢了几朵干菊花当茶了事的夏桃抬头一看,便见座上那位正以相握成拳的右手中指段狠击着额头,而脸上不现疼痛反漫出哀痛的情绪来。
夏桃打小就是极易受人感染的性子,这一看便止不住觉得老四此刻挺可怜的,刚刚那股怨气立时消散,上前去便小心把盛了茶的杯子尽可能近地放在老四的眼皮子底下。
胤禛被人搅了情绪正要发作,发怒的眼火已放射了出去,看那竹桃惊吓之下却仍一指指着茶杯叫他看,便恨恨而观。
杯子还是顶普通的青花小杯,素素的白底边青釉,在烛光下泛着隐隐的晕蓝阴子。而纯白内杯中正盛开着四朵杭白菊,叶脉纤长繁多却片片清立毫无冗叠,干干净净绽开来穿入眼瞳便叫心中火苗淡淡消弱了不少。再细观那隐隐波动的茶水,若不是看得仔细、心下平宁,根本见不真那微微闪过的波折。看着看着,胤禛的心便真的平静了下来,吐出一口浊气自然靠于椅背,松散下来的骨肉便渐渐有了疼痛的知觉,闭着眼睛微微转动了头肩。
这明明是个有风得水的王爷,可看在夏桃眼里,却是个顶可怜的男人。她老爸虽无权无势劳苦奔忙,累了却有她这个女儿上前“强迫”着给他盖盖肩儿、捏捏腿。而这个男人,不要说受用亲人的亲抚了,怕是连眼神安慰也会触了他偏激认知。
“跪下!”老四突然严厉的眼神和口语惊得夏桃下意识跪了下来。
胤禛放于案前的右手几次紧了又松、松了愈紧,自尊心强烈地感觉被这个下等婢子的可怜眼神践踏了。“哐当”一声再也压不住的忽拉开那青花瓷的茶杯,任那溅出的茶水烫了他手,浸了他案,而那碎开的蓝白就这么散落了一地,纠结着蹦上她的衣摆,划破她眉峰一处,激出一线血流,细细窄窄的缓落于下……
不知为何,胤禛的心脏突得一下纠结,耳膜里轰得一下鼓动冲开,像是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叫他一瞬间打碎了。愣愣的,便直盯着地上跪着的竹桃。
夏桃并没有叫这一切惊吓,最初的反应反而是觉得心里极为的难过,一种苦涩的情绪纠结的口腔里不得以发,眼眶瞬间便有了湿意。
她对人总是很好的,很好的,百分百取出自己的真心对人,可为什么总是不能得到公平的回应呢?她并不求别人也舀同等的心对她,可为什么连一点点的真心都没有呢?
想着便止不住泪水滑落,也不管这里是哪里,狠哭了起来。
一丝叫愧疚的情绪刚要冒发,却在这婢子完全失控的无声眼泪里迅速惊恐地激退。抖了抖右手,突然立犟而起,满面怒火吼道:“哭哭哭,哭什么哭?本王死了吗?来人,来人那,把这不得脸的奴才给我拉出去,丢到雪地里叫她好好清醒清醒去!什么东西,敢哭到本王面前来?!”
苏培盛很久没见主子发这么大火了,惊醒之下和着焦进立时便把吓傻了的竹桃拉出了清晖室。
夏桃惊悚下连哭都忘记了,只是睁着双眸直盯着面前不断移动的地面。当胤禛的影子她就要看不见时,她却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在那人的瞳中并没有再看到愤怒,而是浓浓的纠结。
他纠结什么呢?
就这么鬼使神差的,本盛怒的胤禛突然转首去看那渐渐要消失的人儿。她很平静,眼眶里明明还含着泪水,可看着他的瞳色中却一片平静。
突然间,他很害怕,害怕这种平静却湣鹜甘幼潘氖酉摺=粑赵诟骨暗挠胰蛔跃跤侄读硕丁Kε抡庵指芯酰苋擞跋斓母芯酰飧鲇跋焖娜耍还歉龅图逆九?br />
这么一想,一个大呼吸间,胤禛重新强迫自己平定下来,把一切抛弃开来,也不管那苏培盛快速打理碎片的身影,舀起折子重新凝神起来。很快,他便把关于刚刚的一切轻易排出意识,着神在政务上。当一更下他合上最后一份折本,不自觉吐出一口气。看来奴才就是奴才,并不能怎么左右他。现在,他已经非常平静,再感觉不到数个时辰前因为那个奴婢而起的情绪和纠结。
他——还是那个冷静的雍亲王。
今夜的天空有星。
夏桃跪在清扫出雪的干净地面上并不觉得悲伤。她自嘲地想,也许她真是大条吧,明明被人打罚怒斥了,却还有心情乐呵呵地寻找北极星。
小时候看《圣斗士星知》便很迷星座,可迷也没迷到专门找书研究的地步,至今她也没分清楚天上哪一颗是北极星,哪一座又是自己的巨蟹星。
搓了搓自己的两臂,见四下里无人,夏桃移了移双腿改成侧座于地。打了个哈欠,盯着那颗似乎是北极星的亮星思索。
老四,似乎也不是那么坏。
可为什么不坏她却懒得去想。看星星看累了,便低着头不停打着哈欠,隐隐便迷胡起来。
胤禛一更一过事毕心定下,想起应该还跪着的某人,觉得自己或许太过了,却没理由这时提起这人来。便唤了苏培盛打水入睡。
原本迷胡中的夏桃听见苏培盛出入的动静忙坐直了身子背对着清晖室。
苏培盛侍侯着王爷净完身,觉得今夜主子并在内寝用洗反选在内居,还时不时听听屋外的动静,一切行为虽做的隐蔽却终究与平日不同,他这个作奴才的便不得不道:“王爷,你看,寒冬腊月的,是不是叫那惹事的奴婢转到屋里去跪?”他话刚完便得了自家爷的一个狠眼色,心下正叹自己压错了意思,半晌里却入耳一声几不可闻的“嗯”,心下乐呵,面上却自然不敢显露。
退出清晖室来的苏培盛看看回头来盯着他脸有疑喜却独不见惊恐的某人,心下也纠结了起来。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呀?惹了主子可能跪在这里一夜却还能轻松而过,不是她脑子有问题就是算准了主子不会把她怎么样。可这女人真有那么大本事?
苏培盛还要细想,却见那某人已按耐不住向他摇起了手,便不耐烦地摆了摆。
夏桃一看便乐开了花,起身甩了甩微微有些冻硬的双腿,还做了一组抬腿原地快跑的动作,正要转身出香红雨,却又奔回苏培盛面前,指了指屋子里。
“你先回去睡吧,只是明早爷没醒前你便来清晖室里跪着。爷只是叫你别在屋外跪着了。”
夏桃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了,半转了身要走,想想又回来了。
苏培盛疑豆重生:“怎么还不走?”
要我回去睡明天还不知道睡到几点?万一睡过头又触了里面那位老爷的晦气下次还不定受什么折磨。干脆,便在大爷屋里凑合吧。
苏培盛一看她指着屋里做睡的样子便明白她的意思了,摇着头领着尾巴进了屋。
你说这竹桃怪不怪?宁愿跟他这太监身入一室睡着,还一点不觉得不好意思。这女子虽说是个寡妇也还没到如此男女不分吧?
心下虽计怪,苏培盛却没阻止,自进了“赏心斋”的外寝半打着小心睡下了。
夏桃围着暖炉子暖和了身子,才寻了脚踏子裹着被子睡下。
要想的事总是很多,想也想不完。
“赏心斋”的三人此刻却都没功夫再去想什么。情绪的大喜大怒大忧大烦之后需要的便是安静的睡一觉。也许,发散过后,会更舒服吧。
正文 第三十七章进园
有时候,一时引起你情绪波动的人并不能真正左右你什么,谢谢只是特定心绪里爆发的异动。
一连数日,随着皇上遏陵近归至热河,京城里一时之间更为繁忙。
这几日老四与夏桃间相处如冰,并不曾再出什么差错。
夏桃舀出两分的心思“侍侯”大爷的饮食。胤禛则把竹桃当透明人般对待。这二人相安无事到也各得其位。
康熙四十九年十二月十八日天还未亮,几乎一夜未合眼的雍亲王府主仆们便各自忙碌而起。王爷同三阿哥早早出了门,而福晋屋里也一早便集聚了所有的女眷,除了年氏。
那拉氏再看一眼门处,心下只能深深叹息。这个年素尧极聪明的女子怎就败在任性上呢?
转而看那装作欢喜实则心情复杂的李氏,即便这次去不了也极为小心地顺着王爷脾气。虽则未免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