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琅玉





讨好他好了,便宜这小子了。
  他闻言,敛眸思索片刻,而后松开了力道,脸容缓缓地舒展开,偏着头,浅灰色的眼眸恢复了从前的那般风流不羁、悠然自得,他勾起唇,伸手敲了下她的脑袋,道:“姑娘,人情我给的起,你可还不起。”
  嗳?她怎么瞧见了他一脸暧昧而猥琐的笑容,不会是想让她以身相许吧,不干,绝对不干!
  也不知弘凤兮到底在想些了什么,总之,他不再执意要强行打开柜门,只对柜子里的人轻声说道:“兄台,好自为之。”
  弘凤兮这回破例放了他们一马,不过大概是下不为例了。
  她送他走至门口,弘凤兮飘逸的暗红色身影翩然而去,只是她望见了回廊的转角处,有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衫的男子,俏丽冷峻地玉立着,幽幽的望向这边,长长的黑发散在空中,他的身上宛若聚散着人世间最阴暗的气息,与之相隔甚远,强烈逼视的压迫感还是如期而至、如影随形。
  容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日弘凤兮走后,追月便过来告知渐离逃跑的路线,以及近日来在凤府里取得的情报,起初追月还不时瞥过眼,对她不放心,大抵是知晓她与弘凤兮很是熟络,若是跑去跟弘凤兮告密,不仅渐离走不了,连她自己的身份也会暴露。不过渐离一再微笑相告,不要紧的,追月这才稍微放松了对她的警戒。
  渐离走之前还交代了追月自己保重,太过冒险的事就不要逞强了,追月与渐离是上下属的关系,自然惟命是从。渐离还说了祯处世不深,帮着照应,追月朝她望来,道了声,好。
  从她在荒原之上被渐离所救,一直到后来跟着他来至了晓晴楼,这段时间,追月早已潜入了凤府,故她是渐离的红颜知己,自然也不为追月所知,只是她看到当渐离朝自己微笑的时候,追月冰冷的瞳孔有那么一瞬间掠过一丝落寞。
  这世上有女子不喜(87book…提供下载)欢渐离那是假的,追月的心思她亦清楚的很,只是不便挑明什么,渐离的内心里一直记挂的人,只有椒图而已,他的爱情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的存在。比如蝶画,比如追月。
  
  忐忑的过了一夜,不知渐离是否平安撤离,一早起来便去寻了弘凤兮告假一日,逍遥自在的弘凤兮自然不会闲来无事来管理婢女休假,不过这府里就他最大,反正他说的话算数,加之她初来乍到也确实不晓得这事归谁管,劳烦劳烦凤兮兄,有利无害。
  由小厮领着出了凤府,并交待她定要在申时前回来,他会再来此接她,她应了声便出门去了。上了大街,许久不曾有的清新扑面而来,她张开双臂快乐的笑起来,关在禁制诸多的凤府久了,都要忘了自由是什么样的感觉。
  走过咸阳的主干道,左拐进了条深巷,进去大约半里路,她停下脚步抬头望着上方一块极为简陋朴素的木板,板上写着三个大字:晓晴楼。
  闭起眼,深深地吸气,真是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方要抬步进去,忽而想起在茶楼里招呼客人的李生,心有余悸地又缩回了腿,转而向巷子更深处走去,那儿可以直接通往晓晴楼的后院,如今对李生还是避而不见最好,光是她这张脸都足够把他惹毛了。
  一路过了下房、西上院,走至枫宜院时,听至院内传来刀剑有力的铿锵之声,接着便是一阵震天绝响的喝彩,她便疑惑了此处不是纤华公子、亦就是吟风的住处,怎会有人耍弄刀剑,还一时间来了这么多人,想着便探头进去一瞧究竟。
  绿树红花间,一名脸容清俊的男子,面若似火骄阳,眉宇飞扬跋扈,手持着艳红色的细剑,□着半身,大抵习武之人的身躯,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性感紧实的肌肉,流畅的肌理线条,不会太过削瘦,也不会太过强健,可以说他的身材绝对是练武之人中的佼佼者,当然她的武学造诣仅是皮毛,说的是指美感方面。
  庭院里聚散着各路人马,有衣着奢华的富贾商人,大抵是恰好途经此地过来赏析剑舞;有年纪稍大些的华□,这些人并看不懂所谓的剑术,大多都是死了丈夫的有钱寡妇,不甘于年华寂寞,眼睛直瞄着那位男子的性感身躯;还有就是各庭院的侍女,因等级差别站在最外面,除了枫宜院本身的侍女见怪不怪地看着外,其他院落的侍女大都娇羞地将手半捂着眼睛,水灵灵的往外张望着。
  只见那位男子剑招一起,刹那间百里飞剑,火树银花,簌簌落下,漫天的花瓣,宛若粉色的梦境般悄悄地飞落。他的剑招极为阴狠,雷厉风行,若是作为杀手,怕是顷刻间飞落的不是花瓣,而是所有在场者的人头。为此,他为了掩盖剑上的杀气,才冠冕堂皇地大肆砍虐花草,将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观赏落花上。
  她依稀忆起进晓晴楼那日李生曾说过“芙蓉帐暖”的花信公子,练得一首美艳绝伦的剑术“信花绝”,但外出办事,不在楼中,与她素未谋过面,莫非眼前的这位,便是那花信公子。
  然而在大家齐齐皆拍手叫好之际,却见他忽然收住了剑,与身旁的侍女耳语一阵,孤傲的唇角缓缓勾起,似有若无朝她瞥了过来。她正托腮诧异着,抬眸正好迎上他绝非善意的目光,暗叫不好,便低着头朝他的方向福了福,便径自走了,心里默默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路上恰好遇上了赏完剑舞的蝶画,与她一并走着,打听到他果然是名花榜第五的花信公子,连日都不在晓晴楼,前些日子方回来。他与吟风似是很早便相识,一直都住于枫宜院,故枫宜院有内两间上房,一间是纤华公子,也就是吟风的,另一间便是花信公子的。
  她又问了:“蝶画近来可有事发生?”她笑吟吟地道:“倒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囚牛、渐离以及李生此刻都不在晓晴楼中。”据说是渐离昨夜方回到晓晴楼,便被囚牛告知去往一个地方,三人同时离开了。她心想着,大抵是太宸宫下了召回龙子的命令罢,李生虽不是龙子,却也是太宸宫的一份子,看来天下又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与司镜处的那段时间,曾经听其提及过,历朝历代,太宸宫召回所有龙子之时,天下必定大乱、政权颠覆,太宸宫辅佐之人必定权倾朝野,一统河山。九位龙子必须绝对无条件服从宫主的命令,扶植新王上位。
  转念又想起了四龙子,吟风,不知他此时身在何方。
  这些日子,蝶画气色倒是好了不少,白皙的脸颊红晕而有光泽,身子骨也比往日硬实了许多,渐渐的也与晓晴楼的姊妹熟络了不少,人也变得开朗了,这样她便放心了。
  蝶画低眉含羞地娇笑道:“姐姐,其实妹妹还有一事相告,不久之后,我便就要嫁与萧敬为妻,到时姐姐务必回来喝妹妹的喜酒才是。”她愣了片刻,这事倒是来得挺快,莫非蝶画已从渐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也好。她回应道:“那是自然,蝶画的喜事,我怎可不来呢。”
  “姐姐,大抵是觉得诧异妹妹为何鲁莽的便把自己嫁掉了,只是妹妹也清楚那冷玉公子岂是我可高攀的起的,萧敬先些日子对我吐露了真情,本想考虑着时候再说,然而妹妹的年纪也算是不小了,过些日子再谈也不知要过多久,女人过了二十便无人再要了。既然要嫁,就趁早把自己嫁掉吧,姐姐你说是不?”
  她笑道:“萧敬公子既然对妹妹情深意重,妹妹若觉得可托付,便是如此也好。”毕竟比起蝶画苦苦厮守的渐离,却终得不到任何回报,不若这样更是好。不过她总觉得萧敬那个名字,分外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过。
  让蝶画注意好自己的身子,好好保重云云,便往司镜的别院去了。蝶画说,蔚染自从上次受伤后,一直在司镜的别院里治疗,没有回过蔚彤院一次。得了,要见的人都在那儿,索性一次性过去见完,申时前还得赶回去。
  
  高木遮天,灌木丛生,越往内走,撑天的枝叶就越交叠繁茂,光线也愈来愈微弱。晓晴楼别院的最深处,那里清幽静谧,鸟语花香,如同佛堂般圣洁得不知人间烟火,一草一木,肆意生长,如入仙境。楼规规定,无事不可扰,于是此地约有三年未曾有生人踏入,人际罕至。
  她抬起头,别院的门匾上依然空无一字,晓晴楼大大小小几处别院,唯有此处有匾手机。据说当匾上写上字时,便是此院主人下出山之时。
  直至脚下一抹清泉流过,眼前方才豁然开朗,明亮的光线下一位风华绝代的青年男子正宁静地注视着她微笑,在那里等待她的到来。
  他大约二十三四,绝美的容颜上蒙尘着一袭白纱,依稀看得清纱下的姿容若西月美艳、锦绣芳华,一双绝色出尘的美眸水波荡漾,虽是男子如此蒙纱穿戴,亦丝毫不觉突兀,反而觉得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幽迷离。
  这名绝代出尘的青年男子,安静地坐于木质轮椅中,一颦一笑皆有忧伤的气息萦绕在周身,眉宇间散发的光华淡而幽静。
  如同与他初次相遇那般,他优雅地微笑,示意她过去,淡淡地道了声:“祢祯,你回来了。”这一次,他却是用说的,轻柔而沉静的声音,淡淡的仿若淌过心间的暖流,轮椅中清雅的男子明媚的光华一瞬间绽放开,宛若涅槃凤凰般耀眼,刺得她的眼睛失了明。她结结巴巴的道:“司镜、你……可以、说话了……”
  他风华淡然地与她相视一笑,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本就是那么一个优秀而高雅的男子,却被一身的残疾洗去了历练而高贵的气质,平添了忧伤与沉默的隐忍。他的谈吐均匀缓慢,宛若贵族般的沉然镇定,却与吟风温润如玉、不怒自威不同,他带给人更多的是平易近人的温柔。
  她悄然莞尔,昏厥的半年以来,究竟是错过了多少事,七年在外的花信一夜之间风尘仆仆归来,蝶画一念之间便托付了终身,司镜短短时间便疗好喉道的灼伤,太宸宫急召回了九位龙子,那么还会有多少是她还不晓得的事。
  “司镜,蔚染的伤势如何了?”没想到此话一出,他风华卓绝的姿容立刻暗沉下来,丝毫看不出唇角还残留下微笑的痕迹。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慌乱地去拉司镜的衣袖,道:“蔚染,他不会是……死了……”那个死字,她咬牙了半天,才吐出了口。
  他的袖口被她紧攥得出很多条皱痕,深浅不一,而她的力道却未曾减去半分,可司镜依然面无表情地凝望着莫须有的幻境,他的波光潋琉的美眸,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深深地叹了口气:“祢祯,你便权当是蔚染,已死。”
  什么是权当他已死?虽意义不明,然简而言之,便是说蔚染他并未逝去,她重新平复下心境,松开了他的衣袖,缓缓地道:“司镜,你说清楚,蔚染他,发生了什么事?”司镜转过脸来,面对着她,并未多言,只说了一句:“他在屋里,你自个去瞧瞧罢。”
  清幽而连绵的琴声,在略微暗沉的房间里传响不绝,她一步一步地走进去,走得不快,但每走一步便变得更加坚定,蔚染并没有大碍,否则怎会安然地弹奏着琴,只是那支曲子的音调未免太过凄凉和忧伤。
  屋子四面的窗户都紧闭着,他安静地坐于阴暗里抚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清他微白的侧脸,在她一遍又一遍地上下打量他后,可以确定他的身子基本上没有任何问题,然而为何司镜又对她提及那么严肃的话题。
  她走上前去,就停在他的身前,他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存在,然他却始终不曾抬起头看她。他比她临行前更瘦了,素来合身的蓝色衣裳显得宽松了许多,单薄的料子下分外突兀地显出嶙峋的骨头,在她看来,那身衣裳完全只是套在了一个骨头架子上。
  她内心一痛,低低抽泣了一声,慢慢地蹲下来,伸出手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琴声稍歇,他停下了抚琴,却没有更多的举动。她甚至以为以她们曾经确认下的情意,他至少会反手握起了她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深情款款地唱着《关雎》,抑或是将她揽进怀里来一个缠绵不绝的热吻,然而什么也没有。
  他太过冷漠绝情,几乎令她误以为她对着的无非是一座没有生命没有感情的雕像,那双冰冷地凝视着她的冰蓝色的眼眸,陌生的仿佛昭示着他们根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人一般。她瑟缩地取下了覆在他的手背上的手,她迷惘而失措,甚至不知该以何种身份来面对他。
  当她以为他会是她终生托付的男子时,他却以一种冰冷傲然的姿态,立在了她的身前,让她刹那恍惚的以为曾经的身陷难以自拔,仅是她的自作多情。
  “蔚染……”她还是开口喊了他的名字,有点犹豫有点害怕,他是否连应允她一声,都不愿意了。他缓缓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