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面具
'心态还是小孩子,'他将实体书放回书架,'萨可,你要快点长大啊。'
'我知道,哥哥。'
我又一次与吉尔伯特的愿望背道而驰。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将种种恶作剧愈演愈烈。可是那个立志当个超级执事的间谍脾气却好得跟神话里的圣贤一样,办事能力也比我的任何一个手下都要强。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使我十分不爽,我可不信联邦会有这种人才,一定是去哪里临时挖的墙角吧?
在试过各种刁难之后,我终于忍不住用了狠招。
某天晚上,我让他帮我放好了洗澡水,然后吩咐他准备好睡衣。在他毕恭毕敬地出去之后,我用盥洗台上的刀片切断了手腕,然后将整个人都泡在了仿温泉设计的浴池里。
血一点点地在水中晕开,直到满目通红。即使现代科技已经可以支持大脑移植,但若不及时的话也一样没用。我的心跳得厉害,我会死吗?就这样漂在血红的池子里,让我的生命将这个池子染成地狱的颜色。
可我一点自杀的理由也没有。童年时即使再怎么被欺负,我也从未想到过自杀一说。啊,或许那个时候还在苏菲在?我天天盼望着能够听到她的琴声,那天簌之音便是我生命的意义。而现在,我什么都有了,我又哪来的理由去死?
只是突然之间,却也发现同样没有活着的理由罢了。
当倦意使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一双有力的手将我从浴池之中粗暴地拖了出来。我勉强睁开极倦的眼睛,看到的却是杰夫利满带愤怒的脸。那双眼睛就像是黑耀石一般璀璨,带着燃烧的怒意,似乎要把我残存的生命都席卷而去。
而当我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寝室的床上。身体被擦拭清爽,头发也已吹干。只有手腕上的疼痛在提醒着我浴室中发生的事并不是幻觉,脑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吉尔伯特不会放过我的。
'殿下,感觉如何?要喝水吗?'
杰夫利还守在我的身边,担忧的表情像一只尽责的忠犬。
'别告诉吉尔伯特……'
本想说几句奚落他的话,谁知一开口便是这句。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杰夫利却用温和的声音说,'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的,殿下。'
我点点头,倦意使我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告诉我他一个人悄悄去拿的升血剂,明天去从军部调来补上伊兰亲王府里的缺,所以也不用担心被人问起。
而在那时,刚从浴池里被他捞起的瞬间所看到的燃着怒火的脸,却似乎是不存在一样。
'殿下,'他用落寞的声音开口,'若是我惹殿下生气,殿下大可以将我赶走。我不知道殿下有何烦心事,只是当殿下想找个说话的人,请记得,我就一直站在殿下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对了啊,他的秘密任务不就是监视我吗?自然是要紧跟着我的。但他为什么要救我?对于联邦来说,“血腥萨可”要是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连做梦都会笑醒呢。
'这个星际中,每天都有数以亿计的人在等着我死呢,'我淡淡地开口,'你以什么名义来阻止我,杰夫利?'
'我以殿下的骑士的名义,'他在我床边跪了下来,'虽然殿下现在还没有认可我,但我仍然希望能够获得成为殿下的骑士的资格。'
'为什么?'我问他,'你这样的人,无论到哪里都会是前途无量,虽然成为皇室的骑士能够有着光彩的荣誉,但骑士这种东西,说白了不过是主人的一条狗而已,更何况……我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呢。'
'那是因为他们并不了解殿下。'他声音放低了一些,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意,'我并没有对殿下不敬之意……只是……只是觉得,殿下还没有长大而已。'
见我没说话,他便继续说道,'就像是喜欢恶作剧的孩子……没有人教你善恶之分,只是照着自己的想法游戏人生……请怨我的妄自尊大,我想让殿下成长起来,没有人教过殿下的东西,我想亲自教给殿下知晓。'
让联邦军的间谍来教我没有人教过的东西?我笑了出来,然后对他说,'明天开始,你就跟着阿萨尔学习骑士必修课吧。他是吉尔伯特的骑士,同时也是皇室的骑士中最出色的一位。不要让我失望,杰夫利。'
26。初始任务
杰夫利的正式受封,是在成为我的执事之后的一个星际年。我本以为那一天我永远都不会遗忘,站在高台之上的两个人,一个扮演着忠诚的骑士,一个假装是天真的孩子。他们都说我还是个孩子,我的父亲,吉尔伯特,还有杰夫利。虽然他们都已明知我早已成年,却仍然把我当个孩子打发。
我看到他跪在我面前,用仰望神明一般的眼光看着我。当我把剑放到他肩膀上时,我真是忍不住想看看如果这时候我一剑刺进他的喉咙,这个受封仪式将会变成一出怎样的闹剧。但最后我还是忍了下来,我还想要把这个游戏继续下去。
爱斯兰德皇室成员的骑士的任务广而杂,同时每一样都要求精通。骑士所担任的职责不光只是保护主的人安全,还有大到危机时刻代替主人接掌军队的能力,小到端茶倒水和为主人挑选服饰的杂务。
毫无疑问,这些杰利夫都做到了,连号称皇家第一骑士的阿萨尔也对他的能力十分佩服。所以他们都不理解为什么我仍然只把杰夫利留在身边当作一个解闷的玩具,而不给予他真正的权力。
如果我告诉他们杰夫利的真实身份会怎样?明知是敌人却还将他留在身边,一定会被吉尔伯特骂得狗血淋头的吧?可我不想让他们知道,这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我和杰夫利之间单独的秘密。
'殿下,请先吃点东西吧,这是我做的沙拉,是殿下最喜欢的口味。'
我不满地说,'你也不用整天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转悠吧?我不想吃,拿走。'
'殿下的健康是我最大的职责,请殿下先用餐吧,不会耽搁多少时间的。'
自从正式成为我的骑士后,他越来越多地露出了笑容,我对此感到非常好奇。他好像十分乐意做这些琐事,每次看到我吃光他做的餐点或是给我穿上他挑选的服饰,他都会露出满足的笑容。我不时便用精神波窥视他的大脑,发现联邦除了给他下达继续潜伏在我身边的任务之外竟没有别的要求,我也能从他的大脑中看出,他是真的为我吃掉他做的东西而高兴。
是太闲了吗?我把我的骑士晾在一边继续做杂事,所以他也闲得无聊了吧?
于是,我终于带他去了黎明之牙。一路上我都用精神波监视着他的思维,他表面上好像是仍然只在乎我一个人,但却私下留心着见到的一切。
对了,这才像个间谍。既然第一局你已顺利过关,那么,是时候来玩点新的了。
我开始让杰夫利接触一些无关紧要的军事任务,对这些垃圾情报他当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他每天的工作重点依然是怎样照料好我,似乎是那一年的执事经验让他已经习惯此事。他几乎算是伊兰亲王府中最了解我的人,我抬抬手指他就会知道我要什么。我并没有在他日复一日的顺从中放下警戒,这种相当于危机训练的功课会使我的精神更加敏感。
'殿下,请小心,'他伸过手来用适当的力道握住了我手中不稳的餐刀,将那只钝得几乎奈何不了盘中糕点的刀子礼貌地取走,再给我拿来一支更小的。
'杰夫利,这个切不动,'
我皱着眉头抗议,他道了声失礼,然后仔细地帮我把盘中的肉块切成小份。这个毛病是从那次浴室事件之后开始的,他似乎是认为我有着自杀或自残的倾向,所以便时刻小心着我身边的一切利器。在这一点上,我认为他演得太过了,就算是真正的管家或执事,也不会小心到他那种程度。
'这种事情可不是骑士做的,我自己切就好了。'
'殿下的手太小了,不适合拿比咖啡杯重的东西,'他用柔和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这些琐事由我来做就好,殿下无需为此担心。'
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语气平和,低沉而富有磁性。特别是在他叫我“殿下”的时候,更是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起来。
'杰夫利,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他愣了一下,少有地没有马上利落地回答出来,'请问殿下指的是……'
'为什么会来到帝都,为什么愿意成为“血腥萨可”的骑士?'
他放下托盘,笔直地站在我身前,黑耀石的眼睛里闪着温柔的光芒。
'在见到殿下之前,我想要有一个能够晋升的机会,所以在被选中之后,我来到了帝都。'
'是啊,'我说,'那十九个没有被选中的人最后编进了帝国军直属舰队,平心而论,你们谁也不比谁差,这的确是个提升的好机会。'
'是的殿下,'他又以服侍主人的姿态跪到了我的脚边,'但是,在见到殿下之后,我想要殿下更加快乐。'
'你觉得我不快乐吗?'
'殿下获得快乐的方法不正确,所以最后所取得的快乐也只是暂时的心理满足。'
'那么,怎样才是获得快乐的正确方法?什么样的快乐才是永恒的?'
'其实殿下心中明了,那就是在殿下弹钢琴的时候。'
钢琴。
我的成年礼物,吉尔伯特送了我一架复古款式的黑色钢琴。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我会弹钢琴,因为我从来没有修过皇家学校的钢琴课,也没有专人指导过我。仅仅是凭着对苏菲的记忆,将她的音乐从我手指中复述出来。我在空闲时自己学习了乐谱,但却对其他的乐曲都没有太大兴趣。我只是弹着苏菲的曲子,然后重新体验着那个时候的愉悦罢了。
'殿下在弹钢琴的时候,脸上会不由自主地露出高兴的笑容。我能看得出来,那是殿下发自内心的愉悦,比起黎明之牙……殿下更喜欢钢琴吧?'
第一次有人发现了我的秘密,连吉尔伯特也以为钢琴只是我的业余爱好。我投入在黎明之牙上的精力太多,指挥战斗时的眼神太狂,所以大家都说我是个天生的战争机器。父亲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而对我有着特殊的偏执,从对军事的敏感及狂热这方面来说,我完美地继承了父亲的血统。
但我真正喜欢的是钢琴,这一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比起一个无所作为的钢琴家,皇室更需要的是在正事上有所帮助的人。我不敢把真正的想法告诉任何人,否则我将再度成为弃子。
'只是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已,'我漫不经心地说,'人总得有个兴趣爱好什么的吧。'
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颤抖了起来。被这个男人看穿了呢,但我却并没有因为被他看穿心事而觉得厌恶。第一次有人能看透我的心,这样的事让我觉得十分新鲜。
第二天,我把他叫到书房,然后丢出一份资料到他眼前。
'杀了这个人。'
黑耀石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顺从地拿起资料查看,我的精神波敏锐地捕捉到了隐藏在他完美面具下的动摇。
当然了,他不得不动摇。资料上的男人是帝国军中央情报科的士官,同时也是星际联邦的间谍,也就是杰夫利的同事。
'请问殿下,杀了他是指……'
'暗杀,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我的骑士。'
那个男人只是个文职官员,对于能够杀得了帝国骑士候选人的杰夫利的男人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事。不过对于联邦来说,能够安插一个探子进入帝国情报机构已实属不易。
那么,他会怎么办呢?阳奉阳违,把那个男人放走,然后弄一具假尸体?还是自断一臂,以取得我的信任?
杰夫利选择了后者,我并没有为此而惊讶,因为比起那个男人的性命,还是获得“血腥萨可”的信任更加重要吧?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问其原因,我也并没有向他说明哪怕一个字。接下来我便开始给他布置了一系列的暗杀任务,用杰夫利将帝国军中的联邦探子都清理得差不多,到最后收尾的时候再布了个局,把这一系列的暗杀事件都推到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身上。
觉察到这是一次清洗行动的杰夫利并没有暗中放过名单上的任何一个人,只是按我的吩咐一个又一个地真正地杀死了他的同僚们,然后给联邦递了一份报告,让其他的联邦间谍们或者暗中转移,或者销声敛迹。
但是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主要清理的人都是妨碍到我和吉尔伯特的舰队的联邦探子,对于其他军部的我可没那么多精力去一个个地排查,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对于我来说,其他皇子或亲王的势力与联邦比起来,同样被放在敌人的位置上。
吉尔伯特对于我开始任用杰夫利一事表示满意,他说,萨可,你也应该开始学会信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