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右翼
玛门在我面前挥了挥手。
我一时失神,将他的手握住。紧紧握住:“玛门,我真希望你是我的孩子……真的希望。”
玛门一掌拍掉我的手:“米迦勒殿下难道不知道麽,在魔界轻易认别人作晚辈,是非常失礼的事。”
我怔了怔,松开手:“很抱歉。”
玛门看我一眼,欲言又止,还是继续把小黑靴子搭船沿,仰头靠在镰刀上。
那个船夫的眼睛一直在我脸上扫,我有些担心地将头别过去,生怕给人认出来了,结果他到最後竟然说:“阁下跟莉莉丝陛下真像啊。”
我微笑点点头:“很多人都这麽说。”
玛门懒懒散散地说:“胡说,他哪有我妈好看?”
船夫一愣,不说话了。
我说:“莉莉丝陛下是女人,又是魔界之花,常人自然不能相比。”
玛门细长的胳膊和细细的镰刀柄缠一块儿,笑得特别讨打:“看看你後面,有雪呢。”
我回头看了看河岸,沿岸到河边,都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透明的积冰。
船夫说:“看来帝都快要下大雪了。”
玛门说:“希望我爸不要再弄什麽冰雕,那样我会疯的。”
船夫说:“我老婆就天天拿陛下来教训我,说什麽‘你瞧瞧人家陛下,为了爱妻年年花上那麽多钱去聘请精灵做冰雕塑像,你穷我就不说什麽了,你连朵冰玫瑰都没给我买过!’”他说话时还故意学著妇女尖锐的声音,逗得玛门直乐。
玛门说:“其实要弄也没问题,可是我爸也太那个了点。为了让妈能从窗口看到,居然叫人大清早就把冰雕群从雪月森林拖过来,马车的声音吵得我塞两个棉花球加盖一张被子都没用。摆在寝宫门前,还叫人把路全堵了,连我都不准进去,去年差点给冻死。”
除非神安排,第六、七重天基本不下雪,长年都是处於温暖与光辉之中。很久以前,我曾和路西法抱怨过六七天太死板,想去有冰雪的地方。路西法当时就说要带我去雪月森林,我问他雪月森林在哪,他说在魔界。我一听这麽远立刻就说算了,他当时就笑著说,那我们住到耶路撒冷,我叫人把雪月森林的冰雕拖过来。当时我嘿嘿嘿嘿答应得可开心了,可是每次他一说要去耶路撒冷,我又懒得动都不想动。他说干脆他用大魔法把冰雕弄到圣浮里亚,我说你不想给神召去PK就别干这种事儿,咱们俩能在一起就好了,干嘛去玩那些娘儿们玩的东西。然後这事就不了了之,我们过得依然开心。
现在看著河边漂浮的雪粒浮冰,想想其实当初应该和他一起去看看。
雪月森林……比我想像的要漂亮得多呢。
我想,一切都还来得及。等有空了,我会去那里看看。看看路西法一直提及的美景是什麽样的。
一切都还来得及。在我回到天界之前,我一定会抽出时间把没能和他一起去的地方逛一遍,就有机会将以前没能记下的东西载入心中。
这一次,我不会再浪费。
船夫笑笑:“路西法陛下真是我见过最专情的男人。”
玛门打个哆嗦:“我以後才不要像他这样。女人麽,不过就是消遣的东西,谁管它。”
我越听这话越觉得耳熟,回头看了一眼玛门。玛门莫名其妙地坐近了些,捋起我的一绺头发,在手中转了几圈,然後双手撑著座位,靠近小声说:“我喜欢你的头发,很漂亮。”
我微笑:“谢谢。”
玛门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转头继续和船夫瞎侃。
乘舟顺流而下,我们抵达第六狱的主城莱姆城,即是五属性城中的火城。因莱姆是魔界的商业中心,所以第六狱别名魔界之脑。虽说是火城,可因处於所罗河中游,莱姆也可以说是水火交融的城市。莱姆的正门面对所罗河畔,後门则靠近火山熔岩。
玛门付了钱,和我一起下船,边走边说:“在莱姆城住的人,经常可以看到雪花混著滚热的熔岩流下,那是非常神奇的景象。”
我说:“就像现在这样吗?”
玛门看看天上,眼睛弯了起来。
苍穹中遮满红云,云中有不少大木船飞行。木船有些像海盗船,不仅有桨,还有巨大的薄翼,就似在飞舞。密密层层的红云中,许多蝙蝠四处逃窜,众星拱月而来。
刚一进入莱姆城,首先看到的就是城中央偏西的庞大火焰球。玛门用镰刀柄指著火球说:“那是莱姆城的最高建筑,红色'E B小 說w ‘w w。tx te b。 c N'金顶的那一座,撒旦火焰楼。”
赤红的火焰球中,紫色六芒星不断颤抖,就像随时都会挣脱火焰,爆炸而出。
他又指著城中央的建筑说:“那个胡著金色圆顶,雉堞朱墙的宫殿就是万魔殿。”
万魔殿巍然矗立在火山脚下,蜿蜒伸展至所罗河畔,每边有八座碉堡。共有锺楼十七座,其中萨麦尔塔、沙利叶塔和别西卜塔等六座塔楼各装有大小不一的红宝石逆十字架,昼夜红光闪闪。
玛门推推我:“嘿,你别忘了,你要扮成姑娘的。”
我点点头:“你要和我签契约,必须带我把罗德欧加都逛遍了才行。还有,你总得给我衣服。”
玛门哦了一声,拉著我往万魔殿走去。街上处处焰火细雪,旋转跳跃,法师恶魔来回穿梭,诱人的魔女数不胜数。玛门在这里的人气竟比在上面还高,几乎人人都会向他行礼。我把帽檐压得很低,却仍招来不少人侧目,还好身边有个挡箭牌,一切完满。
玛门带我到一家服饰店,把烟杆叼嘴里,从衣兜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牛皮纸,扯了几下,又找老板借了羽毛笔,在上面飞速写下契约内容,扔到我手中。我看了看内容,把名字签了,他留一份,我留一份。
玛门扯了衣服叫我进去穿上。我一拿起那件女装,脑子里嗡的一声。虽然说是化妆舞会,可男扮女装实在是……很变态的事。我拿起那件衣服,回头看看玛门:“你确定要我穿这个?你认为我不会把它撑破?”
看看镜中自己的肩膀,再看看那瘦瘦窄窄的晚礼服……如果换作少年时期的我,绝对没问题,可是现在……一个一米八几的姑娘,玛门带进去不怕给人笑?
玛门靠在镀金镜前,晃晃手中的契约,冲我挑挑眉:“我管你那麽多,舞会上见,米迦勒殿下。”
他撒腿跑了,留我在原地茫然。那个女恶魔老板还笑嘻嘻地问我要不要试衣,一看我的脸立刻呆了。我看著那件小衣服,也呆了。
这……我刚才为什麽要签这麽快?
离开商店前,看著街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行人,看著已黑的夜空,我压低黑纱遮住半边脸,握紧手中的黑色蕾丝折扇。手套是及肘的黑色丝绒,手腕处还有银纱制的蝴蝶结。我的手指本来就比较细,一戴黑色的,看去更……现在还握著黑折扇,整一黑寡妇。
话说在魔界,肤色白的,除了恶魔和堕天使还真没几个。我拉了拉厚厚的银灰色绒毛披肩,尽量盖住自己暴露在外面的胳膊,深吸一口气,迈出第一步。
但是,刚走出去'福‘哇tx t小‘说 下 载'就想往後退。
鞋是高根的,可是我走得很轻。翅膀收回去了,我还特意选了暗色调的装扮,不想让人发现。
真的……太为难了。
有时候我反应是挺迟钝,太久没改变过外貌,居然忘记自己是炽天使,完全可以变成少年时的模样。我在更衣间折腾了很久,出去'福‘哇tx t小‘说 下 载'以後女恶魔老板更加诧异,直问我怎麽缩水了。我看著镜子里的脸还是不够女气,又尴尬地找她借化妆品,结果把自己画成了一个大花旦,最後还是她帮忙洗掉。她盯著我看了很久就冒出一句话“陛下,您只需要画口红和眼影”。敢情她是把我认成了莉莉丝。
还好今天路西法不去,不然我绝对一头撞死。
因为没有胸,所以拿披肩遮住,这样人家只看得到我的腰,肯定还想这女人身材不错。
我闭眼,睁眼,一咬牙,握住折扇,学著那些上位魔族女人,缓慢地往前走。
夜色如漆,火光映红半边天。空中飞行木船也被衬成霞红,在江河波涛中摇摆似的,顺风航行,往来如梭。
走了几步,终於有人过来行礼。
我轻轻勾住食指,靠在唇边咳了两声,简直想冲天飞去。
人生总会遇到磨难,我要学会克服,克服。
可是要是让别人知道,堂堂神之王子居然扮成贵妇,我……
前往万魔殿的道路是漫长的,抵达目的地後的心情却是放松不下来的。一条极长的深红毛铺劈开前方的路,尽头是庄严的城墙,有穿著伯爵服的人把守的大门。每去一个人,伯爵都会要求出示邀请函,并且用魔法搜身,跟过安检似的。我按住腰间的圣剑,定定神往前走。
队伍一点一点挪动,前前後後的人都把我看了个通透。
我总觉得别人有与我不一样的地方,可就说不出是哪儿不一样。
走到门前,伯爵微微欠身说:“请这位小姐出示邀请函,并卸下所有防御魔法。”
我微微扬起下巴,露出自己的脸。他惊得睁大眼,半晌说不出话。
哎,不能说话,一说话就完蛋。
伯爵忙行了吻手礼,我给弄得全身颤抖。他指著里面说:“陛下怎麽会走这条路?请进请进!”
我撑开折扇,又开始装贵妇。
刚一进去,就看到面前宽广的平地,及平地上伫立的七十二个黑色魔柱。每一个柱子上都刻著人物雕像,他们手持武器,栩栩如生。我在书上看到过这里的图,却没想到会这麽宏伟,跟兵马俑似的。而走道的尽头,则是一座弘大的罗马式宫门。这应该就是所罗门及七十二柱魔神,敢情这里头还有玛门的脑袋。
撒旦宫主厅在二楼,呈正方形,大厅正中有巨柱往上伸出四棱柱支撑各圆顶,圆顶上绘有魔界风格的壁画,并经历代重绘,色彩鲜豔精美。
主厅前有一面落地镜,我从里面看到了自己。
黑色的晚礼服,镶钻的头缀,面纱将半只眼盖住,折扇撑开放在胸前。面如白英,发似红棉,嘴若丁香花瓣。发被高高挽起,丝丝缕缕垂在背後,脸的轮廓完全暴露,微微扬起头,下颚骨的线条就会明显得几近脆弱。
脸没有变,可我觉得分外难受,以後绝对不可以再做这种变态的事。
大厅的角落放著网状的雕花铁球,铁球中燃烧著火焰。
我从镜中看到身後一个个路过的人,终於发现什麽地方不对劲。
这是化妆舞会……我居然没有戴面具!
一时间心提到嗓子眼,往大厅里扫了几眼,根本没看到玛门的踪迹。我现在该怎麽做?离开?买了面具再回来?
大厅里的贵族们开始聚在一起讨论,还有不少人看向我这里,朝我欠身微笑。
舞会就要开始了,如果走掉,我可能会违约。
不行,要冷静一点……
怎麽说莉莉丝也是王後,只要路西法不在,她就是老大不是?如果我不说话,就算是玛门也不能逼我开口说是不是?
大厅里的人打开数米高的巨窗,露出城外红黑交错的天空,空中扑翅飞过的蝙蝠。
晚风拂过,身上的黑色蕾丝被风扬起,绒毛在寂静与喧哗中震颤。
完成这个任务,我就能知道更多的魔界情报。
天界能一日比一日进步,一日比一日繁荣,我周围的每个人都会过得更好。
最亲爱的族人,我会带你们走向一个比魔界比人界更美好的地方……那是我们的理想之乡。
我定了定神,面带微笑,一步步走入主厅。
华丽的吊灯照亮眼,这一夜所有的魔族都收去了翅膀,化作标准的人型。人人都戴著面具,金银制的,珠宝镶嵌的,彩羽的,绒毛的,鹰羽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忽然有人用力鼓掌:“大家们快回头看,我们最美丽的王後消失两天,终於出现了!”
他戴著血红色'E B小 說w ‘w w。tx te b。 c N'的长羽面具,孔雀尾羽顺著额心冲天而起。可是那个调侃的声音我分得出来……是萨麦尔。
群众一起回头看著我,行礼,齐呼:“莉莉丝陛下万岁!”
我将折扇收好,搭在腹间,四指合并,抬抬手。
一人戴著左白右黑,眼眶一圈颜色对调的面具。他说:“陛下今天特别漂亮,总算没有穿那些奇怪的衣服,可喜可贺啊。啊,我想到了,今天是想吸引一下某位吧?两天没有见,见面必定如饥似渴啊。”是阿撒兹勒。
一个戴著黄金面具的说:“您让路西法陛下找得很急,下次请不要再这样。”
这个不大清楚是谁。
一个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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