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言





李显险些恶心的浪费了刚刚那碗难吃的面条。 
「我本来派了人跟踪你,没想到阿离你的轻功实在太好,我派去的人跟你不上。不过你没有马,轻功再好一夜之间能行多远?这京城四周遍布我的眼线,你刚到此客栈,便有人飞鸽传书给我,我便赶来见你了。」 
「原来如此,多谢少庄主指教。」 
「不谢不谢,阿离你何必对我如此客气呢?反倒生疏了。只是阿离你的疑心倒也很是重,自从来了客栈你连水都不喝一口,吃饭也跑去外面现吃现作的小摊,不觉累吗?」 
「为了活命,我也是无可奈何。若不是遇上少庄主这档事,我倒是很想悠悠闲闲的继续当我的厨师。」 
楚逸岚蹙起两缕英挺的剑眉,说道:「阿离,你何必总是一口一个少庄主,叫的好不生份。你就唤我逸岚不好吗?」 
「不好。」李显一口回绝,「在下不觉得和楚少庄主亲密至此。」 
楚逸岚也不觉的尴尬,耸耸肩,继续道:「也罢,我舍不得逼迫你,阿离。说实话,我没想到公主只不过知道这点事情,否则我也不会为了弄到这封信大费周折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阿离你还是把原件交还给我吧。我不想和你动手。」 
「你确定自己打得过我?」 
「阿离你轻功很好,武功当也不错。我没那么托大,既然来寻你,当然要多带些人手,外面早就布满我的人,好汉难敌众拳,反正那封信于你无用,阿离你还是乖乖的把它交给我吧。不然动起手来伤了你,我可是会心疼的。」 
不须动手,单是楚逸岚这副哄女人用的恶心口吻,李显便觉得自己快招架不住了。他从怀中取出那封原件,拿在手中,道:「信我可以给你,可我凭什么相信你拿了信,不会杀我灭口呢?」 
楚逸岚捧着心口,立刻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东施效颦,今天李显算是看到现场真人表演了。 
「阿离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呢?你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杀你呢?再说——」忽而,楚逸岚嬉笑的神情消失了,现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容来,令人毛骨悚然,「阿离你虽然小心防备,难道你以为这样我便下不了毒吗?你也太小看我了吧?你现在运气试试,行到天璇穴可是内力凝塞,再难前行?你再看看腹下,可是有一块小小的黑斑?」 
李显心中一惊,饶是他小心戒备,难道还是不知不觉中着了对方的道?他掀起上衣一看,果然小腹上不知何时已凝聚了一块黑色斑痕,而内力也确如他所说运行不畅。 
正暗自沈思之时,突然发现楚逸岚一脸暧昧的笑容,两眼灼灼的盯着自己赤裸的肌肤。李显不由脸上一红,立刻放下衣服,这才镇定下来。 
楚逸岚吟吟笑道:「昨晚你我在园中对月尽兴畅谈之时——」 
李显深吸了口气,这人脸皮也太厚了吧,昨晚他们那是对月尽兴畅谈吗? 
「我已派人换了你房中的蜡烛,此烛中混入了唐门毒药,你回房点蜡之时,便已中毒。加上你一夜行功奔波,自然毒发的更快了。」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刻李显却是恶念丛生。 
原本他计划待楚逸岚取走那两页原信后,立刻以轻功逃走。既然想要的东西到手,加之明悉自己无意效忠烽帝,在此关键时刻,楚逸岚当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于京城附近穷追不舍的全力追杀自己。 
没料到此人如此狡猾,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中了他毒手。此时李显只想着如何取楚逸岚的性命,拉他给自己陪葬。一时间,脑中闪过百十招能在一招之间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招数。 
李显哼了一声,他虽只当了三天的皇帝,毕竟也是货真价实的洪王朝第十五代帝。 
前十四代皇帝哪一个升天之时不是有大批的宫女嫔妃陪葬,而他却只拉了这么个阴险小人同死,说起来还是他比较吃亏。 
「呵呵,阿离你现在的表情好生恐怖,让我猜猜你在想些什么?你在想用什么方法能杀了我赔你一条性命,可对?哎,阿离,你真是不了解我,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楚少庄主,你少说了一个字,应该是你怎么舍得——不——杀我吧?」李显将原信放回怀中,冷冷的道。 
楚逸岚嘻嘻一笑,居然站起来向李显走了过来。机不可失,李显左掌凌空一击,趁他闪身躲避之时,右掌平平探出,直指他的心脏。对于楚逸岚以攻为守击向他胸前的凌厉掌风,李显不闪不避。在楚逸岚击中他之前,他必能先结果了对方的性命! 
眼见李显势同搏命般的丝毫不加防卫,楚逸岚脸上一愣,掌风微偏,避过了他。同时自己借势左旋,堪堪躲过李显的右掌,却被对手的右手食指划破胸前的衣衫,裂开一个大口子。 
一招未成,李显迅速变掌为拳,揉身再上。楚逸岚一手接住了他的拳头,脸上现出不耐的表情,低声道:「住手,再听我说一句话,可好?」 
李显一愣之下停住了手,冷笑道:「说吧。」楚逸岚武功不弱,可若是只攻不守,他有自信于数招之间取他性命。 
楚逸岚整整衣衫,又捋捋微微蓬乱的头发,已经恢复往日的雍容之色,笑道:「阿离你的武功真好;」 
「一句话说完了。」李显抬起拳头便要再上。 
「讨厌,你怎么这么性急,我是给你下了毒,可又没说不给你解药。」 
楚逸岚此言一出,李显果然停下了动作,站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玻鹧劬Υ蛄孔潘骸肝椅裁匆拍悖俊埂?br /> 见李显暂时停止了进攻,楚逸岚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引他走到床边,并肩坐下。 
一只手探入李显的怀中,取走了那封原信。他展开信看看,笑着收回自己衣袖中,道:「是公主的笔迹。她还有没有交给你别的东西?」说到后一句话时,语气中已半是试探,半是调笑。 
说着,楚逸岚一手环在李显的腰间,另一手再次探入他的怀中,这次却是不安分的四处游走,隔着里衫轻轻抚摸。顿时,李显只觉像是被条蟒蛇缠住周身,被那只手接触的地方传来阵阵恶寒。 
正要发怒,楚逸岚却附到他的耳边,吐着热气,柔声道:「阿离,你虽不是绝色,可我喜欢你的容貌和你的笑容。迎客来酒楼一见,我几乎是对你一见钟情。若你肯让我做一次,我便把解药给你,可好?」 
闻听此言,李显怒极反笑:「哈哈,楚少庄主,若是你真想杀我,便是我让你做一百次你也不会奉上解药﹔若是你真想救我,我又为什么要白白赔上自己?」 
楚逸岚毕竟是楚逸岚,被李显说破心思,他非但没有一丝不豫和愧疚,反而哈哈一笑放开了手,道:「不愧是我的解语花,你怎么会这么了解我?」 
『很简单,因为我也曾是这种人。』李显心中暗道。 
「不过阿离,我确实想要救你。」 
「为什么?」 
楚逸岚的眼神变的飘离恍惚起来,认真的神情和刚刚判若两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往事。好一会,他终于收回了心神,悠悠的道:「既然你疑心如此之重,一定要知道为什么,那我告诉你。我识得抚养你长大的那个人,那个时时带着人皮面具的男子。」 
李显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听他说下去。 
「你很意外吧?连你自己都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可是我却知道。我识得他已有八年了。当我知道他在山中收养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孤儿,且月月去看他时,我也颇感意外。没想到以他的身份,居然会有这份菩萨心肠。后来你上京来,一到京城我便知道了,只是没去看你,直到那日在迎客来我才第一次见到你,而后就对你一见钟情。」说到一见钟情这四个字,楚逸岚的语调又立刻恶心了起来。 
「阿离,看了这封信,你也知道我要做的事情了。我虽识得你养父,可你却不是我的人,我不得不防你。不过看在你养父的面子上,只要你不来妨碍我,我自然也不会杀你。解药,我一定给你,不过——」 
楚逸岚意味深长的看了李显一眼,继续说道:「解药不在我手中。我给你下的是唐门的『逸花散』,你也应知道,唐门毒药虽有外传于亲朋好友,唐门的解药却从不外流。你的毒虽已发作,但一时不会致命,大概还有三天的时间。我把我的宝马借你,三天之内你定能赶到唐门总堂所在的孟陵。我已和掌门的唐老夫人打好招呼,只要你去了,他们就会把解药给你。你也知晓,三天之内我就要在京城动手,我这样做既可以保证三日之内你不会给我捣乱,也能保住你的性命,岂不是两全其美?阿离你是个聪明人,当不会为了效忠素未谋面的烽帝而不顾自己性命吧?」 
李显暗中冷笑,你如何知道我就真是个无名无姓的小人物?烽帝我不止见过,只是我决不会救他就是了。 
「等你毒解之后,我这里也大功告成。到那时,你再回来还我的马。」 
李显沈吟片刻,站了起来,带着几分愤恨说道:「我的毒若真的解了,我就卖了你的马,决不再回来。可是,你若是骗我;」 
楚逸岚截住他的话,耐心的道:「阿离,你现在身中剧毒,而且外面又布满我的人,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何必如此费心的骗你?」看到李显脸上的疑虑渐少,他又笑道:「阿离你真是小气,马你不还就算了,可你真的舍得再不来见我?若是再也见不到你,我却是舍不得呢。阿离;」 
一声巨响,李显一掌击在床柱上,木屑四溅,一根结实的实心木柱从中整整齐齐折断。柱顶撑起的床帐压倒下来,楚逸岚慌忙起身躲开,身形中已带几分慌张。 
李显再不理会他,拿起自己的包裹,出门牵了那匹骏马,直奔孟陵而去。 
李显一路不分昼夜的狂奔,反正胯下骑的是楚逸岚的马,一点也不觉的心疼。 
十月的秋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渐渐吹去心中种种不安。百般无聊之中,他又想起那晚的容华公主。她和那个侍女想必也中了同样的毒吧?没有解药,她二人岂不也是命在旦夕?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好笑。她父亲与自己有杀母之仇,他为什么要替仇人担心女儿的生死?何况现在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来的余力为他人担忧? 
这样日夜兼程赶路,到了第三天的早晨李显已提前到达孟陵。对于楚逸岚的话,他始终半信半疑。像他那种人的话若是全信,最后只会连自己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李显没有如他所说的去登门表明身份要解药,而是先花了三个时辰的时间在城里四处打听唐门的情况。 
银子花了一些,功夫却没有白费。到了中午,李显按照打听来的情报,来到城里的一处酒楼醉花香。 
据说,唐老夫人第四个儿子的第三个小妾与前夫所生的儿子程令遐,迷恋这家酒楼的老板娘,每天中午都要来这里喝酒吃饭,借机纠缠一番。程令遐虽是唐门一员,却是外姓人。 
按照唐门的规矩,他是不能得授唐门毒药和暗器。 
唐门的武功倒还平平,不足为虑,只是他们防不胜防的用毒功夫和形同鬼魅的暗器手法实在令江湖人士头痛。 
程令遐既不会这两门功夫,任他习得多少唐门武功李显也不放在眼里。 
正午时刻,程令遐准时来了酒楼,大概是没想到在孟陵城里有人敢对唐门的人下手,身后只带了两个小厮。 
他这一顿饭足足用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等他恋恋不舍的告别老板娘,李显尾随其后而出。待他走到一处僻静的小巷,李显蒙了面,不费吹灰之力便劫走他,放那两个小厮回去报信,要唐门人于今夜之前到城外的一处废庙,以逸花散的解药来换程令遐的性命。 
黄昏时分,夕阳西沈,天那一端已被染成一片绯红。破庙四周,是一片寂寥景色,偶尔有孤鸟惊飞,划过长空。 
程令遐被点了睡穴,正在一边昏睡。李显蒙着面,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默数着天边飘过的朵朵白云。唐门人一向最重本门弟子,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来。 
李显撩起上衣,只见腹上黑斑已扩散到碗口大小,越发触目惊心。 
毒发,恐已在即。 
李显放下衣物,重新将目光投入那一片寂寥景色之中,落日埋入天之尽头,刚刚还一片金黄的天空渐渐昏暗下来,抬头环顾,四周静的有些孤单。 
转头看看身边的程令遐,年轻的嘴角兀自挂着幸福的笑容,可是做了什么美梦吗? 
李显浅浅一笑,解开他的昏睡穴,同时食指如电点遍他四肢穴位,令他无法动弹。 
穴道虽解,他却依然睡的安适,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身在绑匪之侧,犹能如此安睡,连李显也不禁佩服起此人的胸襟。推推他的肩头,强把他和周公的棋局中唤回。 
「醒醒,天色都黑了。」 
他扇动着双睫,终于睁开似醒非醒的双眼,不满的道:「就是天都黑了才该睡觉啊,你叫醒我做什么?」 
临危之刻还能有这份幽默,李显不由对他又生几分好感,四下寂静无声之处,能有此人对谈,倒也减退几分寂寞。 
「你刚刚做梦了?」李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