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半夏





  我点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这样,今天上午,他们厂里找到我们说已经查清楚情况,上次是有工友做了伪证,其实你的父亲是在下班的时间里受伤的,也就是说,工厂不承担责任。”
  “所以……”我的心里大约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硬撑着问下去。
  “他们给的三万块钱全部都要要回去。”医生严肃的看着我“本来这种事不是应该由我们医院来和你说的,但是今天上午他们已经来闹了一次,影响很不好,你爸爸转了病房,他们没找到人,说让你们晚上在医院里等,他们过来和你们谈!”
  他点到为止的停下了,我出了一阵冷汗,转头就往病房里去,爸爸还没睡着,正在翻一本杂志。见我来了,便合上了“陆盏,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他扭头问了一句。
  “爸,你……我想问你,你当时出事,是什么时候。”我顾不上其他,直接开口。
  “下午两点多啊!”爸爸奇怪的看我一眼“怎么了?”
  “也就是说……当时你在上工?”
  “是啊!你陈伯伯和王叔叔都能证明的!”他支撑着坐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有他们的号码吗?”
  “到底什么事!”爸爸看着我,声音大起来。
  我把医生对我说的话简单的对他说了。
  “怎么可能?”他听完也觉得匪夷所思,病房可以拨打外线,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出去,每一次都是关机,关机。
  我们两个呆坐着,事到如今,我的心里反而平静下来,这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一定是工厂和他们说好了,爸爸后来又打了个电话给工厂,对方叫嚣着一定要还钱,要不就用法律途径来解决!爸爸气得在床上发抖,连声说着不讲道理!
  不管怎么说,要先把钱凑足了给他们,看他们的架势,完全不像是能说得通的,如果说用法律来解决那更占不到好处,证人全部都站在他们那边,我坐下来,脑子里乱七八糟:
  穿着西装的男子叫住我“陆盏小姐,这是老爷的私人电话,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打这个电话。”
  “我想我应该不会用到。”我说。
  他的手保持伸着的姿势,表示自己坚持。
  我接过来“麻烦了。”
  他鞠个躬,离开。
  我回想,难道……不可能,颜家没有必要这样做,这样子对他们也没有好处。可是那要怎么来解释对方突然翻脸呢?难道预谋已久?
  我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打过去,响了一会儿,对方接了,那边的声音很吵很闹。
  “喂,你好,哪位?”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颜先生吗?”我定定神“我是陆盏!”
  “陆小姐?”对方显然有点吃惊,大约没料到我会打电话过去“你等一下,我把电话给老爷!”
  他走到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颜先生的声音传来,是很愉悦的“陆盏,有什么事吗?”
  “我……”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要怎么问他,问我爸爸的事和你们有关吗?是你交代人动的手脚吗?还是……
  “你要找你母亲吗?”他大约是误会了,下一刻妈妈接过来电话“陆盏?”
  “呃……”这下我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顿了一下干脆直接说“爸爸工厂的事……和你们有关吗?”
  “什么工厂?”妈妈小声对颜先生说了句什么,他又重新拿回电话“你把事情说一遍。”
  我大略说了一下。
  “对不起,陆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令尊的事,我们没有插手的理由不是吗?”他耐心的听完,回答说。
  我被他问的哑口无言“那对不起,打扰了。”说完我就要挂电话。
  “不过……钱先来家里拿吧!”妈妈在一边抢着说。
  “不用!”
  “那你还有其他的办法吗?”颜先生反问。
  我沉默着。
  “不管怎样,你先过来吧!家里有个宴会,你颜叔叔今天心情很好。”妈妈也不顾颜先生在不在旁边,直接说“这么点钱,让他拿给你。”
  “你之前还很恨他!”我提醒她说。
  “陆盏!”妈妈放软语气,苦笑着说“我还不是为了让你高兴!”
  我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七点之前,一定要来!”这次又是颜先生的声音,明明是很温和的,我听了却很不舒服。
  “抱歉!”我回答。
  还没说完,工厂那边又来人了,在病房外面叫着闹着要还钱,要不就天天来闹,护士在一边拦也拦不住。
  “陆盏,”电话那头颜先生慢慢的说,语气里带着压迫“你是个聪明人,要知道什么时候该妥协!”
  电话断了,我手里拿着电话,嘟嘟嘟的响着盲音……
  “你们要是不还钱,我们反正天天有时间!”“要不就把假腿卸下来也行!”“直接打官司,打官司,看你们还不还……”他们吵吵嚷嚷。我看着他们……只能,这样吗?
  “好了,别吵了。”我挂了电话,疲惫的说“三天之内!”
  “别别别……”有个中年妇女截住我的话“明天,最多明天,你就说行不行,不行我们马上进去把假腿卸下来就是了。”
  “你……”
  “别你你你的,就说行不行!”旁边的中年男人挡在我面前。
  我握紧拳头,“好!明天,明天来拿!”
  “什么时候?”他们一副才不上当的样子,了然的看着我。
  “中午十二点之前!”
  “这是你说的!”那个男人笑得恶毒“你就算去卖,也把钱给我们筹齐了!”
  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
  齐子夜站在大门口等我。
  “陆盏同学,你知道你迟到了四十五分钟吗?”他一见我就忿忿的说。
  “对不起,我有点事”我心虚的别过脸。
  “我都要走了,你非得这样每天忙忙碌碌的吗?”他一把拦住我,对着我没好气“我今天晚上九点的飞机,你知不知道!”
  我垂眼,知道“齐子夜!我……”
  “算了,下不为例!”他捏捏我的脸“走!”
  “等一下!”我拉住他。
  “怎么了?”他看看手表“我们还有两个多……”
  “我不能陪你了!”我轻轻的说。

  chapter14

  “为什么?”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声音散在风里。
  “打工!”我转移视线,声音就像是蚊子哼。
  他停了一下,笑起来“什么啊!说话不算话,我不管!”他从背后抱住我“呐,我不让你走!”
  “我要是不去,老板会开除我的。”我试图挣脱,撒着谎,他不依不挠。
  “不要去……”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就在我的耳边,他说“陆盏,你别去,好吗?”
  “你怎么了……”我的脸颊发着烫,总觉得他知道了些什么,但还是喃喃的坚持着说要迟到了,要去打工,打工,这个拙劣的谎言。
  “陆盏,我害怕!”他的声音突然软下来“我不放心……”
  “……什么?”
  “我不知道”他用力的吸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
  “能有什么事啊!”我尽量若无其事的说,心里涩涩的。
  “……”可是下一刻,我感觉到食指上多了个什么,拿起来看看,是一枚小小的素戒。
  “喜欢吗?”他无奈的拍拍我的头,装着很委屈的样子“别生气啦!”
  不要这样……我心里说,我是会屈服的,会屈服的。
  可是不能,我一动不动,呆呆的看着戒指,僵着身子对自己说不能!
  “你在哪里打工,我送你!”他握住我的手。
  “不行!”我立刻挣脱开来,他一向不喜欢我和颜家有联系,要是知道我宁可去拜托颜家帮忙,也不要他知道,那么……
  “陆盏?”他开始是好奇,然后脸色渐渐冷下来“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没有”我使劲摇头。
  “乖,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手压在我的留海上。
  “真的,没什么”我还是摇头。
  “新闻联播到此结束……”对面商贸大厦上的大电视上主持人说,音乐响起来。
  七点半了,我心里咯噔一声。
  “对不起,齐子夜,我下次和你解释,但是今天真的不行,我要来不及了。”我推开他,正好开过来一辆出租车,我拦住了。
  “陆盏!”他在背后叫住我。
  “你真的是去打工吗?”
  我犹豫了一下,没点头也没摇头。
  “如果没有骗我的话……那就吻我吧!”我回头,他还是笑着,但已经有些勉强。
  “到底走不走?”司机不耐烦的催我。
  我狠狠心,没有再看他,直接上了车。
  “到哪里?”
  “瑶湖十七号。”
  他还站在原地,看着我,动也没有动。
  “嗬,看不出来啊!”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说“你家住那里?”
  车子开动没多久,我回头,齐子夜在一片霓虹灯中站着,落寞的,慢慢地变成黑睽睽的一个影子,那个影子直直的站着,对着我的方向始终没有动,最终在视线里一点点的变小。我头靠着窗户,手里紧紧握着有点嫌大的戒指……
  路上有点堵车,到达瑶湖的时候已经靠近七点半,平常半个小时不到的路程开了近一个小时。
  我付了钱,走到上次的大门边,远远的就见有人等着,是上次给我名片的人。
  “陆小姐,你来了。”他倾一下身子对我说“我带您进去。”
  我点点头,跟在后面。
  “什么声音?”远远的就听见前面有淡淡的音乐声,谈笑声,杯碟撞击的声音“家里有客人吗?”
  “不是”他回答我说“家里在开宴会,是庆祝老爷和梁家的合作。”
  “那我……”
  对方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温和的回答说“其实也就是朋友之间的聚会,老爷等您很久了。”我抬头,已经到了大厅门口,“我去找老爷,烦您稍等!”
  没多久,他就走出来“请和我来。”
  我走进去,大厅里人不算多,但很熟络,低声的交谈着,黑色长发,落地长裙的女生在演奏钢琴曲,轻快又迂回;穿着正式晚礼服的男男女女们有礼的交谈,觥筹交错,华光流转。大厅正中间有个白色大理石质的小型喷水池,很漂亮,上面雕刻着细腻的蔷薇花,藤蔓一样覆盖了整个池身。而最顶上开着大大的水晶灯,所以飞溅出来的水珠就像是透明的金色在流淌着,奢侈而华贵……天花板很高,有点像哥特式建筑,屋顶是尖尖的往上凸。这是正中间,可是大厅的一个角落却别出心裁的做了个一整面的螺纹状浮雕,下面是将近十厘米的浅水池,水底打了冰蓝色的灯,上面却是透亮的镜面灯,木制的楼梯腾空掠过池的一角,漂亮的失真!
  颜先生、妈妈和几个人站在那里等着我。
  “对不起,来迟了!”我解释了一句。
  “陆盏,来啦!”妈妈笑笑的走过来“来,给你介绍介绍。”
  “这是梁先生,这是梁轩,梁轩啊是梁氏唯一的继承人,家里和他们家是世交了。”
  “两位梁先生好”我向他们点个头。
  “哈哈”那位年纪稍长先生打趣说“这么客气干什么,叫伯伯就是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颜先生解围说“陆盏有时也这么叫我的,见谁都是先生,怕生!”
  “你就是陆盏?”那个叫梁轩的男生架着一副斯文的眼镜,眼睛大大,眉毛也很秀气,他凑近了看看我,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失望“长的不怎么样嘛!”
  这个人,好直接!
  “帅哥,建议你把眼镜拿掉哦!”他一本正经的说“应该会帅一点!”
  “陆盏是女生”妈妈在一边尴尬的解释了一句。
  “噢”他恍然大悟的看看我“其实也蛮像女生啦!”
  这个人,是在安慰我吗?
  我郁闷的回避他探寻的视线。
  “爸,你找我。”一个略显冷漠的声音传来,我侧着头,只看见颜凉午的衣服下摆,肃穆的黑色。
  “凉午,陆盏来了,记得我交代过你的,好好带带她”颜先生说完拍拍梁轩的肩膀“梁轩啊,你也和陆盏好好聊聊!”
  “好了,我们这些年纪大的留些空间给他们!”妈妈笑着拉走颜先生,梁父也笑眯眯的走了。
  一时间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真是尴尬的可以,一个是上次刚刚发生了冲突的人,一个是说话颠三倒四的人。
  我在靠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没过多久就有人端着酒打我们面前走过,梁轩让他过来,拿了一杯红通通酒递给我“小盏喝啊,别客气!”
  我接过来,那个软绵绵的‘小盏’让我觉得冷飕飕的,异样的感觉爬满全身。
  “小盏,你怎么不喝,这个味道挺好的!”他往我这边坐一点。
  我捧着杯子,往边上靠一点“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