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唯一(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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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宝是不是给爸爸剥花生吃?〃李质朴累了,抱著同样气喘吁吁却兴奋非常的李刚回到客厅里。

    李刚点点头笑起来,烂漫非常,让李质朴觉得,自己确乎是有人爱的,当然也有人可爱。因此也搬了小板凳坐在一旁帮著剥。板凳比沙发矮许多,看起来两人竟然高矮齐平,李刚挺满意这样的坐法,屡次叫他不要动。

    李质朴正逗他说说在托儿所里结交的小朋友的事儿,门外忽然有人问:〃请问,屋里有人麽?〃

正文 第10章

    经由和母亲的那一次不明显的冲突,李质朴学乖了许多,先是在居住地周边打听了幼儿园的入学条件,又给李奶奶买了几身衣裳,虽说李奶奶直骂他浪费钱,究竟掩不住一脸喜色,反而让李质朴羞愧难当。

    李刚因为年纪太小,所以必须进托儿所,而且李质朴想母亲未必有闲心每天接送,所以办了全托,和老师商定好了,到八月底开学就让李刚来报到。

    李刚似懂非懂地耐心听完李质朴的说教,才张开手臂要抱,一张嘴原来下牙床也冒了两颗雪白的牙齿出来,衬著粉红牙床,粉嫩的可爱。只是他每每磨牙都喜欢找李质朴脖子以上的部分,让他老爹颇有些吃不消。

    直至有一天,他一用力,李质朴浑身一僵,他觉得不对劲松开牙,就看见李质朴肩膀上一排血印子,从那以後才不咬了──这个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李刚在托儿所已经是能耐十足的打架王,回到家却还是满屋子找爸爸的小顽童。

    李质朴一有空就守著他陪他折腾,工地忙起来一两个月都回不来,他渐渐成了技术骨干,活儿干得漂亮,又肯出力,还颇有几个比他小又後入门的男孩子称他一声师父。

    只是李质朴最近越来越不懂,李刚两岁以前还是一团可爱像个小熊猫,不知为什麽,牙长齐了,手脚更利落了,脸也越来越向小帅哥发展了──脾气却也越来越坏了。单不说每日在托儿所里打架惹哭女孩子闹得鸡飞狗跳,回到家周围一片除非身高占绝对优势的基本都被打过一遍,但是对李质朴,都有些蹬鼻子上脸。

    这天李质朴风尘仆仆从外面赶回来,恰好李刚在院子里挥舞一根巨大的竹竿学孙悟空──每年寒暑两季必播的电视剧,偏偏孩子都百看不厌,尤其是男孩子,偶尔捡到一根棍子都能兴奋半天,在学校里多动也有了借口,搭起小凉棚大喝一声〃老孙来也〃,惹得同学老师都发笑。

    李刚究竟身高太矮,不能充分驾驭那根长长的竹竿,李质朴一推开门,兜头就遭了一棍!

    两个男人,一大一小,对峙著。

    李刚愣了许久,忽然大吼〃妖怪哪里逃!〃又将竹竿挥舞得虎虎生风地冲了过来,本指望一向疼爱自己的爸爸能配合自己演一出三打白骨精,没料到李质朴一个箭步冲上去,抢过竹竿扔到一边,回转身来抓住还愣在原地的李刚,啪啪两巴掌落在李刚弹性十足的小屁股上。

    李质朴打了两巴掌没听见动静,放他下来。

    李刚紧紧咬著嘴唇,一双噙著泪水的黑亮眼睛,狠狠瞪著他。

    仍旧对峙,李质朴忽然想起来,这是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回来,却是李刚长这麽大头一次挨自己的巴掌。他心里自责难当,正要蹲下去跟李刚赔礼道歉,李刚却先一步开口,干巴巴地叫了一声〃爸爸〃,转身回了屋子,留下李质朴一个人满怀的离情无人可诉,手里满满的两大包玩具、新衣服,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李奶奶竟然不在家。连个打圆场的人都找不著。

    李质朴呆呆站在院子里,被袋子上的提手勒得手疼,终於慢慢走进去,客厅里老旧的沙发上,李刚盘著腿坐在上面,不时伸手往茶几上拿个什麽放在手里捏碎。

    李质朴走近一些,却是两个小花篮,一个盛著花生,一个盛著胖胖的花生米。李刚的手劲不大,生的花生又有些受潮,因此要费力捏开──李质朴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又想笑,又说不出心里的一股别样滋味。他走过去,李刚竟然不抬头,还作势往沙发的另一端拱了拱,一副〃我要离你远点〃的派头。

    他要摸摸好久没摸过的硬质发茬,也给毫不客气地躲了开去。

    因此就讪讪地坐著。

    忽然悲从中来。他扭著头,看院子里移动的辰光画出一条线,一天一天地都是这样过去的,他的生活从十几岁开始,甚至於更早开始,就是这样,不停地在意著别人,一直陪著小心地生活。好不容易能够养家糊口,还有了个爱的欲罢不能的儿子,没想到自己的心里,还是没有一点出息地,谁都可以给自己脸色看,给自己气受……

    陷入了自暴自弃的可怜男人,终於悲愤地踹了地上的两个塑料袋一脚,想要把这些证明了自己所有的仿佛讨好一样的心思的东西踢得离自己远远的。

    可是,他是个怕寂寞,怕伤心的人。他愿意用自己的尊严,去换取温暖,虽然现在还不至於低贱到那种程度,然而本性中悲观的那一部分深刻地提醒著他,那一天,的确是会到来的。

    身侧忽然有了响动,李质朴慌乱地抬手去擦拭已经溢出眼眶的泪水,却被一只小小的却坚定的手掌抓住了──一根手指。

    李质朴怕用力挣扎会把李刚拖下来,只好抬起另外一只手去擦眼泪。擦了半张脸,李刚已经爬到膝头,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脸,黑黑的眼睛仿佛能看到他心里去,满含著安慰和喜爱的眼神,让李质朴禁不住生出一种幼儿班的雀跃。

    〃爸爸不哭。〃李刚学著李质朴惯常的法子,捏起袖子给他擦眼泪,擦完,坐回李质朴的膝头,一点也不担心会掉下去地来开两人的距离,左右看了看,似乎觉得还算满意,这才凑上去,撮起粉嫩而轻薄的两片唇,在李质朴脸上亲了一口。

    李质朴呆了一会儿,只觉得心里扑腾的越发厉害,连带著仿佛脸上也开始发热,颇感无措。

    李刚两只手抓著胸前的衣服以防自己不掉下去,李质朴就顺势抱住他,往怀里揽揽,在他耳边问:〃刚才爸爸不该打你,还疼不疼?〃

    两人脸贴著脸,他看不见李刚的表情,自然不知道,李刚在他颈侧,眯著眼睛,笑了。

    可是李刚还是说〃疼〃,他煞有介事地盯著李质朴,大大的眼睛里都是委屈,装得满满的泪水,仿佛一不小心多碰了一指头,都会泪流成河。李质朴抱他,亲他,说好话,哄他,举著已经有几十斤重的他在院子里抛高高,他才终於笑起来,表示不继续生气。

    〃宝宝是不是给爸爸剥花生吃?〃李质朴累了,抱著同样气喘吁吁却兴奋非常的李刚回到客厅里。

    李刚点点头笑起来,烂漫非常,让李质朴觉得,自己确乎是有人爱的,当然也有人可爱。因此也搬了小板凳坐在一旁帮著剥。板凳比沙发矮许多,看起来两人竟然高矮齐平,李刚挺满意这样的坐法,屡次叫他不要动。

    李质朴正逗他说说在托儿所里结交的小朋友的事儿,门外忽然有人问:〃请问,屋里有人麽?〃

正文 第11章

    李质朴家住的房子,是李奶奶所在的纺织厂集资建造的房子,因为当年李奶奶办内退之前就一直住著,所以这麽多年也就一直这麽住著,从没人质疑过什麽。坐北朝南的一楼,有个小院子,而且大环境好,附近三个托儿所,四个幼儿园,离本县最好的小学、最好的中学、最好的高中都不过是十几分锺的路程,这几年许多人出去打工或者做生意挣了钱,秉著再苦不能苦孩子的理念,纷纷往这一片搬迁,而且县城里新建的商品市场也在附近,简直算得上一块宝地,何人不争,何人不抢!

    这天来李家的不是别人,是纺织厂的一个科长,身後跟著一个穿金戴银的富态女人,进了院子东看看西看看,看完了才将目光定在李质朴身上:〃你是林淑的儿子……姓……〃她转头跟富态女人打哈哈:〃你看看我这记性!〃

    〃我姓李。〃

    〃我是你妈原先厂里的,姓赵,你叫我赵阿姨就行了。〃

    李质朴让两人进屋,开始赵科长还不太愿意,富态女人慌忙使眼色,一面对李质朴说:〃我们就是来转转的,因为要买你们这儿一套房子,就你们楼上的一户,所以来看看房子里面怎麽样。〃

    两人在屋里转了一圈儿,连卫生间也看了一圈儿,详细问了一下上下水的情况,才出去了。

    李质朴跟进跟出摸不著头脑,幸而──然而也是不幸,那位赵科长临走之前跟他说了一句:〃这房子产权还属於我们厂,所以质朴,转告你妈一下,我们要收回房子了。〃

    饱满结实的花生米,油烧六成热,下锅炸成金黄色,出锅沥油晾凉,洒上一层细盐,金灿灿一盘下酒菜。

    也许因为今天的花生米大半是李刚给剥的,所以吃起来格外珍惜,也格外香;也许因为今天听到了不好的消息,所以吃起来格外艰难。

    李刚扒著饭碗坐在一旁,不太明白爸爸在想什麽会这麽出神,却还是善解人意地把板凳搬得离李质朴近一些。

    李奶奶回到家,就看见李质朴神色严肃地坐在饭桌前,出神。

    那时候的李质朴并不明白,或者说一直将生活的重心放在感情上所以导致对於现实的认知缺失的他,也不会有机会明白,房子对於一个家来说意味著什麽。所以他无法可想,也不知道该怎样应对,所以简单地思忖之後他将那位赵阿姨的话转述给了母亲。

    李奶奶没有吃晚饭就回屋躺下了。

    第二天,李质朴又趁李刚没睡醒,起了个大早去了工地,并没有将房子的事放在心上──他总觉得,即便没有四面墙,还有一个娘,一个儿,总是一家人,哪里住不得?

    他也还有一些钱,虽然不够在这个小县城的中心地段买一间房子,却还是能支付得起低廉的房租的,也许等到十几年过後,李刚娶妻生子,他是有希望挣到买房子的钱的。

    可是今天的白花日头晒得李质朴说不出地心惊肉跳,他以为自己中了暑,正想砌完这面墙就去工棚里躺躺,猛听见慌乱的步伐胡乱踩在砖石之上,跌跌撞撞地越来越近,回头一看,竟是一条街上的邻居。

    李质朴勉强笑著迎上去,心里却一下一下地提了起来。

    〃质朴快回家,你妈……〃来人说了一半,李质朴已经冲出去了。

    一旁的工友凑上来问怎麽回事,那人喘了口气:〃今天纺织厂来人通知他们搬家,李奶奶一时气不过,跟他们争起来,後来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好好的让人搬什麽家?〃

    〃那房子是纺织厂分给他们住的,可是没有办产权证,还归纺织厂所有,结果现在纺织厂的要卖那个房子……〃

    〃他妈的有这麽糊弄人的麽,住了这麽多年怎麽能说搬就搬?〃

    〃兄弟们,走,咱们给质朴撑腰去!〃

    医生诊断出来,急怒引发的心肌梗塞,李质朴呆呆看著早上还跟自己说〃路上小心〃的人,几小时之後就躺在病床上被白布遮了脸,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几个工友大哥听说情况之後,便去了纺织厂,半夜里敲开了李质朴的家门,几个粗壮的爷们儿,却为难的不知该怎麽说。

    李质朴看在眼里,心里一片凄然,仿佛整个世界猛然沦落得一片荒凉,自己孑然独行,不知方向,不知年月,不知归途。

    〃质朴,事已至此,还是好好操办後事,有什麽要帮忙的,尽管跟哥哥们说,房子的事儿,过後再说。〃

    李质朴一腔热泪始终不曾抛洒,只是偶尔低头就看见鞋尖处的颜色蓦地沈了,湿了。

    人生而不过百年,死後尽归黄土。

    李奶奶虽然是纺织厂的职工,却仍是乡下户口,所以仍是按照土葬的风俗,请仙人,做法事,葬在李质朴的父亲身边,李质朴领著李刚,尽了子孙孝道。

    然而饶是惨淡如此,李质朴还是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月冷冷地照著归路。

    入夜,李质朴抱著昏昏欲睡的李刚,沿著静悄悄的道路回到城里的房子。站在门外仰头,只见到院墙上方攀爬出来的叶子,勾勒出一角幽暗的颜色。楼上的窗子里透出晕黄的光,温暖而神秘,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猜想他人的生活。

    李质朴看了一会儿,脖子酸了。就把李刚放在肩上趴著,腾出一只手开锁,手里却有些异样,定睛一看,门锁竟然换掉了。

    他心里突突地跳,喘气也混乱了,想也不想就拿手去推门──自然是不开的。

    肩上李刚忽然抓了一把他的胳膊,他才想起来去抱住李刚,防著他摔下来。

    可是李刚一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