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苦情玄铁剑






  “的确是小买卖。”

  高欢道:“和我无关?”

  “当然无关。”刘范答得很快,“一点关系都没有。”

  高欢忽然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华山剑派的人也来了,莫不成是和你抢生意的?”

  刘范似乎很有点尴尬:“井水不犯河水,井水不犯河水,嘿嘿。”

  “但你还是小心一点好。”

  刘范连连点头道:“多谢提醒,多谢提醒。谢谢、谢谢……,,

  碰上刘范这种老滑头,高欢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办法也得想办法。

  “贵堡主想必已到黄州了吧?”

  刘范叹口气,苦着脸道:“韦堡主受了重伤,现在还行动不便呢!”

  “哦?”

  “你没听说过枫香驿血战?”

  “约摸听说过一点。”

  “韦堡主就在那一战受了伤,唉,伤得很重啊!”

  “我昨天隐约好像看见了贵堡的伞僧大师和藜杖员外。”

  “是吗?”刘范似乎相当吃惊:“他们也来了?”

  高欢微笑:“怎么,刘老板会不知道他们的行踪?”

  刘范叹道:“公子你有所不知啊!韦沧海一负重伤,铁剑堡就散摊子了。”

  高欢道:“哦?”

  这倒真是件令人吃惊的大事。

  刘范苦笑道:“韦沧海现在已被软禁,主事的是他儿子韦真珠。他有他的亲信,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受重用啦!

  只好出了铁剑堡,各走各的路啦!”

  高欢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他抱着“姑妄听之”的态度,不外乎是想多逗刘范说些情况。

  有些事他连听说都没听说过。在他隐居的这段时间里,江湖上发生的大事实在是太多了。

  刘范好像一肚子苦水要往外倒,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收不住。

  “他妈的我们替他父子卖了几十年的命,到头来说踢开就踢开了。其实韦真珠算个什么了不起的狗东西?他奶奶的他简直不是人,他连他后娘都干过了……”

  他越说越不像话,高欢只好打断他的“恶言诋毁”。

  高欢道:“说实在的,刘老板,你在这儿做生意,若有什么地面上的事儿,跟我言语一声,好歹我也算半条地头蛇嘛!”

  刘范马上就拦住了:“那倒用不着,小买卖,不敢劳动,不敢劳动。”

  高欢只好单刀直入了:“我听说李殿军把玄铁扔进黄河壶口了?”

  刘范面现悻悻之色:“他妈的个狗杂种!这么样一来,倒也他奶奶的轻省,谁他妈的也甭想要!”

  高欢还是什么也没打听到。

  刘范忽然面现异色,匆匆道:“我走了,有空再聊。”

  高欢一愣神间,刘范已钻进条小巷,没了影儿。

  他再转头一看,就又看见了两位“敌人”——华山剑派的灵岫道人,峨嵋剑派的苦铁大师。

  这两个人,他很早以前都见过。

  灵岫道人和苦铁大师很显然是在监视刘范,否则刘范不会匆匆逃走。

  那个小泼皮说的那个“和尚”,莫非就是苦铁?

  灵岫道人和苦铁大师都好像没看见他,露了一面就也匆匆走了。

  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

  高欢忽然发力疾奔,冲进了竹器店里,吩咐伙计们都回家歇一个月工,每人给了五两银子,打发他们走了。

  然后他上了门板,用粗树桩顶死门,关严了窗户。

  贞贞吃惊地站在房门口瞪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严重的大事。

  高欢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我听说今晚要下大雨。”

  贞贞打手势问他为什么要遣散伙计,高欢解释道:

  “他们家都在江边,一下大雨怕涨水淹着。我让他们先回家照顾着。”

  贞贞当然不相信他的解释。

  高欢只好重作解释:“这几天黄州地界上有一伙水寇作乱,夜里不安全,大家都人心惶惶的。

  贞贞相信了。

  他们当然不怕什么水寇,可作些预防又有什么坏处呢?

  贞贞朝他伸出双手,娇嗔地微笑着,要他抱她。

  要是她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她还会笑得这么妩媚吗?

  夜。

  高欢无眠。

  窗户虽已关严,淡淡的菊香却还是沁满了房间。

  黄州的菊花自王荆公和东坡居士品题之后,已是名满天下,若非发生了这些变故,他怎肯轻易辜负?

  他该怎么办?

  株守在这里,“静以待变”?

  那结果岂非和等死无异?

  立即逃走?

  贞贞有孕在身,又岂堪穷途亡命?

  窗外一阵极轻微的响动,似秋风,又似不是。

  高欢惊觉。但他没动弹,甚至连呼吸也没稍微迟滞一下。

  贞贞睡得很安稳。高欢轻轻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移开。

  十三的月光将一个人影投在窗纸上。

  高欢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人影,判断着来人的身份。

  这人是个男人。

  这人戴了蒙面巾。

  从这个在蹿跃飞行时发出的衣袂破空声推测,这人的轻身功夫相当出色。

  高欢在等待。他现在只希望贞贞不要醒得太快。贞贞若看见了这么个人影会害怕的,一害怕就会有举动,来人就会遁走。

  高欢不希望来人逃掉。他希望能抓住来人,问问情况。

  高欢看见那影子将手举了起来,伸着一根手指放在嘴边,似乎是湿润了一下,随后,那根手指点在了窗纸上,响声极微。

  一个不大的小洞出现在窗纸上。

  贞贞的反应近来已越来越灵敏,她已经快醒了。

  高欢翻了个身,嘴里朦朦胧胧地咕哝了一句什么。乘这一动静,他已点中了贞贞的昏睡穴,自己也掀开了身上的被子。

  窗上的人影显然已被惊动,消失了。

  但来人没有走,高欢没有听到衣袂破空的声音。

  约摸过了半盏茶工夫,黑影又出现在窗纸上。高欢全神贯注地盯着人影的每一个动作,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人影的手上出现了一截细细的小棍一般的东西。高欢知道,那是一只管子,而且将从管中吹进来的,不是毒药,就是迷药。

  这些门道高欢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知道了。

  那只管子刚伸进小洞,高欢已飞快地一掌拍了出去,拍在小管上。

  一声闷响,窗户被打穿了一个大洞,窗外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哼。

  高欢飞身从破洞里窜了出去,但只见院墙上黑影一闪既没。

  很明显,那人受的伤并不重,他不仅能跑,而且跑得飞快。

  高欢并没费心去追,他怕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计。贞贞还在房里,他必须保护好贞贞。 
 



  
第二十九章 笼鸟

 
  竹器铺照常开业,因为现在是白天。

  白天应该是十分宁静的,凶手却大多是在黑夜里进行。但若你因黑夜将有凶杀而不在白天做生意的话,就实在太傻了。就算没有凶杀发生,不做生意你吃什么呢?

  两个大汉走了进来。

  高欢抬起头,愣住了。真奇怪,又是两位故人。

  一个虬髯豪士,当然是关啸。

  那个屠夫打扮的胖子,一定是巴东三。

  这二个人的衣饰还是老样子,连颜色都没变动,面上的神情也同样笑嘻嘻的。他们好像是江湖上最开心的两个人。

  高欢几乎要觉得这是一年前的事了。

  贞贞不认识两个人,但她发觉了高欢的神色不对,她只有暗中戒备。

  关啸见了高欢,似乎也怔了一下,但高欢能看出来,那不过是假装的惊讶。

  巴东三毕竟是巴东三,一脚踏进门便叫了起来:“高兄弟,你还真在这里。”

  关啸的脸扯动了一下。显然,巴东三揭穿了他伪装的惊讶,令他非常不快。

  高欢笑道:“原来是关兄和巴兄。哪阵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好风,好风啊!哈哈!”关啸一阵哈哈,面色平静了,“自去年燕市高歌之后,关某和巴兄二人十分想念高兄弟,只是不知高兄后来到了何处,不料却在此碰上了,真是幸会,幸会。”

  巴东三也是哈哈连天:“高兄弟,你怎地开起竹器店来了?走走走,咱哥儿仨见次面不容易,喝几盅儿去。”

  高欢含笑躬身道:“二位大概忘记了,在下滴酒不沾。

  二位远来,想来也渴了。贞贞,上茶。”

  贞贞微笑着给二人端来了茶,一转身又陪其他主顾挑选家具去了。

  巴东三瞪大了眼睛:“高兄弟,就是那个小姑娘吗?

  啊呀呀,没想到一年多不见,出落得如此标致。”

  关啸咳了好几声,使了许多眼色,巴东三却仍是直通通说了出来。他似乎已忘了他们本不该认识贞贞的。

  高欢心中一懔,面上却含笑道:“这是拙荆。”

  巴东三似乎也觉失口,面上一阵红,连忙岔开了话:

  “高兄弟近日生意如何?”

  “托两位的福。”高欢笑道,“二位到黄州来,是有事呢,还是玩玩?”

  “啊。听说黄州菊花大异寻常,宋时王荆公、苏子瞻品题之后,更是名动天下,正值菊花大开之际,关某和巴兄是来看菊花的!”关啸抢先说道。

  “对对对!是来看菊花的,是来看菊花的,嘿嘿!”巴东三摸摸肚子,忙不迭地附和道:“菊花真不错,黄州菊花真不错。”

  “两位真是雅士。”高欢笑眯眯地道,“江湖上像两位这么自在的人,可说绝找不出第三个。”

  巴东三不自在了。他知道高欢已怀疑他们此行的目的,于是他求助似的看了看关啸。

  关啸面不改色:“高兄弟当日燕市放歌,那才真叫雅士呢。”

  巴东三笑道:“老弟可记得高阳酒徒么?他可也挺想你呢。他一直在念叨你。”

  高欢又是一怔:“高阳酒徒么?郦食其?他怎么会念叨我?”

  “就是那个在楼上喝酒的老头,”关啸急忙解释:“不是古时候那个高阳酒徒,是现在的。”

  “啊,想起来了,黑前辈乃是前辈异人,怎么如此看得起我!”

  关啸一怔:“你认识黑明?”

  “听说过。”高欢仍旧嘻笑自若道,“我听说黑明看起来糊徐,实际上满怀心机。”

  话不投机。

  关啸给巴东三使了个眼色,立起道:“老弟还要做生意,我二人不便打搅,先告辞了。”

  高欢忙道:“欢迎再来。”

  关啸和巴东三来黄州干什么?他们怎么会知道他在黄州?尤其令人怀疑的是,这二人竟知道贞贞的底细,难道在北京或汴梁时,这二人跟踪过高欢么?如果不是,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他们也是争夺玄铁的人,是来捉拿高欢的么?玄铁不是已经沉进黄河壶口了吗?

  而且似乎黑明也到了,这三个人若一齐动手,高欢自知不敌。

  如果这些人只是要捉拿高欢替他们卖命,干吗还要这么张扬地让高欢提高警惕呢?

  高欢想不明白,但他知道,故人们会一个一个陆续登场的,而他的这个竹器铺子,就是好戏台。

  这天夜里,高欢和贞贞从打坐中惊醒过来。因为门外有衣袂破空带起的风声。

  高欢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来人总是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呢?实际上只要几个高手一拥而上,高欢和贞贞必败无疑。

  比如说,像关啸、巴东三、天风、无心夫妇这几人一出手,高欢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也逃不成了。铁剑堡若全力围杀,高欢也无路可逃。

  只有一个可能的解释,那就是这些人要么彼此牵制,要么则是在等待什么重要人物来临。

  这和在汴梁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高欢轻轻长身而起,奔到了门边。门是虚掩的,贞贞则侧身闪在窗下。

  来人的武功看来颇为高明,而且来的人不止一个。

  高欢皱起了眉头,担心地朝贞贞那里瞥了一眼。贞贞正在全神贯注地侧耳倾听。

  高欢的心在往下沉。

  就好像一个不会凫水的人掉进湖中那样往下沉。

  一个怪怪的嗓音响起来,一听可知,这人是在捏着嗓子说话:

  “高欢,出来吧!”

  高欢定住心神,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另一个人开口了,还挺损的:“喝,你小子还挺横的!

  爷们是谁,你去问阴曹判官去吧!”

  高欢拉开门踱了出去:“我看还是你们下黄泉的好!”

  三个人,都是彪形大汉,凛凛然兀立在院中,每个人面上都蒙着黑巾,只露出六只精光烁人的眼睛。

  “老子什么地方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