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欲的城
42层的中意大厦有了好奇。那个写字楼管理很严,尤其在一个老板的奔驰车车标丢了以后。门卫和保安会让她上去吗?她觉得不可思议。她有意识地经过,走过去,又走回来,鼓起勇气走进去,门卫竟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畅通无阻就进了电梯。
第42层还很荒凉,通层只一家叫心缘的装璜简陋的信息台。找到通往顶层的阶梯,拾级而上,简陋的白色门插着,没上锁,推开时,一股强劲的冷风吹来,她禁不住犹豫了一下。上面除了避雷塔什么也没有,空旷明朗,整个城市都在眼底。
看风景的好地方,怪不得连漪会来这里。
她闭上眼睛,享受空旷和明朗给带的清新豁达,脑中闪现着和周光在黑暗处的肉体搏杀,那样颓靡、腐朽、可耻、没有人道。她又下决心利用一年的时间重整河山,重新切入生活时,会是一个斩新的连涓,健康的、物质身体为精神内涵服务的连涓。
门开的声音,轻轻的脚步声,有人来了。出于习惯她没有回头。一股奇异的香气随风拂来,这香气不仅来自胭脂香水,好像也来自灵魂,来自一朵颜色诡谲神秘的花朵。一双手轻轻从后面拢住她的腰肢,头靠在她的背上,什么温润的东西在颈后移动,过了一会儿,搂着腰肢的手开始移动,那人随这手的移动绕到面前。
卞铭菲一脸茫然一脸深情地看着连涓,把头靠在她肩上,轻声说:“回来吧,连漪,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28。 这天连漪很高兴,因为周光开始侵犯她。他从椅中走出来,绕到她后面,从她后面抱她,吻她的头发和耳朵。她没有吃惊亦无反感,一动不动任其摆布。她不记得他们怎样倒在沙发上,承受他凶猛的吻,允许他抚摸她的乳房,允许他脱掉她的外套。这些观念里隆重的事,发生时却没什么。周光嘴里呼出酒气,有一种粗犷的味道。最近他显得可怜。她不懂得男女之事,她想着应该是有礼的,温柔的,浅尝辄止的,残忍的形式和窒息让她有些慌乱。可缭乱中的皮肤接触带来令人迷惘的温暖,她想到卞铭菲,觉得和周光缠绵一处的是卞铭菲。周光在肆虐,却只是试探,与炽烈的欲火力不从心地对抗,呻吟着,嘴里吐着爱的字眼,欲火渐渐占了上锋,不管她是谁,不管是不是他不想伤害的,他想要。手探进裙下,在边缘轻抚,粗鲁了起来,也许因为被粗糙的手指弄疼了,也许清醒的那一部分自己无法忍受了,她叫了一声,推开他,转向一侧离开沙发。她知道他一丝不挂,穿厚丝袜的双腿依然敏感,有坚硬的东西划过它们。
没有毁灭的气息,这人类的千古的游戏让她兴奋又迷惑,她想尝试,把脚伸进水里,凉一下就撤回来。听说一个小小的殷勤就能把她征服,但她有分寸,她永远不会让出心的那一部分身体的那一部分,那她生命意义的源泉。
她高兴,因为既定了一个事实,还因为终于有了这样的经历。
临下班的时候,“闪亮一族”主设计关莉莉过来敲门,找她谈新款皮鞋的构思。关莉莉对周光的审美取向不以为然,认为他是毫无创造性的时尚跟屁虫,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小农意识决定他不会有什么高见和出息。
“他刚来时我激动得睡不着觉,这激动持续了6 个月,现在做梦都想他离开。”
关莉莉年过30,细瘦,纤巧,爱用七彩的皮筋扎两个辫子,身上散发着水果香气,像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清高的气质和一丝不苟的穿着又给人一种非常讲究的印象,做事也泼辣,说话声音宏量,肆无忌惮。连漪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上了她。关莉莉滔滔不绝地说,她在那里乖乖地笑着,静静地听着,嗯嗯地附和着,虽有不同意见,比如“小农意识”这个词就让她有些不舒服,但争论有什么用呢?实际行动得出的实际效果才是颠覆成见的最好方式。
最近她听到了一些对周光独断专行的做事风格的埋怨,最后都归结为一条:周光出身稼穑。稼穑何辜?连漪对这种成见极为反感。15岁之前,她在“家庭成份”一栏里填贫下中农或贫农,15岁之后填“干部”。这是她迷惘和痛苦的一个根源。她和连涓的不同是显而易见的,一些东西是烙进血液了。
关莉莉说了句“小连,我很欣赏你”,话题就转了。
“美女有两种,一种丽质天成,美丽的花朵;一种后来修成,馥郁的芬芳。”
“有什么区别呢?”
“美丽的花朵让人赏心悦目,初见之下就会赞叹,而芬芳是要体味回味品味的,体味回味品味完了感觉到美好才是美的。我是后者,你兼而有之。”
她建议连漪不要穿那些尖头高跟太过伶俐的鞋,头发别老盘成个高不可攀的髻,这与她1 米70的个子太冲突了,暗色系的化妆品也不适合气质浪漫古典的她,她的样子根本不需要化妆,时间长了,就憔悴了,气质就淹没在脂粉里了。
“小连,我看好你,好好干,前途无量。”
被自己欣赏的人赞美岂非美事?回家的路上一路欢歌。连涓从中意大厦回来,把米菜淘了,倚在床上乱翻着一本朱德镛的漫画,听到外面的歌声,立即起身冲出去。
不乘电梯,走楼梯,从第十二层一冲而下,到楼下的小公园才把她放开。连漪不停地问什么事,被放开时倒不吭声了,气喘吁吁地盯着连涓一脸无辜。来往的人们扭头看她们,双胞胎,又是这种年龄,这样美丽,自然引人注目。连涓从未这样,激动得像个姐姐,她朝那些乜眼而觑的人狠狠瞪眼,抓住连漪胳膊,把她拉到附近的建筑工地。
“你和那个卞铭菲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们差不多两个月没来往了。”
“演戏,你就是会演戏,又自私又狡猾又让人捉摸不透!”
“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啊,你不说我都无从解释。”
“今天下午,”连涓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中意大厦上面,那个叫卞铭菲的女孩,她说她爱连漪,快把她给想疯了,还……”她说不下去了,眼前是卞铭菲疯狂吻她的情景,她竟等那么久才反应过来!
“什么女孩?她比我们大一岁呢。女孩女孩的,你总是居高临下!你不遵守合同,谁让你去那里了?!”
“别转移视线,你说你和她之间怎么回事?”
“什么都没有。”
“连鸣的出走就是跟她有关系吧?你和她也有关系?天哪,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连朋友都不是,不要败坏我的名誉!”
“为什么和她决裂?”
“这个不要你管。”
“你是我妹妹!”
“现在你是我妹妹!管好你自己吧,可怕的黑眼圈。要知道,你一不小心损坏的就是我的形象。”
连漪噘着嘴把头扭到一边。连涓无话了。她知道问不出什么。为什么这样复杂?她以为那是个简单悠闲的田园诗般的世界,走着竟像探险。
连漪见她放弃了,反过来一脸坏笑:“嘿嘿,该不会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了吧?”
“你好自为之。”连涓说着转身就走。
“有?发生什么了?”
“被她从背后抱了一下,就是这样。”
“然后呢?”
“我把她推开,她的头撞破了。”
“真的?你怎么这么不懂幽默?你可以把胳膊张开,你可以笑着说:泰坦尼克,你开玩笑就会化解的,她的头真的撞破了?”
“都流血了。我可没你那么有风趣,在这种事面前还会风趣。”
连涓又恼怒了,眼里尽是厌恶,走路的速度也快了起来。连漪定在那里,想着卞铭菲此时正像个被遗弃的小兽在黑暗的角落里蜷缩着,舔着伤口,可能连饭都不会吃,还得化上妆,笑着去弹琴,心疼极了。
盯着外面的灯火发呆。那别人家里亮着的、空中闪烁着的、大街上流溢着的、海面倒映着的、更远处迷离着的,这么多灯火让城市显得辉煌、温暖、暧昧,多少孤寂的孤单的灵魂在这灯火后面呐喊?多少受伤的心灵在这灯火后面哀叫?连涓粗暴地把卞铭菲推开,撞破了的额头血肉模糊,眼睛里是毫无防备的惊讶……这情景不停地在面前演绎着。她的心一定被摧毁了。她伤心了。她想起那个梦,蛇的手指,卞铭菲脸上闪过的不安和惊惶。她见到郇兵,立刻伤害连鸣作为报复,她在隔壁故意大声呻吟。是这样吗?她拿起电话,或许阿龙能证明什么。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阿龙两个月前去了加拿大,不会回来了,他让我转告你一声,他祝你快乐。
一向热情的阿龙母亲声音冰冷,完成任务一样地说完立即把电话挂了。连漪在汹涌无情的忙音中呆住,心如刀绞。
连涓用中指关节不断地敲门,连漪慢慢地下床,猛地拉开房门,连涓早已闪在一旁,一脸不屑地盯着她。说声“无聊”就往餐厅走,连涓哼了一声,挤到她前面。
晚餐丰盛,但各有各的心事,气氛沉闷。连涓不时咳嗽一声,提醒这饭是她做的,她做的饭让一家人围坐在了一起,多么功德无量啊。终于,秦旎崃丝人缘暮澹缸琶媲暗拇琢锇撞怂滴兜啦淮恚缓蟆班拧绷艘簧崦璧吹厮邓鍪耍鸵晃恍氯撕现赜谏兔说母邢敫形颍植缓闷穑氤苑沟母魑徊慰肌?br />
丁秋平做出惊喜的样子,连声恭喜。“你该有五六年没出新诗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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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新世界?这个名字不错。”丁秋平说。
连漪心里有难以名状的难过。她飞快地吃着,又不想过早地离席。那毕竟是父亲,把写诗当成事业来追求的父亲,沉寂很久重又开始的诗人,这时扫他的兴太残忍。而连涓,如果不是有契约束缚着,早开口了,她看着连漪的样子,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秦柿簟?br />
“小涓,你认为怎么样?”
“不错,很好啊,很好。”
“小漪怎么看?”
“我觉得很好,”连涓马上说开了,“这个名字很健康,很积极,健康和积极正是现在的人们所需要的。和你合作的那位诗人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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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知为什么,鼻子老发酸。小妹,你问那么多干嘛?你又不认识。”
“不认识才问嘛。”连涓瞪了她一眼。
丁秋平:“是啊,叫什么名字?是男是女?有没有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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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连漪也把连涓拽了出去,她很生气,重申了一遍契约中相关的内容。问对诗没丝毫兴趣的她干嘛表现得这么兴致勃勃。连涓说你问我,你该问问自己,爸爸这么多年没出诗集了哎,我们表现得平平淡淡会让他多伤心你想过吗?连漪我我我地语塞,总之以后要严格信守我们之间的约定,否则后果自负。
怎么负?唉,乱了,开始乱了。
29。 又一轮充满硝火味道的冬季大战早早地鸣锣开鼓了。万发吸取轻敌的教训,造势运动猛烈了许多。相比之下逸龙从容淡定。连漪建议冬季度放弃低档鞋的生产,以中高档应战。周光痛快同意,出人意料。
这么果断?
你的直觉不错,商场不过赌场,商战有时就是赌博,什么也打败不了准确的直觉。
自私的人听凭情绪的摆布,当初把逸龙广告拱手奉上就是证明。连漪知他最近有鬼缠身,无心顾虑这个问题。周光当然心不在焉,因为逸龙副董董翠芬贪污受贿东窗事发了。
他知道会有这一天,早就提醒董收敛,可这个女人胃口狂放,几近变态,有力转乾坤之能事的也只有法律了。周光最大的优点是头脑清醒,贪污受贿他不沾边,董翠芬给的钱他一向拒绝,可作为董翠芬的宠臣兼情夫,谁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对他有影响?董让他放心,说枪子儿我自个儿挨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一个也不会有事。何况以他一年多来的成绩,谁也没有理由对他怎样,江山依然稳固。可他走不出这团阴影,每天惴惴,直到董翠芬被判无期一个多月后悬着的心也没放下。
连漪以连漪的身份向母亲建议冬季大量缩减中高档鞋的产出。她慢条斯理地说最近在家看了一些鞋方面的市场情况,发现低档鞋被大厂家忽视,没有质量可言,又多从南方那边过来,声誉不好,算是市场盲点,建议她这个季度以制作精美结实的低档鞋为主,缩减中高档尤其是高档鞋的产量,加大宣传力度,完全可以开个新鞋发布会。仅供参考,拒绝讨论。丁秋平在那头举着电话好长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连漪知道她会考虑,并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