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流伤,一笔夕阳





的名字都认不清,但是嘴上却总挂着你被我误读的名字‘英乐,英乐’。”我低下头“吃吃”地笑,没有打断她。“我一直以为你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神,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难也可以振作。不过,”她顿了顿,又恢复了先前的顽皮,“现在看来,你和正常人无异啊!”

    我笑得很厉害,无可奈何道:“合着我不正常啊?”她也笑,花枝乱颤的样子。我看着她,恍然间又看见了夏夏,就和当年一样,一声不响的让人心疼。一年前在几百个人中选中她做我的助手也是这个原因——她出生在京剧世家,身上散发出的一种不言而喻的气质和夏夏莫名的相似。

    “听说下个月会有个知名乐队来这儿呢,还会在我们学校开演唱会。”安忻翻看着画迷送的礼物,随口说。“是么?我没兴趣。”我说的是实话,自从夏夏离开以后,我也随之失去了林湛斐的消息,打听了很久都没有一点结果,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本来就对流行乐坛不太关注,这事以后让我彻底与流行乐绝缘,车载CD中放的也全是轻音乐。

    “貌似很有名呢,是在网上窜红的,fans不亚于你的hero呢!”安忻越说越兴奋,连司机都微微侧过头认真的听。“网络歌手有几个好的?无非写的都是‘你爱我,我爱你,若不爱我就去死’的恶俗歌曲嘛。”我不屑一顾地撇撇嘴,逗得安忻“咯咯咯”地笑。“就知道你用有色眼镜看人!听我同学说他们很不一样,曲风和歌词都特别别具一格,嗯……是‘快乐的忧伤着’。而且两个成员也特年轻,才刚刚二十出头。跟你比起来,人还风华正茂呢!赶明儿我也听听去!”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不再说话。


    “我的学生听说我的未婚夫是你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兴奋呢!”苏薇挽着我的胳膊,笑得像个孩子。她终于收敛了曾经的锋芒,大学毕业以后受聘去了一家舞蹈艺术班授课。

    “女生多么?”我故作无辜地看着她。“讨厌!”苏薇用手指点我一下,眼睛弯成可爱的月牙。我嘻嘻哈哈地笑,伸手刮一下苏薇的鼻梁。“真快呢,”苏薇敛住笑,说,“我们都要订婚了。你当年来四合院的时候还是个性格古怪的小屁孩呢!”我点点头:“是啊。我现在还记得你特喜欢吃西瓜,当年都红遍中国了。”我说的是那幅上过杂志封面的《苏薇》,以至于事后的一个多月,苏薇上街都会有人跟在她身后,问她是不是“苏薇”。时间真快啊,我们住过很多年的四合院都拆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商业街。如果,夏夏还活着的话,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如果,夏夏还活着的话,流伤夕阳会不会像安忻说到的那个乐队一样,红得都泛紫了呢?

    五年前,我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夏夏,甚至没有见她最后一面,没有参加她的葬礼。她就像一场雾,在天晴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和林湛斐一起,离开了她的养母,离开了安淮,也离开了我。

    如果你在天堂,为什么始终未曾出现在我梦中?

    如果你在人世,为什么始终未曾出现在我面前?

    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看新出版的画册小样。妈妈进来打扫房间,问:“都要订婚了,还不准备?”我仰着头倒着看她:“准备什么?”“看看电影啊,逛逛街啊什么的,再增进增进感情嘛。”妈妈停下手中的活儿,一脸陶醉,“多好啊,咱们英泺真出息……”我笑笑,却有一点心酸。父母已经不可避免地老了啊……

    “妈……”我说。“我爱你。”她一愣,避开了我的目光,我依然看见了她瞬间红起的双眼,她弯着腰扫地,声音哽咽:“爱啥啊……出息了就好,别再让你妈操心,好好过!”片刻,她抬起头,一拍腿,“哎,我还忘了!早上有人来找你。”

    “找我?”我下意识地蹙眉,帮她把死角的灰尘扫出来,“又谁啊?”“不是记者,好像也不是你的画迷。一个挺精神的小伙子,说是你大学同学。”妈妈坐下来仔细回忆,“他说他叫简皓。”

    “哦。”我把扫帚递给她,“他再说啥没?”

    “他说他对不起你,要你别再生他的气了。”妈妈摸摸我的头,语重心长,“儿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到底结了多大的梁子你到现在还记恨?谁还没个做错事的时候啊,我看那个孩子不错,别拧着了,有话挑开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我垂下眼,不语。就是啊,都这么多年了,我的眼睛也治好了,也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况且如果不是他的爆料,我可能到现在还无法承认自己的残缺。还有多大的怨恨放不下呢?我为什么还是没有办法原谅他?

    “好好想想,妈去做饭去。”

    很久以后,我取出订婚宴的请柬,一笔一划地添上了简皓的名字。


    走进画室就听见很大的乐声,但是不嘈杂,像温暖的夏风拂过面颊,竟然有些似曾相识。

    “boss好!”安忻看见我,跳起来敬一个礼,滑稽搞怪。我忍俊不禁,指指她身边的音响和电脑:“怎么,打算离校出走啊,把家当都搬来了。”她调小音量,鄙视地瞪我一眼:“得了吧,你以为我青春期躁动啊!我让某个不懂流行音乐的老爷爷听听啥叫个美妙乐声!”“嘁。”我调着水粉颜料,无所谓地调侃:“这就是你说的‘小年轻’乐队?”“不叫‘小年轻’!”安忻不高兴了,大声反驳。我做个抱歉的手势,向后退几步以免她施加暴力:“好好好,不叫‘小年轻’,不叫‘小年轻’,成了吧?那亲爱的安小姐,敢问他们大名啊?”安忻咧嘴一乐,蹦到我跟前,像个不通世事的孩童:“他们就是——当当当当——流伤夕阳!”

    我一惊:“谁?!”

    “流伤夕阳啊。”安忻没有觉察我的变化,轻声哼着歌。

    我又听了几秒钟音响里那两个果然有些耳熟的声音,试探着问:“是夏熙妍和林湛斐?”

    安忻微怔,抬头看了我好半天,一副“没想到啊”的表情:“你咋知道?诶~~~还说自己没兴趣,其实早都听他们的歌了吧?”

    我没说话,盯着那台笔记本电脑,心脏跳动的不正常。我早该猜到的,二十岁出头、网上窜红、词曲风清新、二人组合。不是流伤夕阳还会有谁呢?不是夏夏和林湛斐还会有谁呢?但是明明早在五年前夏夏就离世了啊,我亲耳听到护士说,夏夏抢救无效,死亡。如果她早已死去,现在的夏熙妍是谁?如果她还活着,五年前的一切,又要如何解释?

    我狠狠吸一口气,调整一下情绪,听着这首不知名的歌曲,好像回到了四合院,回到了十九岁心无旁骛的年纪。

    我坐在阁楼窗前看阳光浅浅写一支歌谣装进信笺

    “你是因为觉得我可怜才跟我玩么?”

    哪一块云朵盛满我的思念变成雨滴下在谁的心田

    “哥,我真的很不喜欢唱戏,我想做一名歌手。”

    那里下雪了吗没有希望也一定会冷吧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应该让你为难……对不起……”

    我看见有美丽的形状漏过我的指尖碎银一样的斑点开出另一个世界

    “哥,你一定要来啊!”

    夏夏,你果然还活着啊,你知不知道我没有一天不是在想你,没有一天不是在自责!你这个偷心的贼,你为什么要离开,连头都不回。

    我冲到电脑前,在搜索引擎里找到了流伤夕阳的照片。

    女孩坐在地上,安静地抱着膝看着面前大片碧绿的麦浪,神色安然。她及腰的长发遮住右半边脸,尽管这样我还是看清了她细长妩媚的凤眼,为戏而生的眸子。身后的男生提着一把火红色的吉他,背对着少女站着,身体向后斜,轻轻倚着她的背,斜挑唇角,邪气张扬,却透着深重的执着和悲伤。记忆中的那张清俊的面容与之重合,平白多了些成熟干练和桀骜不羁,稚气尽脱。

    “boss,你还好吧……”安忻戳了戳我的肩膀,唯唯诺诺地问。

    我转过身尽量压低嗓音不让她听出我的颤抖:“流伤夕阳的演唱会在什么时候?”

    “下个月六号。”

    “好。无论花多少钱、想尽什么办法,也请麻烦帮我弄到一张最前排的票,不要告诉任何人,拜托!”




chapter16

我紧闭房门窝在沙发里看某个电视节目的明星专访。屏幕前的少女面无表情,但还是有一种不可抗拒的神秘与美丽。她不卑不亢地回答主持人的问题,不时回头看看身边的林湛斐,微微锁眉。

    她不习惯太公众的场合,哪怕真的应验了我很多年前的预言,成了名副其实的“大众情人”。

    “《浅浅》这张专辑有传闻说分明就是你们二人的音乐自传,从头到脚刻画了一个活生生的流伤夕阳,是这样么?”主持人礼节性地微笑,略微客套。林湛斐见少女不回答,才挑一个痞气的笑容,说:“流伤夕阳的任何一首歌曲其实都是我们的自传,用音乐简单快乐的生活一直都是我们的初衷。只是《浅浅》表达的风格更浓烈一些,为了不让熟悉我们的歌迷有太大的落差,才会给新专辑取这样一个文艺腔十足的名字。”

    我闭着眼听着林湛斐厚重干脆的声音,陌生和恐惧感一点点漫延心脏。五年前,还分明只是一个没有完全变声的少年;五年后,却蜕变成了桀骜锋利的男子。我明白,夏夏刻意从我的世界消失不可能是偶然,她和林湛斐,如今尽管出现了,却依旧像一个深不可测的谜团。

    “英泺?”苏薇推门进来,我慌忙换了台。“你今天好闲啊,还有空看八卦新闻。”我笑笑,递给她新画册的小样和一本杂志的样刊。“工作今天基本上都已经结束了,可能不多日子以后画册就该出版了。至于这些漫画,”我指了指杂志封面,“有你和安忻配文字,应该不会有错吧。”苏薇骄傲地歪着头笑,紧紧抱住我的脖子:“我老公真——厉害!”我不语,轻声应和着,关掉了电视。

    我都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在确认夏夏还或者以后,我近乎神经质地开始寻找她的一切消息,整晚整晚坐在电脑前听流伤夕阳的每一首歌,看流伤夕阳论坛里的每一篇帖子,甚至连夏夏半年前出的新书都读了三遍。

    《余晖流伤,一笔夕阳》。

    她说,我不过想变得优秀,想让他知道,没有他,我依旧可以美好地生活。所以,我头都没有回,就死在了他的世界。

    她说,那个微笑我一直都记得,太简单,太纯粹,让我的心直到现在都隐隐作痛。

    她说,我还是要谢谢他,尽管,我恨他。

    我看了看日历,6月28号。还有八天,我们就要见面了。如果真的是你,我一定要紧紧抓住,不会让你第二次逃开。夏熙妍。


    “英泺,我们今天去试穿订婚的礼服好不好?时间已经不多了,来不及怎么办。”苏薇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还和着叮叮咚咚的钢琴声。“今天不行,”我回绝,“下午我有点事,可能很晚才能回家。过几天吧。”“你干吗去?”苏薇追问。我不耐烦地吸一口气,端起桌上的冰水:“就是有点事啊,过几天去也一样的。你好好上课吧,课时打电话小心遭学生家长投诉。挂了,拜。”

    我没有听清苏薇说了些什么,就匆忙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在一边。口袋里是一张流伤夕阳演唱会贵宾席的门票,时间是今晚六点。我看着它,被紧张和兴奋扰得坐立不安。还有几个小时了,还有几个小时我们就可以见面了,还有几个小时我就可以知道五年前一切事情的真相了。这一次,你一定要等我啊!

    “boss,”安忻推门进来,粲然一笑,“托你的福,我也可以去看演唱会了!虽然喜欢他们不久,但他们身上的感染力真的不可抗拒呢!”我莞尔,不忘叮嘱她:“别告诉苏薇了,她问起我你就说不知道好了。”安忻疑惑地睁大眼睛看我,却也没有刨根问底,她说:“boss,你和他们,关系不一般吧?”我笑笑,又把票装进口袋,问:“为什么这么说?”安忻想了想,答道:“感觉吧。看你突然对他们这么关注,也不像什么追星族啊,就觉得你们可能真的关系很不一般呢。”我瞥一眼分析的头头是道的少女,说:“小说看多了吧?如果我跟他们关系不一般还拜托你买票干吗?真是的。”“是喔……”安忻鼓起嘴,费解地眯着双眼。“好了,别瞎猜了,走吧。”

    离演唱会开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索性关了手机和安忻坐在有空调的快餐店里,看着电视上播《猫和老鼠》的动画片。

    “boss,”安忻叼着吸管小声说,“有人在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