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张不知皱眉:“肉身傀儡是大邪之物,就算和鬼王没关系,我们也不可能就这么放你走!”

    李林没说话,他还有更深一层隐忧,在被了然通知过来后,他和儿子李木有过一次单独交流,李木向父亲讲述了自己关于苏泽浅、莫洵的想法,李林怀疑室内那具肉身傀儡就是莫洵。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难以消除,此刻李林回忆起自己对苏泽浅天赋的惊艳,只觉得膈应,如果苏泽浅不是人呢?

    而就算苏泽浅是不知情的受害者,他也给李林、殷商带来了足够的威胁说不定殷商的心魔就是他搞的鬼。

    眼见事情不可能善了,李木暗暗扣住腰间法器,直接问:“里面的,是莫洵吗?”

    章家姐弟没反应,兔子惊得竖起了两只耳朵。

    “果然!”李林又惊又怒,抢先攻上。

    章尹文手腕一转,凌空拍出一道符,两相撞击,轰隆一声,禅房摇摇欲坠,章杨文把兔子往后一抛:“走!”

    兔子会意,将莫洵的壳子吞进自己的芥子空间,拔腿就跑。

    张不知要追,章杨文手腕一转――和姐姐动作一模一样――同样扔出一道符,把老天师给挡住了。

    禅房轰一声倒塌,章杨文表情暴躁:“虽然你们不会信,但我还是要说,他妈的那不是肉身傀儡!”

    “那你倒说说那是什么?!”

    虽然是个炼器师,但李林疯起来攻击力极其强大,又有张不知在一旁,章家姐弟应付起来捉襟见肘。

    姐弟俩没想过战胜面前两位,只是在给兔子拖延时间,但此刻看来,他们还是太天真了,怎么从这两位手下脱身实在是个问题。

    “或者说――莫洵是什么?!”

    李林暴怒的话声未落,劫雷刺啦一声从头顶劈下。

    炼器师不认为这是巧合,骇然抬头,雷光褪去紫色,已到了尾声,但那水蛇粗细,明晃晃的闪电还是让李林神色大变!

    “躲!”

    张不知衣袖一拂,把李林往旁边推,可那闪电却长了眼似,也跟着往旁边去。

    章家姐弟才不管人类死活呢――他们也挡不下那道雷――趁机跑了。

    避无可避,李林集中全身灵力,祭出防御法器,这道雷劈不死他,但重伤是肯定的了。张不知甩起拂尘,又加了层防御,心下苦笑,自己这回也讨不了好,断几根骨头是肯定的了。

    就在雷光打上防御的前一秒,一道剑光平铺而来,银白中夹杂着赤金,烨烨煌煌,不可直视。

    雷光打在剑光上,如同遇上了不可穿越的障,水流一样向四面溢去。

    佛光层层亮起,雷光点点消散。

    等一切都平息了,强光散去,两位天师才睁开眼,看见了眼前的人。

    剑伤烧伤,来人脸上身上都是黑红的污渍,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可怕。

    那人披着了然的袈裟堪堪蔽体,简直狼狈到了极点,根本认不出是谁来。

    然而他手中的剑,与那满身的煞气明晃晃的昭示了他的身份。

    李林的声音在抖:“苏泽浅?”

    颤抖的声音不知是惊的还是气的,一瞬间李林想到了很多。

    苏泽浅的剑居然能挡住劫雷!劫雷是冲着苏泽浅去的!

    是的,雷劫危险,但多少年了,有哪个天师能走到遇上劫雷的高度?!

    渡劫之后谁都无法掩盖本质,苏泽浅是个人,和鬼王没半毛钱关系的人类!

    劈自己的那道雷恐怕是苏泽浅引过来的,但雷追着自己而非苏泽浅,肯定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还能是什么话?

    苏泽浅来这里的目的又能是什么?

    李林整个人都呆住了,一旁的张不知皱着眉头问:“莫洵是什么人?”

    “莫洵”苏泽浅的声音疲惫而沙哑,其中的维护却不容错视:“他是我师父。”

    一城之隔的榕府内,苏泽浅的师父正沉浸在微妙的失落中。他面前有一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兔子,还有自己的那具壳子。

    阿浅果然没来。

    莫洵这样想着,心里的失落没有表现在脸上。

    兔子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莫洵好心的给它顺气,兔子越顺越急。

    榕府封印强悍,小灵山的事莫洵完全不知道,他甚至没察觉乐斋的结界已经不在了。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优哉游哉的失落。

    莫洵很奇怪自己手下的兔子在抖个什么,才想问,章家姐弟的身影就出现了。

    莫洵开了封印放他们进来,章杨文也是气喘呼呼的模样,但好歹能说话:“莫大人,不好了!李林猜到了你不是人,苏泽浅引了劫雷下来!”

第六十二章() 
莫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苏泽浅什么?”

    身体先于意识行动起来,莫洵打开门走了出去。om

    一踏出榕府封印,乐斋结界的破碎,小灵山的震荡――祥福寺的结界里有莫洵的手笔,一一反馈了过来。

    保护着剑仙剑魂、佛宗圣地的结界是那么精密,破碎的姿态完完全全的将当时的动荡反馈给了莫洵,男人一时间迈不出脚。

    他想了想苏泽浅在幻境中展现出来的实力,又算了算剑魂结界内流逝的时间,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是――

    心灵感应都是屁话。

    苏泽浅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至于其他的,男人根本不敢想下去。

    莫洵既气且怒,满心忧虑彻彻底底被掩盖了,于是周身的气势极其可怕。

    天师们看见榕府开门先是一喜,既而看见里面走出个人影又是一惊,最后定格的是怖,榕府门外一群天师都被莫洵的威压压趴在地上。

    修为最高的钟离勉力抬头,看见的依然是道黑色人影,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如云山雾罩看不分明。

    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刺痛,没法睁开。

    莫洵的威压是无声而凝滞的,所以当另一股较为弱小的力量,携着雷声飞来时,每一个人都意识到了他的到来。

    雷声降落,无声威压陡然一松,天师们立刻抬头,只见天空之上,一人踩着飞剑降落,一片雷云追在他身后!

    榕府门前那道黑色的影子一挥袖――宽袖非常好辨认――有风自下而上刮起,风不剧烈,却让人觉得空气瞬间稀薄,难以言说的力量在那一挥袖间被送到天上,雷云被击碎成絮状,云间闪电在空中炸裂,没能落到人身上。

    踩着飞剑的人落在榕府门口,稍微踉跄了下,很快站直。

    一袭袈裟,满身血污,天师们完全是从他满是煞气的灵力猜测他的身份――

    “剑修?”

    他们所知道的剑修只有一个人。

    “苏泽浅?!”

    或许是苏泽浅的人对着那道他们看不清的黑影沙哑开口:“我来了。”

    天师们看见,来人话音落下,人形黑影散去,那明显是个人类来者顺顺当当,简简单单的迈进了榕府大门。

    有机灵的跳起来就想跟上去,然后被无形封印狠狠弹回来。

    这意思谁还会不懂。

    “榕府真的有主”

    “主人是是、苏泽浅吗?”

    天师们看见的是道影子,苏泽浅看见的是莫洵。om

    在年轻人的视角里,师父看见他后,狠狠一皱眉,用按捺着愤怒的口气说:“进来!”

    随后一甩袖就往里走。

    做徒弟的自然跟上,等他踏过门槛,大门在他背后关上,莫洵才转过身,气急的质问:“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苏泽浅眨了眨眼,一滴血从睫毛上落下:“因为我不想迟到。”

    年轻人尝试着像小时候那样去抓莫洵的衣袖:“师父,别生气。”

    莫洵总觉得小时候苏泽浅没这么服过软认过错,但年轻人的话确实让他的火气消下去大半,他一把把站都站不稳的年轻人扯过来,一手扬起就要往下打:“该打屁股!”

    然而看着怀里血糊糊的人手掌怎么也落不下去。

    而此刻苏泽浅也到了极限,半倚在莫洵身上不声不响的晕了过去。

    感觉到手臂上重量的变化莫洵哭笑不得:“这是放心了,不死撑着了小兔崽子,反了天了。”

    语气里怒火已经一丝不剩,满满都是庆幸。

    只要没被劫雷劈得魂飞魄散,莫洵就能把人救回来,而苏泽浅现在离命悬一线还有段距离。

    苏泽浅人瘦瘦长长,身高只比莫洵差了那么一点儿,此时晕过去了,莫洵想把人扶着也困难。做师父的想了下,觉得公主抱这个动作从名字到实践都比较适合姑娘,于是把人往身上一背,往室内走去。

    把人往背上扔的时候,莫洵看到了苏泽浅背着的剑。

    那把剑平淡无奇,剑柄样式还没莫洵给他的那把好看,然而

    莫洵用肩膀架住苏泽浅,把手伸向那把剑。

    滋啦――

    男人手还没碰到剑柄,电弧似的银光弹出,在莫洵手心留下月牙形的焦痕。

    莫洵收回了手:“我待会儿要给他脱衣服上药。”

    剑嗡鸣一声,飞进屋子,躺在正对大门的平头案上。

    莫洵笑一声:“倒是会选地方。”

    说着他背着苏泽浅转了个弯,进入里室。

    苏泽浅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上哪里都痛,又痛又使不上劲,非常难受。

    视线模糊,他眨了眨眼――依然模糊着。

    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很糟糕,年轻人尝试着活动胳膊。

    立刻有声音传来:“别动。”

    苏泽浅还没彻底清醒,脑子转不太过来,下意识的循着声音转过头去,就看见了莫洵。

    隔着模模糊糊的视线,黑发黑眼的男人朦朦胧胧,长发鸦羽一般披散在肩膀上,垂眼的动作让他的睫毛显得格外的长。

    浓重的黑色让眉目舒展的男人显得皮肤白皙,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

    皎皎如明月。

    脑子不清不楚的苏泽浅脑子里冒出了这么句话。

    混混沌沌的年轻人还把它给说了出来。

    莫洵动作一顿,抬眼看苏泽浅:“你说什么?”

    苏泽浅维持着不清晰的呆愣,直直地看着莫洵:“真漂亮。”

    年轻人的声音依然是沙哑的,沙哑到莫洵被电击似的一麻,他当然知道苏泽浅的“漂亮”说的是什么。

    莫洵轻轻拍了拍苏泽浅的脸,一脸的若无其事:“阿浅,你醒了吗?”

    手上的药膏因为这个动作黏到了苏泽浅脸上,莫洵顺手给徒弟脸上的伤口抹了药:“败家子,再这么折腾自己,师父的药库都要被你掏空了。”

    苏泽浅木愣愣的,没反应。

    莫洵看着满脸刮痕的苏泽浅,一笑:“本来你也漂亮,现在可不漂亮咯。”

    “继续睡吧。”说着他伸手盖上了苏泽浅的眼睛。

    用了点手段把苏泽浅弄睡着,莫洵继续上药的大工程,没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男人不自觉得呼出一口气。

    榕府里只有古时的长袍,莫洵给苏泽浅上完药,翻出件白色单衣给他穿上,整理好袍角,盖好被子,莫洵转身出去准备向章家姐弟交代些事情,走到门边又折回来,掏出袖子里的玉佩,给苏泽浅戴上。仔细端详了会儿,才举步离开。

    苏泽浅再一次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身上又麻又痒――他就是被难受醒的,年轻人感到自己的手被什么压着,一转头,看见了莫洵:“师父?”

    这声称呼出来,莫洵就知道苏泽浅是真醒了。

    坐在窗边捧着书看的男人垂头看了苏泽浅一眼:“别抓伤口。”

    睡梦中的苏泽浅无意识的去抓挠,所以他才按住了年轻人的手。

    苏泽浅点了下头,轻微一个动作让脖子上的肌肉拉扯着疼。

    然后是一声肚子的轰鸣。

    莫洵一愣。

    苏泽浅身体一僵,脸上浮起红晕。

    莫洵略带茫然的表情证明他是真的没想到这茬,榕府里没吃的。莫洵立刻想到了外面的天师,天师肯定有吃的,随即又想起苏泽浅是个历了雷劫的人。

    “劫雷洗精伐髓,现在的你不能再吃凡间谷物。”

    从来都是先练到一定修为,辟谷了之后才会历雷劫,苏泽浅却反了过来,因为历了雷劫,所以不得不辟谷。

    莫洵无语了一瞬,与其在说给苏泽浅听,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这里没有辟谷丹。”

    原材料倒是能凑出来,做做也不费事,那点时间饿不死苏泽浅。

    不过

    想到“皎皎如明月”,“好漂亮”,莫洵觉得辟谷丹不用急,让兔子去山里慢慢拿是个不错的选择。

    莫洵的视线落在苏泽浅脸上,年轻人觉得那眼神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