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半夏
“我不会哦!”她的眼神里有几分狡黠,“我是陆佳唉!怎么会为谁而死!”
“算了,不说这些”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先说好,不准不拿!就当是给我保管的吧!”
“你为什么不自己保管?”
“我可能要离开一些时候……嗯,可能出去散散心吧!”她吐了一口烟,自言自语一样的说。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看着走在对面的齐子夜,提着一大堆的饮料朝我走来,或许,会的吧!
“你怎么在这里等?”他看到我就加快了脚步。
“正好看见你过来。”我接过其中一个袋子。
“还是你有面子!”沫沫不满的说“以前我不知道多少次拉她参加班级聚会,她都不肯。”
“是哦?”他看着我,笑的很得意。
所谓的班级聚会,就是一大群人凑份子唱KTV,我们在A城最大的KTV,用最大的包厢。可是不能自带酒水,里面的东西又贵的吓人,于是每人都负责在书包里藏几瓶饮料或啤酒。我带的书包很大,足足塞了一箱可乐。
齐子夜和几个男生去前台付钱,我跟着沫沫他们去三楼找包厢。
好不容易放下东西,沫沫神神秘秘的拉着我说要去十六楼“上厕所”。
“去那里干什么?哪里没厕所?”
“你不懂!那里是……”沫沫凑到我耳边来说了两个字“后宫!”
“什么后宫前宫?”
“你个白痴……”她恨铁不成钢的骂我一句“反正不是一般人去的地方!”
“我不去!”然而反抗无效,我被她连劝带哄的推上了电梯。
令她失望的是这个十六楼并没有什么东西好看,没有外面才传的神秘,这里划分了很多的包间,每个包间都紧紧掩着门,不过装修明显比下面好很多,白色的大理石地面,金色的墙纸,水晶吊灯,各式各样的吊顶,埋金线的钢丝玻璃,富丽堂皇!不过我和沫沫没走多远就被人拦下来了,对方面色不善问我们是什么人,沫沫只说是学生,走错了楼层,拉着我就走。
对方哪里肯听,一直拉着我们,我站在那里,听她不断的解释,眼睛一分神,就看到一个包间的门,慢慢开了,从中走出来一个接电话的女孩子,穿着迷你裙,画着淡妆,只说了几句就又回去了。
不过十几秒钟而已,我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场景:有个女生趴在地上在拼命的吐,好像是被同伴整瓶整瓶的灌酒灌到吐,地上好多酒瓶场面。实在难看,四五个男人都在嬉笑着,只有一个人淡漠的坐在某个角落里抽烟,事不关己,我从没见过这种场景,一时间很震惊。最后女生实在忍不住,拉了拉那个人的裤脚,向他求助,他停了一下,倾了身子,凑近一点,屏幕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拥有着英俊的侧面男人眯着眼睛慢悠悠的朝她吐了口烟,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过头,继续温文尔雅的和另一个女生调情!
倒在地上的女生哭的稀里哗啦……
门被保安哗的关上……
“快走,快走,”沫沫拉住在发呆的我,一边道歉一边跟在保安后面,我们被遣送回了三楼。
这件事情直接导致我那天不在状态,妖娆的眼神,冷漠的脸,不屑的嘲讽……我的脑子一直在回旋着,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是“他”,无由来的让我觉得很危险。
那个“他”,那个在黑暗中没有感情一样的“他”,好像,是颜凉午!
chapter9
九月份的中旬,天空是灰蒙蒙的,雨将下未下,陆盏挤了一路的公交车匆匆赶来,到达青山公墓的时候眼镜上结了一层白蒙蒙的水雾,她顶着一头糟糕的刚剪的短头发,穿了一件陆佳送自己的却从未穿过的白色棉裙。
颜凉午已在门口等了很久,远远的看见一个清瘦的男生急急忙忙的冲到屋檐底下,留着有些长的短发,留海几乎遮住了大大的镜框,眼看就要往大厅里面冲,负责的人一下拦住他,颜凉午打量他一眼说“……来了?”
……
我喘着气,点点头,跟在他后面进了灵堂。
像是走错了时空,我的思维到现在还停在刚刚那个电话上,电话里传来的标准男声告诉我,“陆佳出事三天了,今天出殡!”
甚至来不及问是为什么,脑子里一片混沌,爸爸参加了一个残疾人的旅行团,去了外地。我刚洗完澡,在外面洗衣服洗了一半就接到了电话。之前完全没有一点点预兆的,像是被人强行塞上了一个包袱一般,我得知了她的死讯。
一进去就看到了灵堂上挂着的陆佳的照片,虽然是黑白的,可是仍然不能掩盖她出众的长相,水灵灵的调皮的眼睛,隐藏着一丝笑意,照片上的她摆了个俏皮的姿势,嘴巴微微撅起来,像是在撒娇,又像是有些愠怒。然而温柔了许多,只是这样看着不像是几年前那个在窗台上翻来翻去的假小子了。
大厅的人很多,我一个都不认识,湿气本来就重的季节、封闭的空间,让这次吊丧会显得更加杂乱,烦闷。脚下的大理石有些打滑,我心不在焉的跟着,心里乱七八糟,没留神脚下,打了个趔趄,差点滑一跤。
室内正中间放了个大大的花圈,妈妈坐在旁边哭哭啼啼的叫陆佳的名字,旁边站了几个女人都在劝她。我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里,像是来错了地方,很少接触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妈妈也显得如此陌生,简直如同梦境,陆佳就这样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乱七八糟,乱七八糟,我没由来的觉得胸闷。
脑子里跑马一样的回旋着,那个在父母吵架时大声歌唱的可爱的她,那个总是悄悄撬开铁丝网逃出去的淘气的她,那个偶尔会和我窝在被窝里看《新白娘子传奇》的懒懒的她,还有那个在冬天午后急急忙忙连犹豫都没有就和妈妈离开家的陆佳。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小女巫,天不怕地不怕……
就在不久之前,有了心事的少女还抱着我,黑暗中,我感觉到她暖暖的怀抱时在幻觉一样的睡眠里动也不敢动,她的眼泪凉凉的落在我的颈子上,我却终于还是不知道要不要回头,然后呢?怎么安慰她。
“陆盏……我喜欢上一个人。”
“陆盏,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不管是谁,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有毒,你记住了”,“什么爱情,都是骗人的把戏!”
“陆盏……其实我一直很后悔。”,“有时候我想要是我当时没有和妈妈会不会是另一个样子。”,“对不起,陆盏!”
“呐……曾经有个人说可以为我死的,可是我没有相信……”
“我不会哦!”,“我是陆佳唉!怎么会为谁而死!”
那个在十几天前狡黠的对着我说不会为谁而死的陆佳……我很后悔没有认真的问她,你会为了谁而死?
妈妈在厅上哭,看见我,朝我直招手,我迟疑着走过去,被她一把拉住我的手,她也不再闹了,只是哭,脸色苍白,像是一下子老了很多岁,许久冒出一句“你姐姐不在了,陆盏啊,姐姐没有了……”
我本来就是硬挺着,被她一说眼泪差点掉下来。我生硬的把手抽回来,上了柱香,磕了几个头,站起来想走,这个地方,陌生的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点她的气息的地方,一刻也不想要留下来。
可是没走几步被颜文叫住了,他说“不管怎样,和你妈妈去坟山看看你姐姐吧。她生前总是很惦记你的。”
我站在原地等妈妈和要一起到坟山去的人,人群中几个人在叽叽喳喳议论陆佳奇怪的死因。
“听说是酒喝多了,掉进河里了,这年头的年轻人啊!”
“啧啧啧……长个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啊!说死就死了。”
“听说管那片的林业局局长被抓起来了,真是倒霉啊,偏偏碰上颜家……”
声音一下消下去。
“陆盏,我们上去吧!”妈妈红着眼睛,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我僵了一下,没有挣开。
站在陆佳的坟前,青烟袅袅,碑是新刻的,看着上面描着的红色名字“颜陆佳”这三个字,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是种无处声张的难过,不敢细究,怕一细究就没完没了。我难以自持的厌弃自己这种暧昧的性格,为什么总是吝于对她说哪怕一个字,为什么每一次见面都不咸不淡……那时候的每一次,她唠唠叨叨说些最近发生的事的时候,自己总是暗暗的想,将来一工作一定把她给的钱加倍的还给她,所以本子上还一笔一划的记着她给钱的数目和日期。现在她突然死了,这就成了一笔无法兑现的坏账。我一直怪她,哪怕是她那天说“对不起”的时候,所以总是理所当然的以为在自己可预见的将来里陆佳不是重要的一部分,可是现在,她仿佛才是重要的一个环节,她没有了,那么一切的假设,要证明的事情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意义……原来,原来从找我的那一天开始,就预谋着一场永久的离别。
……
陆佳是在大二那年死的,彼时陆盏高三,颜凉午研一。站在墓地里的那一天的天空是灰蒙蒙的,雪将下未下,陆盏戴着大大的用于矫正近视的眼镜,顶着一头刚剪的,糟糕的短头发,穿了一件陆佳送自己却从未穿过的棉裙,压箱底很久,已经微微泛黄,隔着母亲,颜凉午站在她旁边,眼睛看着墓碑,面无表情,这一天,距离他爱上她,是一年又两个礼拜。
……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九点多,我提出告辞后颜文先生坚持要派车子送我回去,偏偏六个司机都要送其他几位客人,最后还是他让颜凉午开了自己的车送我,顺便送他一个同僚的女儿。我一个人坐在车子后面,一言不发,看着窗外,那个女生坐在前面,是很活泼的性格,时不时和颜凉午讲几句话,他简洁的回答几句,我没留神,直到那个女生主动和我说话。
“这位先生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疑惑的看着她,结果那个女生又问了一遍。
“陆盏”
“你是陆佳的弟弟?”她回过头来仔细打量我,“你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唉!”
“嗯”我攥着裙子,无心解释,看着窗外淡淡的应了一句。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那个女生继续说。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幸好这个时候颜凉午说了一声“到了。”
女孩子下了车,挥手与我们道别,车子里一下子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你家在哪儿?”他把车子掉个头问。
“青沙湾。”
距离不远,他又开的很快,车子开了十分钟左右差不多到了。
本来已经下了车,可是……
“颜先生……”我终于还是不甘心的追上去,他车子已经开出去很远,我穿着裙子,跑起来很别扭,最终车还是慢慢停了下来了。
“什么事?”他把打开车窗。
“我们……谈谈吧!”我喘着气说,直视着他,感到自己的身体都在颤抖,声音不能抑制,所以听起来很生涩,像是用尽了全力“关于陆佳。”
“……你找错人了吧!”他慢悠悠的回答我,“我们没有很熟”那种轻慢的态度让我觉得十分恼怒。
“你们毕竟在一起相处两年。”我拉住车窗,不让他关上。
“不是她……是我,和你”说完他这才侧过脸来看我一眼,眼睛里满是慵懒,像是在看什么不屑一顾的东西“没有很熟”。
“你也是用这种眼神看她吗?”我说。
“……什么?”
他大约是看着我吧!我不知道,路灯慢慢暗了,倏地熄了,夜盲症让我仿佛是对着一片黑暗在呼喊。
“你会有报应的!”我大声的说,我的耳朵震得发烫,我想起她的怀抱,难过一阵阵的包裹住自己。
chapter10
时间:200x年9月14日 来源:XX晨报
9月11日凌晨,一出租车司机发现铃兰街护城河发现一具女性尸体并立即将其送往医院,抢救无效身亡。
据悉,死者为颜氏集团董事长的继女,死者没有留下遗书,据说其生前一向活泼开朗,成绩优异,事发之前也没有任何征兆。此消息已由颜氏内部员工证实,但不愿透露更多详情。当地警察已介入调查,现在怀疑可能是由于昨夜大量的酒精摄入导致神志不清,最后落入水中,溺水而死。
然而为何颜陆佳会出现在离家甚远的铃兰街实在惹人猜疑,颜氏目前以全方位封锁消息,请留意后续报道。
讣闻
逝者:陆佳
离世日期:200X年9月11日
终年:21岁
性别:女
追思人:陆友军陆盏
……
“你会有报应的!”我打着钥匙环上的小灯,想起自己这句杀伤力很小的话,很懊恼,觉得自己很没用,和乱糟糟的心情搅在一起更加心烦!
探照灯照着的前面一块小小地方,我一步一步走,怎么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