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李木提出另一种可能:“或者是谁得到了通天壶,最后卖给了黑市。”他一条条分析着,“以陈白玲的下场来看,确定是黑市的三人应该都死在了山里,剩下的天师都是没什么背景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抢到了通天壶也保不住,卖给黑市是最好的选择。”

    软包车厢和苏泽浅等人的隔间所在的车厢分别在列车一头一尾,在狭窄的火车过道中两人不可能走得太快,对话有时间继续下去。

    “通天壶在钟瑾大吼之后才冒出绿烟,钟瑾为什么会触发它?”钟瑾这名字是苏泽浅在战斗的时候听来的,他更好奇的是,“他那一声吼是什么?”

    李木:“什么什么?”他茫然的苏泽浅,“钟瑾触发了什么?那时候我已经在黄龙了吧?”

    苏泽浅愣了下,认真回想了次才反应过来当时李木确实已经被莫洵弄走了,留在现场的是殷商。

    “殷商他”苏泽浅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李木摇摇头:“如果你处在他的位置,恐怕也不会做得比他好。”

    殷商攻击李木,置李木于危险的境地而不顾,李木却不怪他,还在为他开脱。

    苏泽浅自认为没有李木那么开阔的胸襟,他知道李木为殷商做了多少,为李木鸣不平。但当事人不觉得什么,他再不平也是多管闲事,所以年轻人用平静的语气说:“我们不会害他,但他不再信任我们了。”

    “他毕竟还要考虑他父亲。”李木这么说着,“从天师的角度看,山里人到底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苏泽浅:“你说‘他们’?”

    李木故作轻松:“是啊,他们,我已经站在你们这边了。”

    “为什么?”

    就像李木不知道钟瑾的事,苏泽浅也没看见李木的投诚。

    “因为我也不是人啊,我是半只鬼,通天壶对我也有克制作用,这也是我决定和你一起去的理由之一扯远了。我来这里,和殷商不信任我们的原因一样,因为我的父亲。”

    “只有莫洵可以救我爹,为了我爹,我只能给山里人卖命了。”

    李木想了想,觉得他们三个人还真像:“你之所以站在莫洵这边,不也是因为相同的理由吗?”

    苏泽浅脚步顿了下:“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把莫洵看做父亲。”

    李木当即回答:“是我失言。”

    他想的是父母对孤儿是禁忌,自己的话确实欠妥。

    看着李木的表情,苏泽浅就知道对方理解错了,但年轻人没有解释的打算。

    软卧车厢前有列车员的休息室,苏泽浅两人走过时换来了里面人的注视。

    不过没人出来拦他们,毕竟两个年轻人长的都不是坏人脸。

    到达从散修口中问出的包厢号,李木苏泽浅对视一眼,敲响了包厢门。

    “请进。”传出来的,是个女人的声音。

    李木拦住了苏泽浅,率先推门进去。

    宽敞是双人软包中只有一个人,一张床上放着庞大的双肩包,另一张床上坐着个漂亮的女人。

    苏泽浅第一眼觉得她眼熟,第二眼注意到她装着义肢。

    第三眼回到女人脸上,年轻人想起了她是谁——榕府外自称是殷商未婚妻的那个姑娘。

    李木同样认识她,殷商在榕府内治心魔,他在外面等,看了全程。

    年轻女人笑容甜美,眼神搀着怨毒。

    “听那两人的描述,我就觉得像是苏泽浅,果然是你。”

    自己砍了人家胳膊,简直是不共戴天的仇,苏泽浅不觉得自己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口才,直接问:“你在卖通天壶里的绿烟?”

    “绿烟多难听啊,它叫碧浓。”是文艺的女孩子会起的名字。

    李木可不买账,一句呛回去:“伤口化脓的脓?”

    “别说废话了,”李木直接问,“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你做不做?”

    “如果你们要这个,是为了篡权夺位的话我就卖,不是就免谈。”

    “是啊是啊,被发现了呢。卖给我们呗。”不等苏泽浅反应,李木已经一叠声的喊了起来。

    苏泽浅看他一眼,没说话。

    “行啊。”女人很干脆的说,“反正我也没法判断你们说的是真的假啊,就信你们好了。”

    她勾勾手指让李木把另一张床上的包拿过来:“我带的东西都在里面。”

    李木提起包悬在半空中:“你就不怕我拿了就跑。”

    女人笑:“你就不觉得玻璃瓶能封碧浓很奇怪?”

    “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信赵。”

    赵家以符箓见长,玻璃瓶能封住通天壶绿烟,是因为上面有赵家符咒。

    “你不给我,这一整包的碧浓就都会散发出来哟。”女人做了个扩散的手势,“火车是很特殊的公共场所,鱼龙混杂,虽然不比医院,但也足够藏污纳垢,你们不觉得这趟火车太干净了吗?”

    天师们已经收敛气息,不可能赶跑整辆车的鬼魂。

    “这辆车上,”女人猛得站起来,贴近苏泽浅,“有只大鬼在吧?”

    莫洵以真身现世,再怎么控制力量,也做不到一丝不漏,火车上的大小鬼怪闻风而逃。

    苏泽浅语气平静无波:“你威胁我?”

    女人笑:“真是奇怪啊,你们不是要篡位吗?我哪里是在威胁你?我是在帮你们啊。”

    苏泽浅不习惯和异性——尤其是心怀叵测的异性靠这么近,后退一步。

    女人在他后退的时候问:“你们要不要先验个货?”

    李木把包塞进女人怀里,笑嘻嘻道:“你信我们,我们也信你啊,我们要篡位,一不小心可是要丢掉命的,哪能把你也牵连进来呢?”

    “那就多谢你好意咯。”女人拉开拉链,包里塞满了装着绿烟的玻璃管,“东西在这儿,有价无市——”

    李木大笑着打断他:“有价无市?你一个人都能有一大包,这东西还能缺货。”

    女人也笑,眼睛里却是一片冰凉:“你知道我这包碧浓从哪里来的吗?”

    “我把钟瑾的骨头一节节敲碎,从骨头缝里吸出来的。”女人问他们,“这世上还能有第二个钟瑾吗?”

    苏泽浅突然冒出一句:“你为什么在这列火车上?”

    女人笑着,笑容里满是悲哀:“我送我丈夫回家。”

    李木从她的语气中感觉到了:“钟瑾是你丈夫?”

    女人不答。

    李木戒备起来:“钟瑾是湖州人,这趟车不经过浙江。”

    “他叫钟瑾,就一定是你们以为的那个钟瑾了吗?”女人的回答让问题变得更复杂,还没等两个年轻人整理出思路,她继续说了下去。

    “列车有很多趟,我请高人扶了一乩,坐这趟,可以心想事成。”

第九十二章() 
女人的话让两个年轻人警惕起来,防止她可能做出的任何危险动作。

    女人什么都没做,仅仅只是微笑。

    她的微笑让李木觉得不妙,伸手去抢她怀里的包。

    女人完全没有反抗,但在李木把包抢到自己手里后,巨大双肩包上突然溢出了一股绿烟。

    那股烟出现的时间连半秒都不到,几乎是才现形就消失了,苏泽浅心里咯噔一下,行动比思维更快,一把剑已经横在了女人脖子上。

    一秒的时间在此刻走过。

    李木松开了双肩包,他抓着包的那只手直接接触绿烟,瞬间就被腐蚀的血肉模糊。腐蚀在迅速加重,伤口中有缕缕绿烟扭动,一个劲的往深处钻。

    年轻人在剧痛中保持了冷静,没用另一只手去捂伤口,身上从来不缺东西的天师甩出一根链子,往小臂上系,想要压制着伤口蔓延。

    李木的链子还没系上。整辆列车猛然一晃,车厢倾斜之大几乎把人甩到墙壁上。

    一时间,杂物坠落声和人群的尖叫声淹没了一切。

    列车的倾翻仿佛在下一秒就要发生。

    李木随着火车的倾斜被甩飞,苏泽浅却在瞬间下意识的调整了灵力运行,让自己牢牢站在了地面上。

    他的心思已经飘到了后面车厢里的莫洵身上,等发现手上触觉不对事,才猛然回神――被他用剑架着脖子的女人在动荡中站不稳,自己把脖子往剑上送了去。

    苏泽浅移开剑,下意识的要去捂她脖子上的伤口――他的手没能触摸到正确的位置。

    一声极其响亮的蛇嘶压过了一切,那几乎已经不是蛇能发出的声音了,它太响亮,太愤怒,几乎像某种大型猛兽发出的咆哮。

    天地间有一瞬的黑暗,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整片日光,天师们能察觉有什么东西自隐匿中现出形来。

    普通人听不见的嘶吼声压得苏泽浅动作一顿,在短时间内遭受多重重创的李木一声不响的晕了过去。

    尖叫声不绝,随着那声蛇嘶的响起,火车被重重一击,摇摇摆摆的又倾斜回来。被紧急制动的火车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颠簸着,在轨道上停稳了。

    火车里一片混乱,苏泽浅看了眼自己满是血的手,随即视线落在了横躺在脚边的女人身上。女人的脖子被切开了一半,喷出的血染红了软包地面,有从门缝淌出去的趋势。甚至因为她被划开脖子时是站着的,墙壁上,床上都是喷溅的血迹。om

    女人因剧痛和缺氧扭曲了表情,一双眼睛里的光迅速暗淡下去。

    墙角李木被手上不断加重的疼痛从短暂的昏迷中扯出,睁开眼睛后他极快的做出了判断:“你先去看看你师父。”

    李木手上的伤口已经蔓过了小臂,绿烟吸饱了血肉,变得粗壮、凝实,像蚯蚓一样,在血肉的沃土中一拱一拱的游动。

    李木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那是疼的。

    苏泽浅没管地上的女人,一把抓住李木手肘,带着煞气与剑意的灵力猛然爆发,往李木伤口中的绿色蠕虫身上刺去――

    攻击见效!绿虫吃痛,疯狂的扭动起来,拼命往深处钻!

    李木忍受不住,大叫出声!

    靠在墙角的年轻人痛得整个人都蜷曲起来,挣扎着要甩开苏泽浅的手,挣扎过程中他下意识的挥舞双臂,伤口一条条被撕裂。

    苏泽浅用另一只手握住了李木受伤的手腕,两手灵力齐出:“别动!”

    绿虫被禁锢在李木的小臂上,疯狂翻搅着,李木手上拱出一个又一个小包。

    满头冷汗的年轻人对着苏泽浅惨叫:“砍了它!直接砍了它!”

    苏泽浅不为所动:“你是个炼器师!”

    炼器师少了一只手,一辈子就废了。

    李木已经痛得什么都听不进了,一个劲的喊着把他的手砍了。

    等苏泽浅把李木伤口里的东西清干净,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三分钟。被割破了脖子的女人失去了生命气息,满地的血已经顺着门缝淌了出去。

    李木被折腾去了半条命,倒在墙角气若游丝。

    包厢外嘈杂的尖叫声丝毫不减,训练有素的列车员已经在喇叭里喊起了话,着手处理这场意外事故。

    苏泽浅也不管李木听不听得见,对他交代了句“你在这里呆着”,踏着一地的血走出软包,往门上贴了张隐匿符,就向后面的车厢跑。

    然而车厢连接处的自动门尽数锁死,苏泽浅根本连一个车厢都过不去。

    软包车厢相当安静,过道上几乎没有杂物,一扇扇包厢门都开着,包厢里面都是一片混乱,车窗玻璃全被砸碎,车窗上挂着衣服碎片,沾着血,普通人在危急时刻爆发出极强的行动力,一个个都翻车窗跑了出去。

    然而他们落地的姿势显然不太对,都是一个拖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往远离车厢的地方跑。

    然而想跑也是跑不远的。

    列车正行经一片田地,列车轨道比农田高了一米多,还装着防止翻越的绿色铁丝网,一群人趴在铁丝网上求救,远远的,有农民往这里跑过来。

    苏泽浅也翻出车厢,无暇顾及许多,看地上人多,跃上车顶就往后跑,那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有胆大又没受伤的,已经举着手机拍视频直播了,他只看见一道影子从画面中划过,定睛再瞧,什么都没有。

    翻上车顶的瞬间,苏泽浅就看白了。

    白蛇现了原型,巨大的很,人类看不见,但有实体的妖怪为了不被发现也只能往没人的车顶上躲。

    十几节车厢的距离,一息就能跨越,苏泽浅看见莫洵摆着张耐心耗尽的暴躁脸,正一下下拍着大蛇的三角脑袋:“吐出来!”

    白闭着眼睛,打死了不配合。

    苏泽浅不用问都知道莫洵让白往外吐的是什么。

    “师父,到我身后来。”

    白睁开了眼,莫洵停下手里的动作,站了过来。

    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