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寻我记(四四)
转而看那装作欢喜实则心情复杂的李氏,即便这次去不了也极为小心地顺着王爷脾气。虽则未免无傲骨,却胜在可屈可伸,况且,女子要那些坚持又有何用?最后不还是要看男人的脸色。
见众人已整理完毕,连新来的耿氏也随着要走,李云霞再也坐不住,开口做最后的努力。
“福晋,这一去便是数月,弘时他——”
“好了。”那拉秋蓉扶着鸣音起了身,打断了李氏要说的话,“改变不了的事便不要说了。”她再看了眼可怜的李氏,“爷是什么性子你总能知道一二。”说话这句,便不再理会李氏,带着那些女人们出了屋子,乘软轿再转马车出了雍亲王府。
偌大的王府,女人们几乎倾巢而出,“平心正居”里虽还有三四个婢子,可看在李云霞眼中,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凄凉。
所有人都去了,独留下一个她。她错了吗?她究竟是哪里错了?是错在生于小门小户?还是错在长了幅娇媚的脸宠?还是——错在她根本恋错了那个他?
李云霞此刻伤着心,并不在乎身边有没有人发现她的眼泪,深陷在自问里往自己的西居而去。
她自问也是倾心喜欢王爷的,自问也是老苦功高地蘀王爷生儿育女,自问待福晋也是恭顺有加,自问于那些女人安好相处,自问……可为什么没有人喜欢她呢?
她也曾娇小讨喜。那些刚入四爷府的日子,她何常不是小心翼翼,无论主子还是奴才,并不曾有心得罪一人。可为什么呢?爷是喜欢她了,福晋和那些女人们却怎么都不把她放在心上。那般陪着小心便过了不知几多年。
她还记得那一年八阿哥大婚的次日席宴,真真得见那样出身女子的风彩。眸目厉彩,抽袖利爽,好一个安亲王嫡亲孙女的英礀,竟是连文静压沉的那拉氏也不及那女子的三分礀彩。
“女子就该有坚硬的骨子,随个就能定了我的无能?”
渐渐的,她便极喜欢模湣歉雠拥难郧榇κ拢芍站康灼扯蹋嗽谀切┫碌孺亢团琶敲媲笆故雇绮⒉桓以谝透=拿媲敖邢裁础?br />
如果她错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爷和福晋不时时指点着她呢?为什么非要到如今这个地底才叫她重重毁于人前?
正想间,便见年氏屋里的竹淑领了府外请来的大夫正打她面前而过,只看了她一眼却连步子都未停下,见那大夫要冲着她行礼还高声言道:“停什么信,不知道我们侧福晋病情嘛,还有功夫在这里被些闲人绊住。”
李去霞在福晋那里受了委屈还可依份忍着,却不想在个婢子面前连她这侧福晋的位子都入不了人家的眼,怎么能不气?
她不甘,真的不甘!她为爷生了三子一女、用尽心思才从德妃娘娘那里求来一个侧福晋的位子,为什么那个年氏便能轻轻得了去还压到她的头上去?不过就是有几个比她爹爹多些品级的父兄凭什么便能耀武扬威了去?
越想越气,见那竹淑在前狠狠关上了“兰心雅居”的门,便一口气不耐冲了前去,狠狠拍在门板上:“开门开门,给我开门!”
那门内竹淑半在里才道:“哪个胆大的东西竟在我家侧福晋院前吼叫,知不知道自己什么出身,哼,也不躲到门后面想想,凭什么在我们侧福晋面前叫嚣?斗大点的小官也敢如此放肆,明儿回了我们老爷和三爷去,还不叫你一门子丢官打回原形去……”
里面竹淑还在骂骂冽冽,外面李云霞却住了手。她虽是侧福晋,却时刻记得自己的出身。往年里王府内众人由着她闹,可现在出了个年氏。正是因为这个出身,她在年氏面前便总觉得底人三等四等,不自觉便被竹淑的讥讽换起了自卑,下意识退了两步。竹淑的言语刺激着她,内心的自卑颤怖着她,争争退退间最终还是退了回去。
半晌竹淑打开了门,见门外没了人影,唇边牵起浓浓的嘲讽:“真是个没胆的,没了趣了。”说话便叫人关了门子极解气地回了屋。
再说其他。那拉氏领着家眷们出城进了圆明园。
时至隆冬,园子多是围水而建,虽比府里视野开阔却抵不住沿水的寒气。恰逢两位有品极的侧福晋均不在,园子里女眷的分配到十分省心。那拉氏自己住在梧桐院(碧桐书院)里,格格等便依着住在西面的涧阁(慈云普护),正好与王爷住的葡萄院(九州清宴)隔着后湖相对。
耿氏初来园子,钮祜禄氏也只来过一次,自然万分新鲜。那拉氏秋蓉打发她们自回去收拾,自理了院内事务,听外间来传十三爷家的侧福晋瓜尔佳氏来访,忙叫人请了进来。
大爷不在,夏桃随着蝉音一车入的园子,梧桐院里众人都在忙碌,只她一人闲外面冷、坐着又无事正玩着蝉音丢给她的九连环,旦见一高挑出色着胭脂服的女子挑开外风入了眼,那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却透着股极爽利的英气,离高傲远些与倔强近些,是第一眼极叫人喜欢的女子。
“瓜尔佳氏佩玲给四嫂请安了。”她说话时礀体丰富,面儿泛笑。
“大冷天的,怎么来了?”
瓜尔佳氏就着那拉氏的招手上榻依着坐了:“我们爷早到了数日,言着四嫂今日到。福晋便使了我来问问可有地方指派了我做的。呵呵,没有是最好了,我能在四嫂这里讨顿好的。”
那拉秋蓉也被她逗乐了:“你这个大忙人没得还要到我这里来忙活,真真是个闲不住的。”
“呵呵,可不是嘛。”她说得极为愉悦,“我这次来还是要当面谢谢四嫂给我那弘昌送的生辰礼儿,当真是叫那小子爱不释手的,到比我这额娘还通透那小子的欢喜……”
她二人拉着家长里短,里居里的夏桃罢了手里的忙计直盯着那瓜尔佳氏看。这样的女子在四爷府里是没有的,所以一时有些着迷的喜欢。
“这位侧福晋是个很有本事的,管着十三爷府里大半的内事,也极讨德妃娘娘喜欢。”宋氏正坐在夏桃边上,见她好奇便多说了一句。
看这女子的气场,到真是蛮和十三的,爽朗却不傲慢。只是清穿里都言与十三感情最好的嫡福晋,那这位侧福晋又是凭何理了府里内事的呢?
“我们福晋本想亲来的,四嫂也是知道的,她如今刚生下四阿哥不几日,有心无力,便才使了我过来的。”
夏桃一听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大老婆生产才不得来。
这瓜尔佳氏并未如她说的那般留下用饭,只是坐了半刻便取了那拉氏给的两大盒子蛋挞去了。
如今四爷府里蛋挞是常备的点心。而十三爷府里的人口又不少。
园里人忙到近晚,王爷那里才使了人传话说是皇上于畅春园留了膳。那拉氏才集了众人于梧桐院里吃了园子里的第一顿。趁着天有亮色,叮嘱夏桃若干,便使了她回去葡萄院。
夏桃是第一次来圆明园,那种认识里故有的悲凄感在如今并不怎么成气的园子还是有些隐隐的泛着。后湖已是结了冰子,两个小奴提着灯儿引着夏桃由结冰的湖面上走过。
夏桃走得极为小心,她最是怕冬天里的走冰了,没啥平衡感的她每每总是摔得屁股刺痛。因为极是害怕,她的精神没有一点放在景色上,直到了岸边才抹着热汗儿观了观昏暗里的远山影物。阔地里一阵透骨寒风而来便迅速打消了她观景的心思,只跟着小奴往房子里走。
所谓的葡萄院是个极大的岛,东西长、南北短,南围前湖、北连后湖,极是正规立在正中,正是老四的寝居之地,虽落于湖水之中走的却是规整、宏大的墙瓦之风,很与雍亲王府的正路相同。
不要说葡萄,就是松树也没见一棵。
夏桃本不想动,可福晋交代了要备些点心和醒酒茶水热着,等那不知几时才能归的老四。
正文 第三十八章赤壁赋
因着皇上要在畅春园里长住,四爷府便搬了不少的书籍典章来,自有善整理的太监已把各类书目归位。
夏桃等着无事,又不可能早睡,便移到无私殿里。开始还有两名太监做整理,随着夜色渐浓,殿里只余夏桃一人。她开心小心翻着那些典籍,有自己知道的古诗词,有耳闻过的佛经教义,有从未听过的孤本典仪……
夏桃不知道一个现代人要看完这些书需要多久的时间。总之七八门课就已经弄得她焦头烂额,再加上电视、小说、游戏等等的诱惑,早已不记得上次认真念书是何年何月的事了。这里的每本书都是六七层的新色,也几乎每本都是星星点点的加墨。叫她不得不感叹,古代的孩子就是纯朴呀。
因为居在水上,殿里的炉火比府里燃得旺,并不怎么觉得冷。烛光下看书绝对不舒服,夏桃自然不会取那些长篇大幅的来看。扒扒这、扒扒那,便走到了书案前,见案边画筒里立着不少筒卷,便随便取出一卷打开来看,右侧正书《赤壁赋》三字。夏桃小学二三年级学过书法,虽然书法断一日则不成形,她自己也并无什么造诣可言,却很是欢喜那些软笔子写出的千秋。观这一卷体势紧密,礀态朗逸,虽不如王羲之仙缈却也深得弗妙。
夏桃第一次得机近观古人真迹怎能不兴奋?卷上鉴赏印章笔墨众多,一番鉴别下才知是出自赵孟睿╢ǔ)这位楷书四大家之一的手墨。捧着真迹欢心了半刻,才依依不舍重新卷好复取了另一卷,却是《神骏图》(人马图),其上红色印章尽不下二十余个。虽在夏桃眼里那马未免身太胖了、腿太短了,可色彩染蕴、处笔细腻,看着也知是幅价格不菲的真迹画作,而落款“子昂题”三字亦可知还是为赵孟钫婕!?br />
夏桃只知赵孟钍歉龃笫榉遥疵涣粢獯巳嘶鼓芑皇奔涞礁切老擦耍砼吭诎副弑阋淮绱缪芯科鸹健⒒⑸陀〉鹊韧庑腥丝慈饶值男型飞稀?br />
不识真金不代表没有权利欢喜。
胤禛由喧闹的迎驾宴席归来,耳根子受不住便入了无私殿去下大氅,正想念会子静心文才好睡下,便见那婢子没形地半架在案上看着什么。几步上前一看,正是自己最近收得的赵孟畹恼婕#皇奔浔蝗寺叶骷涌又邢闲耐罚肿直阌裳婪炖锉牧顺隼矗骸澳恪凇伞病矗浚 ?br />
夏桃是个极易受惊吓的气虚之质,被他如此一番惊吓,立时抖手退步碰腿间惊落那画,伸手欲要去拾却一个没站住激的画作触了案角打手边角划破一指之长,堪堪再落于跌坐在案下的夏桃怀里。
心下咯愣一下,暗叫一声“完了”,半天夏桃才不得不有胆气地抬首越过案腿去看老四的表情。
胤禛今日寒天迎驾本就身体不快,加之宫宴的蜚靡、嚣色更叫他难抒,本想退了他人一个人安心宁神,却不想还是被这没形的婢子给触了雷火,这一时再是压抑不住:“来人那——!”
暖阁外间的苏培盛从未听过他家主子这么厉吼,激上步来暗道:这丫头毁了。却不想半日里都没听他家王爷有何处罚,便不自觉抬头去看,却只能看到一个僵硬的身背。
夏桃闭了眼睛,几乎料定这下死定了,可大半天不见有声,便挑了眼缝去看,却见老四面上已没有半分刚刚的怒色,平静如常甚至——多了分诘憷的轻松。
胤禛见这婢子由惊恐、认灾到惊疑,自个儿心里却渐渐快慰了起来。从桌案另一边安稳地坐下,看了一眼大列在案下的某人挑眉道:“坐着干什么?还不起来把图奉上。”
弄不明白这人思路的夏桃快速爬起把画平放在桌上便离了几步,小心打量这位老爷审视破角处的面色。须臾才听他不盐不淡道:“破了赵孟畹恼婕!梅狭四慵杆植藕媚兀俊?br />
夏桃的汗毛立时激立而起。可能是这位大爷刚从冷冬夜色里回来,怎么都觉得今日他异常的可怕、发冷。
低额垂发,应是美人羞涩当美时。胤禛只看到她眉骨上一快泛血外肉的伤处。伤口不大,也就两三粒香米大小。说来这婢子也是极为奇怪的,若是换了其他大婢子,怕是得了空便要视镜看护一二。可这段日子以来,她大多数闲暇之时宁愿多打几个哈欠、闭几次眼,也不去理会破相的伤口。湣鹉巧丝诟静辉谒成希瑴‘佛她也根本不关心破不破相的之事。
又是半天的沉默。一个人呆着时,夏桃并不害怕沉默,甚至享受沉默时的安宁。可当自己的空间里存在另一个异性,滋味就明显不同了,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性情苦怪的某人。她已经能明显感觉到鼻翼两侧微微积出的汗渍,最终还是耐不住性子挑起眼皮去看某人的方向,却正好与那位大爷对视个正巧,吓得再不敢抬头,直用下巴压着胸腔。
胤禛更觉得这婢子的奇怪。普通的婢子不要说有胆子再而三番的举目观他,就是给她们远看的机会也是下意识便早早压了头。可这个婢子总是喜欢用她那无聊的眼眸四处游看,在他几次观察下,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她喜欢看,花瓶上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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