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面具
'现在呢?他身上的那些……可以拔掉吗?''那些管子的接口处都有一个扭针,先把所有红色管线的扭针关掉。'红色?
我呆在了那里,迟迟无法动弹。
'萨可?'杰夫利不安地叫着我的名字,'怎么了?''你一直都没发现吗?'拉斐尔带着嘲弄之意的声音中却也夹杂着一丝苦涩。
'王子殿下的眼睛看不见,他一直是用精神力在代替着视力。'
55。无色世界
精神力所感知的世界,是没有任何色彩的。
就算是古代的全色盲病症,至少也能看到黑白灰三色,而精神力感知,却只是将组成物体的原子在大脑中组合起来,再现现实世界中的“量”。“量”在各种元素中的积累都有所差异,形状也分别不同。以“量”的差异来辨别物质,这就是精神力感应。
我的世界是无色的,在无色的世界里,面对着接入拉杰尔身体的管线,我只能一片茫然。
'看样子必需亲自去才行了呢……'拉斐尔的声音传来,却被杰夫利打断:'我们已经去不了了。''为什么?''因为我拿到的只是一次性密码,在使用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能进入“温室”了。'可怕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开,许久之后,拉斐尔才虚弱地笑出声,'……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吗?''萨可,你出来吧。'我疑惑地问道,'你要干什么?''是我害了他,亲手害了我的弟弟。'一向桀骜不驯的声音竟柔软了下来,'呵,我并不是因为顾虑你们才不亲自进去,而是……而是害怕亲眼看到拉杰尔的样子……是我将他推入了深渊里,现在,也是时候偿还了吧。'一股不妙的预感在我心中升起,我小心地问,'你打算做什么?''强行突破。''别傻了,'杰夫利说,'虽然是科研机构,但里面还有职业军人看守呢。你可不是他们的对手。''萨可能瞒过他们的眼睛,我也可以。''但他们同样会发现你。''我只要能再见到拉杰尔就够了。只要见到了他,我自然有办法。'我正想问什么办法,却听到拉斐尔说,'萨可,我输了。''原来并不是设计好了一切,就会事事顺心的。'我苦笑了一下,感同身受。黎明之牙便是我的教训,但现在,我却在再一次重复着以前的路。
'出来吧,萨可,'拉斐尔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感情,'和你的骑士一起离开这里。''然后呢?'我反问道,'你准备怎么做?拉斐尔,这里面的军人不是你一个人单打独斗就赢得了的。你是打算玉石俱焚吗?'他没有说话,我便代替他说了下去,'你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你的精神力了。你是准备在见到拉杰尔之后,引爆你超过A+级的精神力,让桑多的所有人给你陪葬吧?''哼,有时候,我还真觉得我们是那么的相似。'我不再理会拉斐尔,'杰夫利,你曾经亲眼见过这个装置吗?''见过,'杰夫利说,'刚到桑多时实地检查过。''那时候的记忆你现在还清晰吗?''这种让人震撼的装置,当然会记得清楚。只是若要将那些管线一根根指出来的话……''不用指出,只要把精神波连接起来就行了。''“温室”的外层是用隔绝精神力的材料作成的。'杰夫利提醒着。
'拉斐尔说,我和你的精神波波长说不定极其相似,甚至完全一样。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相同的波长,只要通过这枚扭针就能接连。''就算连接上了,精神波所感知的物体也是没有颜色的。''如果能连接上,那我就不用去感知现实世界。因为我的梦境是有颜色的。''梦境?'梦境,和记忆。
那些通过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将色彩也一并记录入人的记忆。梦境则是在记忆中反映本我世界的重要渠道。在我进入别人的思维时,所感知到的亦是对方的眼睛所见过的一切,包括色彩。
'我可以看到你的记忆里的颜色,可以根据你的记忆来与现实中对比,然后找出应该操作的管线。但前提是,我们的精神波波长真的完全一至。''好,'杰夫利想了一下之后说,'那就试试吧。'我将精神波寻着扭针中的细小通道连接到了温室之外,感知到杰夫利就在那里,于是我伸出精神触手碰触了他,就如同许多年前一样,没有遇到任何抵挡便轻易地进入了他的思维之中。然而路径却并不像刚才唤醒杰夫利的本我一样顺利,他的精神世界中堆满了雾气,使我迷失在了他的思维中。
这是由负面情绪所产生的精神迷雾,不但使涉入精神世界的我迷失方向,还会令他本人也失去理智。我试着用精神波叫了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只用精神力感知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吗……'我听到他的喃喃自语,想要顺着这个声音寻找到他的本我意识。但我却发现,自己竟无法从这里出去,他用本我的力量将我的意识困在了这团迷雾之中。
'杰夫利,你在做什么?让我出去!''萨可,由我直接来进行对比的话,应该能更准确些吧。''你要怎么进行对比……你……你想支配我的身体行动吗?!'用精神力支配另一个人的身体行动并非不可能的事,虽然在一般情况下,只要身体的原主有一丝抵抗,这种支配行为便不可能成功。然而如今,我的本我意识首先进入了杰夫利的思维,也就是说,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即使我原本的精神力等级高出他许多,他也能够将我的本我意识封在自己心里。取而代之的使自己的本我意识进驻我那如今空无一物的躯壳,从而对我的身体行动进行支配。
'马上停止!'我焦急地叫喊着,'用精神波进行身体行动的支配会对本体的精神力造成很大的损伤,有八九成的几率会使精神波永远无法使用!'支配他人身体行动的代价便是对自己的精神力的永久性损伤。运气好的只会损失两三成,使精神力等级下降,但在五成以上的人都会永远失去精神力,再也无法使用。
失去了精神力的杰夫利,不管他曾经做出过多么辉煌的成就,也会被联邦所抛弃。
'萨可,'过了许久,他的声音才再度从精神迷雾之中传来,'桑多的事处理完之后,你愿意跟我走吗?'我愣住,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他却接着说道,'不要再理会什么联邦和帝国,不要再听命于吉尔伯特。跟我一起去宇宙的边境吧,那里没有繁荣的城市,却多的是自然的美景。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冷笑道,'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已经决定了,'他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我说了什么,只是一味地告诉我他得出的结论,'从温室出去之后,我们马上就离开桑多。其他的事可以用通迅器联系,但我不会再让你回到帝国军中。那里是你的牢笼,它会将你死死地困在帝国,困在吉尔伯特身边。''……你还是快点想办法把拉杰尔弄出来吧。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呢。''我在巴比洛克有一些朋友,'他继续无视我的话,'我可以拜托他们找到精神力治疗的权威机构。你的眼睛失明是因为过度使用精神力造成的,这是能够恢复的程度,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他看到我的记忆了吗?也对,相同波长的精神力能够在对方脑中轻松出入,更何况现在我的身体也由他支配。
'你不会有事的,最后再相信我一次,好吗?还有那么多的美景,我想让你亲眼看到。连你的钢琴也带着色彩,你的世界也应该是多彩的才行。'钢琴……杰夫利,你还记得吗,在那天的暴风雨中,我为你所弹奏的那一曲?
'我当然记得,'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柔和,'就是那一天,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彻底为你沦陷。那时的你比星辰还要美丽,你的眼睛只有在弹琴时才会闪烁出红宝石般的光芒。萨可,你不是为了帝国和战争而存在的武器,离开帝国,离开吉尔伯特,和我一起,永远离开这里吧。''如果我答应了你,是否一觉醒来之后,再次发现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萨可,我已经得不到你的信任了吗?''……对……'杰夫利,我把我的爱都给了你,然后变得一无所有。所以我不能再将我的信任交给你,否则我的世界将只留下一片荒芜。
迷雾开始扭曲,一阵眩晕之后,我的意识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怀里依然躺着拉杰尔,但他身上的管线却已经被全部取下,裸/露在外的大脑也用软玻璃布好好地包了起来。
'萨可,带拉杰尔出来吧,返回的话,直接从员工电梯那里下到一层,我和拉斐尔进去接应你。'说完这句话,他的声音便消失了。寂寞的气息在我周围蔓延开来,使我全身冰冷。我背起弱小的拉杰尔,用相同的ID打开了通道和电梯。“温室”的警报响了起来,那是杰夫利和拉斐尔开始向温室突进。
即使是再训练有素的特工,在实战中也不能与专职军人相提并论,更何况是拥有达达尼军人品质的联邦特别部队。温室里的守备军人们开始向一层汇合,杰夫利和拉斐尔分两边诱敌,将守备军从电梯口引开。当我到达一层时,在电梯到出门之间造成了一个空隙。于是我背着拉杰尔疯狂地跑了起了,边跑边用最大程度的精神波攻击两旁的敌人,直到到达温室外的车轨。
'杰夫利,拉斐尔,快出来!'没有得到回答,我的心凉了半截,再次用精神波透过被炸毁的门向温室里喊话。一阵剧烈的头痛传来,我与背上的拉杰尔一起无力地倒在了车座上。
我再次失去了精神力。
56。谢幕
我的世界真正地陷入了一片黑暗,视力与精神力都离我而去,唯一能获取外界信息的只有我的双手。我慢慢地摸索着,将拉杰尔抱起来放到后座上,然后用手指在后脑上找到了一个硬质的突点,片刻的犹豫之后按了下去。
远处传来战斗的声音,或许是拉斐尔用自己的精神力将敌人都吸引至温室内部,也可能是用什么方法关闭了温室的出入口,奇迹般的竟然没有人追赶过来。线性车的结构很简单,我清楚每一个按扭的位置,只要按下一个按键,线性车就能自动从车轨开到深井电梯的位置。
但我却只是躺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听着温室里的声响,剧烈的头痛使我的意识模糊起来。
'……萨可……萨可……'许久之后,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呼唤着我的名字,带着焦急与歉意。
'萨可,我来了,别担心。''……尤加……我头好痛……''嗯,医生已经给你检查过,作了临时的处理。'他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这位是……''拉斐尔的胞弟,温室的核心。'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如我想象的久,脑后的紧急信号装置是吉尔伯特为了以防万一给我装上的,接到信报之后,原本便跟随着我的信号守备在深井之上的尤加便带人进入矿区,将温室彻底清理。
'为什么要一个人冒险?'他不解地问,'指挥官只需要站在顶端就行了,何必将自己推到前线?'我笑了一下,轻声地说,'不这样做的话,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吧。''……怎么会?''尤加,别骗我。''我不会骗你的。''是啊,只是没说实话而已。'我推开他坐了起来,'杰夫利和拉斐尔呢?''医生正在为他们治疗。''他们人在哪儿?''萨可,你需要马上回到基地……''让我见他。''萨可……''出征桑多前,吉尔伯特把你叫了过去,你们谈了什么?''他让我好好照顾你。''还让你无论如何在我见到杰夫利之前杀了他吗?'沉默在黑暗中显得特别长,在一声轻轻的叹息之后,他回答道,'……是。'我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把你留在我身边,是叫你想办法让我忘了过去吧?包括在我的食物里下药,和每时每刻都在潜意识里淡化我的记忆?''对不起,萨可……''你的确是个高明的催眠师,我都差点被你蒙骗过去了呢。''不,我并不高明,'他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你始终还是忘不了他,特别是在见到他之后,我给你的暗示瞬间便被打破。萨可,你是那么爱他啊。'是啊,那么深刻而狂热的爱,怎么会败在催眠术手上呢?
'他在哪儿?''在温室里,医生在为他和拉斐尔治疗。''我要见他……''不,萨可,'他阻止了我的动作,'至少现在不行。''你还是决定站在吉尔伯特那一边吗?''我一直都站在你身边。'他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我不想去听,但虚弱的身体却抵不过他的力量,'好好睡一觉吧,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担心。'我站在一片冰冷的世界里,天空中飘着雪花,铺天盖地。
潺潺的水声传来,我寻着声音走过去,看见的是在薄冰之下涌动的尼纳河。
'别去那里!'谁在叫我?
'萨可,快回来!'我停住脚步,举目四望,整个世界空无一人。
'不要离开我,不要再让我后悔!'眼泪流了下来,滴到手心上,却是六角的雪花。
'我还没有带你去世界的边境,去看那些无人的美景。'边境……桑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