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商–昆仑雪
善类。我知道你是灵力非凡的先知,还忘能助我一臂之力。”
当时月微神情急迫,说话亦是有些欠缺条理,但至少将她来此的缘由及来龙去脉清楚交代了。苏白镜当下就亮出昙花纹镜替她寻各人的往生前世,卷施最先被揭出姬魃之发的本相;寻连尚的身份却是花了不少精力,毕竟他是法力无边的上神,这昙花纹镜多少有些敬畏,亦耗去白镜不少灵力,好在总是追探到了。水吟的身份是紧随着连尚浮出水面的,可是月微的过往似乎比任何人都隐秘,苏白镜连番催动灵力,都只在镜中瞧见她上一世为通灵白狐,若再往前,镜中便一片模糊,白茫茫的好似一片迷雾水域。
直到苏白镜筋疲力尽,都未曾窥见月微前世本相一分一毫。然而这点已经足够,月微对她千恩万谢,亦许了金帛,这才匆匆折返,也不知可有将白镜的叮嘱记在心中。不可急,不可燥,许从长计议才能将卷施的真实身份一点一点揭露,才能令连尚看清真相。
只是……唉
苏白镜五指葱茏剪着那面昙花纹镜,心中满是惋惜遗憾:月微太过冲动,心思也嫌粗莽了些,白白地送了自己一条命。而连尚,水神应龙,正朝着自己所在的徐州腾云而来。
那是上古天神啊,苏白镜心中不免忐忑,半是期待半是紧张,怎么都想不好该如何应对。何况眼前仍有一件心头大事如巨石一般压将下来,柳府与黄府的联姻时时刻刻都是威胁,令她越发觉得疲惫不堪疏于应付,便早早地回房养精蓄锐去了。
柳京妍并非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反而因其父镇守边疆重镇而自小习武,是个豁达善良的巾帼女子;她也非倾国倾城的婉约佳人,容貌也算端庄秀美,望去聪慧而大气,令人平白就生出亲近之意,无法抗拒。
苏白镜承认,就连她自己,也是喜欢柳小姐的。
她不似一般闺中女子的娇气孱弱,行步无谓生莲,笑靥无谓含齿,却总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就算是伤心难过时,亦是隐忍的淡宁,处变不惊地将一俱事项安排得井井有条,让苏白镜不得不佩服。
然而当苏白镜与渊廷二人到了柳府大门前,柳京妍却没了往日的从容淡定,反是一脸忧色,本是想笑,却扯出一抹戚色。渊廷见她如此,心中亦是一沉,忙迎上去问:“老太太如何了?”
“祖母疼得厉害,在榻上翻身也不能,一阵一阵地冒冷汗。请了多少大夫了,都说是伤及筋骨,须休养一段时日,可她毕竟年岁大了,熬不起这疼痛,若再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住……”她眉头深深蹙起,眼中隐有泪光。
苏白镜闻言极是惊愕,不由脱口道:“真有这样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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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舞 之四 。。。
京妍点点头,眉目间有些许疲惫:“我们所有人从昨日到现在谁都不敢歇着,就因为祖母一直喊疼,到最后连喊疼的力气也没有了,我们真怕……”
渊廷见状安慰她道:“别担心,她一生吃斋念佛,也做了不少善事,想必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京妍勉强一笑:“多谢你们还特意来看祖母。”
“说哪的话,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她也是看着我长大的祖母啊。”渊廷见她伤心,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谁知这话令三个人脸色皆是一变——渊廷与京妍自是尴尬地偏过首去,为这句稍有暧昧的话,唯有苏白镜冷了脸,咬咬唇一言不发跟在后面。
渊廷本想亲自探望老太太,怎奈房中皆有不少婢女随时应侍,何况她一直昏昏沉沉病情反复,外人也不便打扰。因此他二人随京妍去了前厅,与柳员外与夫人诉诉情,又说些安慰的话,最后才转到平日琐事上来。
柳夫人生就一张满月脸,眉眼细长,每每笑起来总是令人觉得十分和蔼,亦十分体贴地问了问苏白镜的近况,而后便淡淡展眉:“待老太太病好了,再将你哥哥与妍儿的事一办,我就着人给你说一门好亲事。虽说你是闻名天下的先知,可也总要有个夫家不是?日后好歹有个依靠,平日里刮风下雨的就伤不着,我瞧你柔柔弱弱的,正是要人疼惜的时候。”她这一番言语说得动情,一下子就堵在白镜心口,令她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得。
“只是不知镜儿喜欢怎样的人。”柳员外此刻亦帮腔道。
苏白镜只觉髻上簪钗沉沉,压得她不得不低下头,将黯然神色藏在如扇浓睫之后,连同那一点隐秘的心事。只是某个瞬间,她忽然忍不住抬头飞快地瞟了渊廷一眼,却见他满目担忧看着京妍,眼中已容不下旁人。
她微微偏过首,浅浅将心声吟出:“微云一抹遥峰,冷溶溶,恰与个人清晓画眉同。红蜡泪,青绫被,水沉浓,却与黄茅野店听西风。”而后她杳然一笑,“便是这样的人。”
柳夫人闻言却是笑了:“究竟是小女儿家心思,总盼个如意郎君。其实我对你说这些,是因为相府夫人听说你知书达理温婉娴静,专程托我来说媒的,只是这些天忙着京妍和老太太的事给耽误了。现下并非好时日,可我也想就这么说了,相府公子素来温文尔雅文才两俱,是难得的俊秀人儿,可不就是你这诗情画意里要寻的意中人么?”
苏白镜心头生出些固执,面上却有些尴尬,推脱道:“相府是大家贵族,恐怕白镜高攀不上。”她知道,这徐州先知的名号响动京都的同时,便会有不少人来打听她的底细,但凡位居高官的,谁不想与自己攀上一丝半点的关系,好用这先知先觉的灵力稳固一生高枕无忧。
她与渊廷一般厌恶官场,素来敬而远之。可她敏感的心思,那人却一直懵懂无知,令她如在炼狱般日日煎熬,岁岁忧心。
“怎么会呢?你父亲毕竟是青州大司马,与丞相府门当户对,相府公子也确如外人所说,是个人品贵重的毓秀之才,若不是他,你还能寻得哪个佳公子呢?”柳夫人并不将她的婉拒放在心上,依旧热心地笼络人情。
苏白镜微微笑着,目中神色越发淡漠,除了渊廷,别人就算再好,就算再似他,那也不是他,天上地下,她只求这样一个人真心以待。
“表妹,若相府公子真如传言所说,我想这于你也是个极好的归宿。”渊廷不知为何此刻忽然开口劝慰她,口中语气依如往日般熟稔关怀,似一阵柔风吹过白镜心头,所过之处皆是冰霜。
苏白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他,是渊廷,是这个自己钟情了整整六年的男子开口要她嫁人。他不再需要她,不再需要一个表妹成日黏在身边,抓他的衣角祈求保护,因为他亦有全心维护之人。
她淡淡一笑:“舅舅可答应了?”
“我只同你舅母提过一次,听说你舅舅的意思是想先听听你的意愿,毕竟你的双亲都不在身旁,横竖也不能越俎代庖一举敲定这婚姻大事。”柳夫人语气温和,思虑周全,总令白镜僵不下脸面。
白镜看了一眼渊廷,见他笑意盈盈,心下便是一凉,继而苦笑:“凡事都有先后,还是等表哥大事得办之后再说罢,何况老太太如今也不好……我怎么能总是算计自己呢。”
柳员外呵呵一笑:“还是镜儿乖巧懂事,不过你柳伯母也是关心你,好在总有一段时间,你回去好好想想,相府那边若非十分中意你,也不会托你伯母来说媒。”
苏白镜十分礼貌地笑了笑,顺势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不觉轻轻皱眉——这味道还真有点涩。
扬州苏家本就家底丰厚,虽因青州大司马的故去而家道中落,可到底也给苏白镜备了丰厚的嫁妆,而她只需取出其中的一小部分就买下了城北角的一座亭榭小筑,作为平日里消遣的去处。这个雅致幽静的地方只有渊廷来过,多年来她一直一厢情愿地将这里当做与他之间的秘密,只是今日,她决定在这里接待一位天上地下都鲜有的尊贵宾客——水神应龙,连尚。
水榭玲珑,回廊九曲,连尚与水吟随那青衣婢女分花拂柳,转过一座假山,在秀石耸立的幽径间步步回旋,沿着足旁一泓清流转出花荫,才发觉已有一座青碧竹舍赫然立在眼前。绿葱葱的竹帘半挑倚在门边,露出里面的竹凳竹桌,案后端端正正坐着一名神情疏淡的女子,然而当她轻轻一笑,又仿佛五月熏风吹拂面颊。
她天生就一种忧郁动人的气度。
连尚猜想,这就是徐州先知镜姬了。于是他略略颔首,掠开一抹淡笑:“既是先知,想必已知我来意。”
苏白镜从未想过上古水神竟是这般谦柔有礼,那清绝俊逸的容颜令人一见难忘。她不觉怔了怔,方点头答道:“你想知道月微寻我究竟问了些什么。”
连尚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然后静静等着她开口。
苏白镜却不慌不忙从茶壶里倒出一杯清茶,压抑住心头激烈的跳跃,稳稳地喝了一口,这才微微一笑:“你相信她么?相信她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么?”
连尚愕然,一时无语。
“请坐。”苏白镜不动声色以手虚指了对面的两席之地,又对连尚和水吟笑了一下。只是这笑荒渺无觉,似夏日里细小的飞虫羽翼扫过面颊般轻飘。
连尚与水吟欣然入座,一低头,就看见杯盏里圆满盛放的绿颜牡丹。
“这是歙县的名茶,叫绿牡丹,采制技艺十分严格,均是一色的花型和大小,排列亦须齐整,泡出的茶水更是汤清香高味甜形美,二位不如尝一下。”苏白镜素手执壶,为他们斟了满满一杯,末了又道,“月微极喜这茶,临走时还特意带了一包,说是要回去泡给你喝。”
连尚端着茶盏正要喝,却被她这话中针尖般的意味刺得微微一僵,却还是尝了一小口,笑而赞道:“果然名不虚传。
水吟默不作声坐在一旁,也随他取盏微抿,然而一品茶,就觉镜姬此人虽纯至,却有些寻瑕索瘢,过度追寻完满了。就如这绿牡丹,皆是一样的花型与大小,望来圆而扁平、白毫显露、峰苗完整,试问这世上万物可曾有一模一样的?可这名茶却只取一致无二的娇嫩芽尖儿,其要求严密精准也就可见一斑了。能爱上这道茶的,多半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瑕疵,寻常人可没这等心性。
“你能告诉我,月微来此,究竟问到了些什么?”连尚抬起头,目不斜视地盯着他。
苏白镜这才发现他眼底藏着纵横交错的血丝,将眉目里的憔悴清清楚楚编织其间,声音也有些沙哑,出口是刻意的低沉。然而只要他远离旁人眼前五步之外时,没有人能察觉得到。
水吟却比谁都清楚,这些日子以来主人所受的折磨,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着近似自残的悔恨与疯狂。整整十五日,他将自己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鬓发纷乱隐隐苍白,眉目嗜血般妖红,在天地间癫狂地大喊大叫,状如疯魔。若非水吟上前消融他身上的通红怒火,替他理整邋遢纠结的乱发,恐怕在苏白镜面前出现的将是连街头叫花子都不如的流民亡徒。
但此刻,连尚的眼睛里除了那些淡淡的血丝,已什么都看不见,他又恢复了往日那般的谦忍温和,只是比从前更沉默。若无什么人,他可以一连三日都不开口说话,只是坐在原地望着一碧如洗的天幕发呆。
水吟看着他,心底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主人……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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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舞 之五 。。。
苏白镜暗中睨了水吟一眼,果然与镜中所示相差无二。这个碧水吟望来聪明灵秀仙气逼人,可究竟不是凡人,遇事终究有些木讷,也确实太容易被蒙蔽,怪不得月微最后孤立无援郁郁而终。
想到这,她先前对连尚的敬畏已荡然无存,心里蓦然升起一股愠意:“她来寻自己的身世,寻卷施的真面目,想救你出苦海,却不料反被你抛弃,白白送了一条命。”
连尚无言以对,窘迫地别过脸去,定了定神才说:“她的前世……是银狐小白对吗?你对她说的,仅仅就是这些?”
水吟闻言亦是默默低下头去,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苏白镜短促地笑了一下,轻飘飘地说:“原来你知道她是小白。”
“世事轮回皆有因果,我只希望她不要再继续跟着我,那不会有好下场。她杀了卷施,我也没有怨怪她,只是想借此令她离开,却万万未料到是这样的结果。神与仙都不该插手凡间事务,这一回是我僭越了,若非我刻意逼她离开,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我来,只想问问她都知道了些什么,才令她如此决绝。”连尚的目光清冽如水,平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波澜。
“过去。”苏白镜低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