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之有我陪伴
再是那个我所熟悉的流川——没有冷漠,没有嘲讽,没有距离……此刻的你,好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脆弱而需要保护。我望着这样的你,不由微微妒忌起画面上的女人来了。
就这样,失神的你,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也全然没有听到门外隐约的汽车声、开关铁门的声音、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直到我身后的大门打开,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你才从那份忧郁的遐思中清醒。
这个男人很高,大概有183公分吧,身材挺拔。我猜想他年轻时一定是极为英俊的,即使现在看来,仍然十分年轻而富有电影明星般的魅力,但是却远比电影明星深沉稳重。他穿着高级的灰色西服套装,裤子烫得笔挺,手里拄着一支纯金镶着宝石的手杖;他白皙的脸庞上轮廓分明,额头和眼角却布着几缕细纹,眼眶很深,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冷淡和暴戾——就像这房子一样,他内在的性格脾气与外表儒雅的气质实在很不一致——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她是谁?她在这里做什么?”他开口发问了,声音很低沉,语气却傲慢无礼。
你还没有回答,就听见山口先生的木屐声从楼梯上传了下来。
“老爷,欢迎回家,您不是说今天不回来了吗?”
“这是我家,我愿意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这个“老爷”似乎吃了弹药似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就是你的父亲——流川雄介;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生得这么漂亮。
“这是什么?”他一眼发现了你手中的画和相片。
“把它们丢掉。”他平静地下命令了。那种平静,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可怖至极。
“不要。”你又恢复了以往的冷傲,刚才那个脆弱的小孩子,彻底消失无踪了。
“老爷,这里有外人……”山口看着我,提醒着。
“我不管那么多。我叫你——马——上——丢——掉——”你父亲的声音抬高了八度。
“我不要。”你却依然保持刚才的平静,只是,更坚决。
“来人,快来人!长野!阿荣!你们这帮整天白吃饭不干事的家伙!统统给我滚出来!”流川雄介怒不可遏,脸庞扭曲,原有的风度荡然无存。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五个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汉就从一扇门里冲了进来,个个人高马大,一脸杀气,好像电影里演的一样。这就是有钱人家的保镖吧。我想。
“把那幅画——”流川雄介指了指你紧紧握在手中的画,语气再度平静,“丢掉。”
……
这真是一场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家庭暴力。你和他们的战斗让我想起了《狮子王》里的辛巴和土狼。我也终于明白,上次在篮球馆,你为什么那么能打,以一对五了。我不知道能做什么,一切发生的太快,我甚至来不及反应,只听见“啪”的一声——
那幅画,那幅妈妈花了六个月辛辛苦苦完成的画,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客厅的地板上。
24
——从小到大,我们都会受伤。
有的伤口很浅,
几天就可以长好,
关于受伤的记忆,也就渐渐淡去;
有的伤口很深,
需要岁月的沉淀,才能慢慢愈合,
却总会留下一道疤痕,提醒你发生过什么;
还有的伤口,
永远会是伤口,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经触碰,
就会痛彻心肺……
比如——
你留在我心里的那一个。——
“啪”——又一个声音。
是流川雄介夺过相片,狠狠摔在画上的声音。瞬时,那个玻璃的相框,摔成粉碎了。
“不——”我奔过去。妈妈的画!妈妈的画!这群混蛋,你们不知道妈妈为了这幅画作付出了多少心血!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提出请她作画,因此她格外投入;每一处细节、每一个微小的部分,她都反复斟酌、一丝不苟;甚至,为了买到和相片上女人裙子一模一样的乳白色颜料,她跑遍了整个神奈川地区!如今,你们却这么糟蹋她的杰作!你们这群混蛋!
我跪在地上。一面拿开画上的玻璃碎片,一面轻轻抚摸着画框,想起妈妈熬红的眼睛,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大滴大滴地滚落了。
“你们——你们——”我哭喊着,“你们根本不懂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不知道我妈妈为这幅画付出了多少!你——”我昂着脸,直视流川雄介,“我知道你有钱,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有钱就可以这样不尊重别人的劳动吗?有钱就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吗?”
好痛!我低下头,左手的食指上,鲜血正从一条长长的伤口上冒出来……
这该死的玻璃!
那一边,流川雄介脸色惨白,山口管家目瞪口呆,那五个保镖也停下了手,不可思议地望着我——大概从没有人敢这么跟流川老爷说话吧。
你挣脱了他们,走过来,一手拾起相片,一手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拉了起来。
“跟我来。”你轻轻说,却并没有松开紧握的手。
那是我第一次走进你的房间。
屋子很大,摆设却很少;整体看上去很干净整齐。四面墙壁上都贴着彩色的、NBA明星打球的海报;窗帘和床单都是素净的米色;床罩和沙发却是深邃的蓝;一个落地的四层书架,塞得却几乎都是英文CD;衣橱紧闭着,门上挂着一件大大的队服——是那件你担任富丘队长时穿的绿色4号球衣。
把我扔到沙发上,你开始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个小药箱。
“我来吧。”我说。
你却好像没听见似的,抓起我的左手,就这样开始给我上药了。
清水、医用酒精、药酒、绷带……一样一样……尽管手指疼痛,我却一声不吭,就这样看着专心为我上药的你,心里充满了温暖的小幸福。第一次,觉得受伤也是一种运气。也许,也许这道伤口愈合后也会留下痕迹,没关系,这会让我永远记住这个时刻,这个美好的,幸福的时刻。
药上完了,你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面无表情地说:“你走吧。”
什么?我还来不及从那种幸福中清醒,真怀疑自己听错了;手上的伤是被包好了,心里的伤怎么办呢?你就这么叫我走吗?
“流川……你总该给我个解释吧……对于刚才发生的事……也许我能帮你……”
“不关你的事。”你依然冷冷的,面无表情。
我怔了怔,心里一阵绞痛。是啊,我以为自己是谁,只因为你帮我包扎了一下伤口就妄想着走入你的世界吗?我真的,真的是太傻了!
“是的,不关我的事!谢谢你的提醒,”我挣扎着站起来,自尊又一次占了上风,“我简直是个大傻瓜,一心想帮你,却忘了你们流川家的人都是一样的——冷酷,自私,没有感情,不懂珍惜……流川枫,你也和你父亲一样,从来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在你心里,从没把我当成朋友是不是?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你喜欢你高兴而已是不是?其实,说穿了,你好可怜!因为你从不知道珍惜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所以,除了篮球,你其实什么都没有!!!”
我越说声音越大,这些日子以来所有压抑的委屈、伤心、不平、气愤……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到最后,我近乎歇斯底里而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拉开门,我居然看到山口管家站在门口——他一直在听吗?
“小姐,这个,给你。请你忘记今天所有发生在这里的事。”他递上一个信封。
让我闭嘴,这,恐怕就是他今天邀我来此的目的吧。因为我认识流川枫,知道这幅画是他流川家所托,所以他才不怕麻烦地请我来流川公馆,想给我一笔钱让我保密,却没料到老爷突然回家,让我看到了更精彩的一出好戏!这一下,恐怕他给的信封要比原计划的厚两倍吧?!
“山口先生,这个信封好厚呀!”我冷笑道,“这里面有多少钱?一百万?两百万?一千万?还是一亿?看来流川家真的好有钱呀!不过,请让我告诉你,这世界上还是有些傻瓜对金钱不那么看重的!至于你们家里的事,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当我走出这扇大门,我巴不得把它们永远忘掉!”
…………
终于,终于走出了那两扇大铁门,背对着那绿树白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的无情、山口管家听到我居然不要钱时的一脸惊异、流川雄介的专横与暴戾……这一切,我真的巴不得统统忘记,永远忘记!
25
——我喜欢,坐在你单车后面的感觉。
手轻轻搭在你腰上,
看着你英挺的背,宽阔的肩,和
被风吹拂起的头发;
跟着你,像一支箭一样,
穿越过去,现在,和不可知的未来……
真的好想,那条路没有终点,
就这样,骑行下去,
永远永远……——
也许真的把一切都忘记了,我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这也难怪,两次来这里,一次从这里离开,都是坐汽车的。可是,现在,我摸摸口袋,刚才出来的时候走得急,居然一块钱都没有带。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白痴,上车。”
我惊喜地回过头去,这一次,身后不再是坐进豪华汽车的你,而是推着那辆我最熟悉的单车的你,依然一脸木木的漠然。
坐在单车后座,把手轻轻搭在你的腰上;我看着你的背影,男孩子特有的英挺与高大。迎面是昏黄的夕阳,四周的街道、树木、行人……一切景致都熔融在金黄色的光晕中;天空很透明,夏天的微风暖暖的,轻轻的,扬起我的头发和衣摆;高大的白杨树上,细碎的树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好像波涛阵阵……在这么一个美丽的夏日傍晚,我坐上了你的单车,在风中,和你一并驶过一条长长的路……这实在是段梦一般浪漫的回忆……
在我家门口,我叫住了欲要转身离去的你:
“流川君,今天,对不起。”
你回过头来,一脸狐疑。
“我不该说那些话……在你房间里……你知道…那幅画…是我妈妈辛辛苦苦花了六个月才画好的……我实在是……”我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那幅画上的人…是我妈妈。”你不看我,凝视着西天的斜阳,淡淡地、平静地说。虽然我早已猜到会是这样,但从你的口中证实,仍然有些吃惊。
“我最近…心情很不好……我没有考上东帝…所以脾气很坏……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湘北,很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你已经骑上单车,离开了。
湘北,很近?我琢磨着你的最后一句话。这算是一种安慰吗?比起远在东京的东帝高中,湘北当然是近多了;我也知道湘北是距离你家最近的高中;或者,只要我在湘北,我们之间的距离就仍然很近?你的四字密语到底是哪个意思呢?我不禁嘲笑自己想太多了。
这算是一种安慰吗?我猜这世上也就只有流川枫你会这么安慰人了。
奇怪的是,你这不算安慰的安慰,居然真的减轻了我的绝望与痛苦,让我冰雪般寒冷的内心初次感到了这酷暑本该有的热力……
夏天的余味还未完全褪去,八月的最后一天,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去湘北报道了。
比起东帝而言,县立湘北高校实在是所普通高校;但比起神奈川县的大多数普通高中,湘北高算得上其中很好的一座学校。当我站在它的门口,看着校门旁的几个镌刻在石头上的大字“神奈川县立湘北高等学校”时,我知道,自己必须面对现实——这,就是我即将生活学习三年的地方,而考试失利的伤痛,就任由时间将它慢慢治愈吧。
校园里面,已经来了很多人了:有像我一样来报道的新生;有陪同参观学校的家长;有负责接待的学长……我一眼望见一个高高的男生,头发染成火红的颜色,在人群中煞是醒目,他正在和旁边的四个男生大声聊天;这四个人长得也是各有特点:一个俊秀英气很聪明灵敏的样子;一个染着黄头发、穿着磨旧的牛仔衫,颇有些颓废的样子;一个矮矮胖胖,戴一幅墨镜,还挺着一个不像十五岁该有的肚子;还有一个油光满面,留着两撇小胡子,有几分成人才有的成熟与世故。不经意地经过,只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失恋”、“50次”、“纪录”等字眼,语调夸张,引得周围不少人注意。
在接待处,我遇见了好久不见的彩子姐,她烫了头发,倒带着一顶棒球帽,正拿着一把纸扇在扇风。
“哇!是白羽呀!好久没见你了!”她一见我,就用扇子敲打我的头,“你假期都到哪里去了?我给你打电话也没有人听。怎么样,来报道的吧。先办完手续,我带你四处转转。”
旁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