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没之明 by:chansaowan





福来放松了脸部肌肉,清了清喉咙道:「算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就饶过你罢!」 
「谢公公!」小山子惊魂甫定地又是一阵叩头。 
「小山子!」福来那抹笑意又再次浮上,他招手示意小山子附耳过去,低声吩咐:「今 
日戌时。召集所有的自己人行动!」 
小山子猛地吞了吞口水,眼睛瞪得像牛一样大,却不敢哼声,只轻轻地颔首。 

湮没之明 之十六 

今夜将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风伫立在窗前,听著黑暗中无言的骚动,动锐的直觉让他产生一股不安。 
习於杀戮的血液似乎也有所感应,慢慢沸腾了起来。 
忽地,远处闪过一点火光,虽瞬眼即逝,但风却恍然大悟地心一震,拔足冲出房间…… 

皇上的寝宫此刻呈现一片空前的混乱,厮杀叫喊的声音毫无顾忌地震撼著宫中的所有人 
--但主角惠帝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从四面八方不断涌入的叛军很显然是冲著惠帝而来,但惠帝只是茫然地坐在金黄亮丽的 
龙床上,呆呆地看著成了血战场地的寝宫,看著挺身保护他的侍卫,然後热血溅到他的 
脸、他的身上、他的心……灼得他好痛!烫得他无法言语! 
他好累,就让叛军杀了朕吧!不要再有人为朕而死了! 
终於,站在惠帝一方的人马已被消灭殆尽,惠帝半抬无生气的眼眸,看清了持刀迫近的 
人--锦衣卫队长左琦! 
呵呵!惠帝忘我地狂笑,果然!出问题的是他最信任的人!放眼看去,尽是常侍在旁的 
人、全是他真心以待的人!果然!讲什麽仁义道德的皇帝不能生存啊! 
左琦一步步地趋近惠帝,眼中充满了财富权力在即到手的兴奋。 
惠帝垂下修长的睫毛,内心彷佛已经?结成冰。他不恨现在为叛军守在门口的宦官,不 
恨此刻刀剑相向的左琦,只恨自己做不了心狠手辣的『明君』、恨自己成不了值得托付 
的皇帝,而造成今日血流成河的局面!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气势迫人的叔叔啊!这个皇位果真是你比较适合啊! 
「皇上,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软弱无能吧!」左琦的剑抵在惠帝的颈下,怪笑 
声回?不已。然而惠帝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惧意,更对他的讽刺充耳不闻,只默默地垂著 
眼,像是入定的大僧。 
看不到惠帝露出预料中的惊慌求饶,左琦心里升起隐隐的怒意与不甘,於是他虎口稍一 
使力,在惠帝赛雪的脖子印上一道浅浅的血痕。 
惠帝依然不吭声,而且闭上了眼,一副极欲寻死的模样。这让左琦更加的恼怒,决定要 
慢慢地折磨他。 
正当左琦想要进一步以剑划破惠帝美艳出尘的脸蛋时,一阵带有腥味的劲风旋入,闪电 
般取下左琦持剑的右臂…… 
一时间,众人只能呆若木鸡地看著左琦疯狂地嘶叫,但难听的叫声并没有持断很久,因 
为他随即就被割断了喉咙。 
所有的事像变戏法一般的神奇,在众人所作反应前,一阵浓烟倏地窜起,待其渐渐消退 
时,呆坐在床的惠帝已消失无踪。 

湮没之明 之十七 

失神的惠帝茫然地感觉身体不住地颠动,过了好一会儿之後,他才发觉自己正被某人抱 
在怀中,这样的情形大概可称作逃命吧!惠帝迷迷糊糊地想著。 
视线缓缓地往上抬,看到的尽是全然的黑,他开始以为自己是被困在黑暗之中了,而被 
人抱著只是他个人的幻觉……直到他对上一双慑人的眼! 
这双眼睛,惠帝曾被它深深地吸引,不能自已。其实,到目前为止也还是。 
没喊出他的名字,惠帝却流下了泪。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受伤的心在隐隐作痛, 
为了护主而死的侍卫、为了无辜受累的宫女、为了该死去却没死成的自己…… 
是这双手救了他!惠帝睁大泪眼,依然看不清黑暗中的风的眼睛,只将其化为点点扭曲 
的光亮,恍若满天的星斗。 
「你还好吧?」风低头凝视怀中瑟缩的身影,看到的是泪流满面的惠帝。风往後探视一 
会,才放心地没入一处树丛,小心翼翼地将惠帝放在地上,以关注的眼神凝视著他。 
惠帝将已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埋在双手里,这才想到,现在自己已成了一介平民--甚至 
可能已沦落为通缉要犯,他知道燕王并不会就此放过他的,燕王是那种要看到对方尸首 
才善罢甘休的人,不难想像他一定会派人追查惠帝的下落。 
没有比一个落难皇帝更危险的人物了。 
更何况,燕王这是『篡位』,於公於私都违背伦理,所以就算惠帝无意夺回帝位,燕王 
还是会把他视为芒刺在背。 
然後,惠帝的脑中又浮现了皇后、妃嫔、臣子们的脸,在他逃离之後,他们又会受到什 
麽样的待遇? 
惠帝此时才惊觉,自己对於他们的感情也只止於自责,他不能否认,在他的内心最深处 
,其实是希望逃离这个巨大的牢笼,想抛开一切的尘世俗事,当一只悠游自在的野鹤。 

「怎麽了?哪里受伤了吗?」看惠帝一味地埋首而没有反应,风不由得心急如焚,以为 
他哪里受伤了。 
「没有。」惠帝只管一味地摇头,然後溢出更多的泪。 
风既担心又无奈地俯视他的发顶,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的他已不再是皇帝,不再是拼 
命武装自己、使自己看起来很坚强的王--对於这突来的改变,风并不觉得遗憾,反而 
感到莫名的高兴。也因此,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 
「你……以後打算怎麽办?」在月光的照耀下,风明亮的双眸显得格外漂亮,紧紧地吸 
引住惠帝抬起的泪眼,两人因而默然对视良久,迷人的静谧最後被惠帝微颤的嗓音划 
破。 
「我已无路可去。」被逼到绝路的惠帝泛起一抹反常的微笑,笑得无可奈何,笑得凄楚 
冷戚,笑得让风整个心脏都纠结起来。「你可以走了,谢谢你救了朕!呃,不,救了 
我。」现在的他已不再是皇帝,因此也用不著『朕』这个称呼了! 
走?他叫他走? 
风藏在面罩下的脸扭曲了,原来就算两人的地位平等了,惠帝也绝不可能对他动情!风 
心中最後的一丝的奢望也因此破灭,椎心的痛让他肝胆俱裂,只能踏著破碎的步伐,慢 
慢地,将所爱的人抛於身後…… 
『皇上,到最後你还是不能明白为什麽我要留在你身边……为什麽我就算要背叛我的主 
人也要留在异乡。是的,你不了解,你永远也不会了解。只是,身为万民之上的你,今 
後要如何的活下去呢?你要用那双细皮嫩肉的手去做苦力吗?自幼娇生惯养的你能做这 
种工作吗?想必你一定忍受不了吧?那麽,你到底要怎麽做?难道……』 
蜗牛速度的步伐兀然而止,风猛地回首,坐在树丛里的惠帝也在看他,从风转身离去的 
那一刻起就收不回那依依不舍的眼神……风的心被他的眼神深深触动,呆呆地回视他, 
眼神热烈得几乎要把惠帝燃烧殆尽。 
彷佛过了一世纪之久,风僵硬的脚步终於迈出,朝著惠帝走去。 
惠帝在风的手碰触到他的瞬间再次让眼泪决堤,只是这次的泪,仅仅为风而流。 
你不应该理会我的,我只会成为你的包袱。惠帝依在风坚实的怀里呜咽地说著。 
不会。风简短地回答,深邃的眼眸此刻闪耀著难得的喜悦。 
我什麽都不会做。惠帝将自己的泪与鼻涕全抹在风的衣服上,然後任性地笑了。 
我会。 
然後两人没有再交谈,因为过於疲累的惠帝已被周公拉去下棋了,而对於风要带他去哪 
里,他根本不在乎,只要有风在就好。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湮没之明 之十八 

数日後。 
几名官兵在街上驾马经过。风警戒地将惠帝护在身後,眼神凌厉地注意著官兵的动向。 

官兵来到张贴告示处,不知贴上了什麽之後便又驾马离去,完全没有留意到风和惠帝。 

官兵一走,好奇的民众便一涌而上,争著看刚发布的新消息。 
「哇!悬赏一万两!到底是哪号人物这麽值钱?」 
「上面只有画像,倒没有写是什麽人!怪哉!」 
「反正是皇上亲自下令的,准是坏人没错!」 
「哈,我也去试试看吧!说不定还真得能发上一笔横财呢!」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让站在後面的风僵住了,因为那画像中的人正是-- 
「走!」风毅然转头拥住了惠帝,不容反抗地以身体挡住他的容貌,挟持著他快走逃离 
现场。「风?」惠帝疑惑地抬起头,但风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呼啸而过的疾风令惠帝 
难受地闭起眼。不知过了多久,呼呼的风声终於停下。 
两人来到一处森林,四处高峻的树木为他们筑起了隐密的屏障,大自然的芳香气息紧紧 
地包裹著两位无礼的闯人者。 
风轻轻地放下惠帝,但惠帝却脚一软,再次倒在风的怀中。 
「你还好吧?」风扶著他,低头探视,却因两人过於靠近的脸而气息大乱。 
「嗯。」没有察觉到风的异样,惠帝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大概……不能回去了。」一开口就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再次证明了风的不善言辞。 

「咦?什麽意思?」惠帝没有看到告示,因此对风的话完全摸不著头脑。 
「燕王在通缉你。」即使燕王夺得帝位已是不容置疑的事,风还是不愿意承认。在他的 
心中,皇上永远只是惠帝,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愿惠帝永远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这种 
矛盾的心情还是一直地困扰者风。 
「哦。」惠帝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惊讶,这麽的事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而他也已做好心 
理准备--随遇而安。 
他知道燕王不会轻易放过他,因为他是皇位的一大威胁,更是燕王篡位的活生生的证明 
! 
但很奇怪的,惠帝并不怨恨他。惠帝觉得自己的确是无力维护皇朝的弱者,或者,大明 
的江山理应让像燕王这般的强者统治才对…… 
「那你打算怎麽办?」风试探地问道,而他已决定,只要惠帝答应,自己必定愿意追随 
他到天涯海角…… 
「我……」惠帝面对这样的问题感到一阵茫然,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那风呢?他又打算去哪里?既然我已经不再是皇帝,那麽风不就没有必要再留在我身边 
了吗?一阵心慌攫住了惠帝的心,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原本以为风会理所当然 
地陪在他身边的……不是吗? 
「你呢?」惠帝在彷徨中问道,他这才发现风竟在他心中占了如此重大的地位……他不 
想再失去他! 
「我会保护你。」风避重就轻地说著,不希望被惠帝发现自己最深的秘密。「直到你不 
需要我为止。」 
风的话让惠帝重新燃起一丝希望,於是惠帝进一步地问道:「也就是说,你会留在我身 
边吗?」风无言颔首,眼神一刹那流泄出深深的情意。 
「这样的话,我想……」 
惠帝似乎想到什麽高兴的事,只见他表现出少见的顽皮神情,兴奋地说道: 
「我想隐居!」 

湮没之明 之十九 

「风!」惠帝在山中隐密的小径中奔跑著,直朝著正在砍柴的风冲去。 
风见状放下了斧头,以免伤到了跳进他怀抱的惠帝。 
从他们隐居的这两个月以来,惠帝似乎越来越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常常做出一些让他没 
辄的行为。 
「你又跑到村子去了?」虽然名为隐居,但风觉得只有两人的世界其实并不如想像中的 
浪漫美好,毕竟人是群居的动物,於是风就选了靠近山中村落的地点作为隐居地。 
「风,今天听说村子里会举行祭典!」惠帝满怀期待地贴近风,若有所求。 
惠帝仰望著风俊朗的五官,心想天下竟有这麽俊美的男人!本来风还不愿意拿下面罩的 
,但在惠帝的耍赖要求下,风终於妥协。 
他就是拒绝不了惠帝啊。 
「想去?」 
「想!很想去!」惠帝扯著风的黑衣,双眼闪闪发亮。 
「好吧!不过记得早点回来!」风伸手抚著惠帝柔亮的黑发,溺爱地道。现在他可以像 
兄长般地碰触惠帝,但这样的处境却让他更感悲哀!他只能以兄长的身份自处啊……就 
算所爱的人就在眼前,他也只能谨守低限,不敢越轨。 
「不要!」惠帝头一偏,赌气地低叫。 
风吃惊地看著他,又怎麽了?他不是说可以让他去吗? 
「我要你跟我一起去!」惠帝定定地直视著风深邃噬人的眼,眼中有著坚决。「而且不 
准带面罩!」 
「这……」风为难地看著他,这样的要求实在太过……要他在惠帝的面前脱下面罩倒还 
可以,但要在众人面前…… 
「我不管,你一定要来!」身为皇帝的任性竟在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惠帝的眼神倏地 
一闪,透露著几分威胁意味。「否则我要离家出走!」这招屡试不爽,因为惠帝知道风 
最怕他消失不见了。 
不过,风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