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羽檄
他冷笑一声,环顾全场,缓缓道:
“兄弟志在跟随封乾师兄横扫天下,雄霸宇内。这区区一个丐帮的帮主之位,几曾放在陆某心上?”
墙头有人接口道:
“丐帮尤一山,现奉丐帮长老会议之令,免去陆鸣宇在帮中之职,视为叛徒。凡我帮中之人,不得与他交住。如能擒杀,便能继任帮主。帮外高朋贵友,如有恩怨,不须以敝帮为念。”
这几句话说得很清楚,最重要的是任何人杀死陆鸣宇的话,丐帮不但不会仇视,反而十分感激。
这尤一山乃是丐帮著名的“四大长老”之一,全国武林,无不知道,因此,他的话自然可以作数。
陆鸣宇瞧也不瞧尤一山一眼,嘲声道:
“尤一山,但等这儿之事一了,本人就找你算账,假如你有办法把其他那几个找来,本人将要当着天下群雄面前,独力擒杀你们。
尤一山“刷”地跃下来,冷冷道:
“本帮出了你这等叛逆,真是天大奇辱,日后不知如何向武林同道交代,你若是可以抽出一点时间,何妨现下就见个真章?”
他的羞愤激动,完全表露在面上,人人一看而知。
这本是情理中的事,以丐帮的声誉历史,作为帮主,身分何等高隆?真可以说是天下敬重,大名人人皆知。
可是陆鸣宇居然是“极乐教主”,使得丐帮简直从此见不得人了。因此,尤一山这等老练之人,也禁不住羞愤交集,失去了平日的稳重。
别人总觉得是“丐帮”的家事,外人不便插手,是以没有一个人答腔开口。
陆鸣宇仰天一笑,道:“好,好,本人先收拾了你,再瞧瞧可还有敢不服气的人没有?”
他举步行出,封乾笑道:“师弟,你剑下爽快些,别缠得太久?”
陆鸣宇道:“师兄放心,在丐帮之内,小弟自问天下尚无百合之将。”
尤一山外号“魔杖”,向来杖不离手的,这时眼见大敌临阵,不敢怠慢,马上连聚功力,提杖作势。
陆鸣宇撤下长剑,猛然间神态大变,平日的斯文风度,完全消失,代之而生的是凶悍刚猛的强大气势。
他的眼睛杀机四射,使人看了不由得由心畏惧。
单单以气势而论,尤一山显然已落在下风。如若他不是忿恨无比,恐怕在气势上还要显得更不敌。
陆鸣宇冷冷道:“尤一山,今日我将用丐帮的剑法,取你性命。”
尤一山怒哼一声,道:
“想你十六七岁就投入本帮中,前后不知多少伉长老的教导琢磨,造就了一身艺业,嘿!嘿:假如你今日不用本帮的武功,只怕你连还手之力也没有……
封乾插口道:
“胡说八道,当年陆师弟内功已有了成就,家师才命他投入丐帮中,攫取权位,假如他不是凭藉本门的内功,焉能有今日的成就?”
陆鸣宇接口道:“尤一山,闲话休提,发招吧!”
尤一山喝一声“好”,提杖迫去。他已运足全身功力,并且奋起了所有的斗志,这一迫近,只要一有空隙,即可出杖发招,攻击敌人。
然而他忽然碰到对方的两道目光,宛如被轰雷所袭,顿时心头大震,气势大挫,禁不住蹬蹬蹬连退三步。
只这么一下、全场之人,都看出尤一山远非陆鸣宇敌手。
这并不是说他们之间的技艺功力相差太远,而是尤一山大概久在陆鸣宇指挥之下,心理上已经不能平衡,同时双方相处已久,彼此的长短强弱,皆所深悉。尤一山明知对方武功强胜于他,是以心理上也强不起来。
这回轮到陆鸣宇举步,向尤一山迫去。
他每移一步,众人固然感到紧张,大大的替尤一山担心,而最要命的还是尤一山的表现,生似是陆鸣宇的步声,也能伤及他似的,每一下都生出反应。
若然如此,双方只须一接战,尤一山根本没有抗拒之九因为他在气势上,斗志上,都崩溃在末当真接战以前了。这等可悲的情势,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是以任何人都束手无策,爱莫能助。
正当众人都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之时,阿烈突然厉声喝道:“等一等。”
人随声动,倏然间已落在战圈旁边。
陆鸣宇如果继续迫进,势必要分心防范阿烈,这么一来,功力大受影响,可能反而招致意外。
因此他退开数步,转眼向阿烈望去,冷冷道:“什么事?”
别的人可真是打心中欣幸阿烈出头打岔,也唯有他的年纪和身份,可以不管江湖规矩的那一套。
阿烈道:“尤长老果然不是你的敌手,这场架何必再打。”
陆鸣宇一怔,道:“这是什么话?”
阿烈道:
“我虽然不知道人魔沙天桓是怎样的一个人,但以我想来,他除非碰上敌人,也不大愿意轻易出马的,是也不是?”
封乾接口:
“你错了,家师向来以喜怒行事,不欢之时,那怕是个残废之人挡住去路,也给杀死,毫无怜悯。”
陆鸣宇道:“是呀!要不如何能够称为人魔?”
阿烈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一定不能成为天下第一的人物。”
陆鸣字道:“查公子你别忘了‘血羽檄’之事,试问那些遭遇横死之儿何尝是你的敌手?”
阿烈厉声道:“我有满门血海之仇,你有么?”
陆鸣宇应道:
“仇恨只不过是发生过之事而已,我们却有一种没来由的仇恨,对世上之人,都看不顺眼。”
他们说的虽是歪理,却足以自圆其说,阿烈怔了——下,道:“你们师徒都是如此憎恨世人么?”
封乾道:
“正是,我们喜欢暴力、流血,像那两个和尚的呻吟悲号,便是世间至为悦耳的仙乐了。”
阿烈道:“既然如此,我倒明白了。”
高青云徐徐道:“查公子,你明白什么?”
阿烈道:“他们都是豺狼,毫无人性,谁能杀死他们,就是做了莫大的好事。”
陆鸣宇冷冷笑道:
“本来我们也不屑于与你多辩,但由于你本身的行为,亦是如此,所以本人不得不说几句,照你的道理引伸而言,任何人杀了你,也是做好事了,对不对?因为你也是残杀无力反抗之人呀!”
阿烈怒道:
“谁与你们一样,至少我的杀人,有固定的对象,但你们以世上之人为肆暴快意的目标,可差得远啦!”
高青云松一口气,忖道:“幸而他是明白事理之人,现在我不必担心他会与封乾这一帮联合了。”
阿烈不再理睬对方,转眼向尤一山道:“请过来一下。”
说时,向墙边行去。
尤一山迟疑一下,便跟了去。
院墙的那边,传来刺耳惊心的呻吟声。
阿烈跃了过去,尤一山也翻过墙头。
但见阿烈迅即从怀中掏出一些什么物事,分别塞在不嗔不尘二僧口中。
转眼之间,两人的呻吟声一齐停歇。
院墙那边的高青云和封乾,已成了对峙之势。他们的出手,只是时间问题,决计不可能避免。因此,这时形势十分紧张,所以武林各家派之人,不论身份多高,名望多大。
但由于高青云是代表“逍遥老人”出战,事在整个武林的气运,因此,人人都瞪大眼睛,等候命运的安排。
封乾的气势突然减弱了许多,高青云发现了这一点,焉肯错过?顿时大喝一声,宝刀出鞘,迅疾攻去。
他的喝声宛如响雷,宝刀有如闪电。人刀合一,向敌人卷扫,威厉之处,直是山摇地动,无坚不摧。
封乾一抖手,打袖中抖出一支金色的奇形兵刃,一头是人的手掌,五指微曲,柄长约是两尺。
他挥动金手封架,但听“铮锵”连声,火花进发。
这两人以奇快无匹的身法,眨眼间已攻了七八招。封乾功力之强,实在使人惊心动魄。
因为他在高青云这一轮急攻之下,脚下居然寸步不移。
要知他气势忽弱,已证明他心神分散,被外间的环境影响,而这时高青云乘隙抢攻,气势方面,自然而然又增强许多。
在这等此消彼长的情形下,加上高青云是主动攻击,照理说纵然不能立毙敌人,但将敌人迫退几步,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但封乾既然寸步不移,可见得他功力之强,实在远超过高青云了。
这时候高青云徒劳无功,业已退开六七步,伺机再卷土重来。
在场的行家们,无不心中有数,晓得高青云与封乾相比之下,功力悬殊,换言之,高青云必败无疑。
因此他们心中又忧虑,又着急,没有人想像得到,今日的场面将是怎生样子结束?
陆鸣宇皱起眉头,道:“高青云你尚非本人敌手,如何配与家师兄拼斗?”
高青云道:“封乾的武功诚然高明,但说到你,哼!哼!你还差得远呢!”
他发现对方皱眉的表情,显然另有原因,当下忖道:
“莫非他感到那儿不妥,这正与封乾刚才气势忽弱的情形相似,这中间一定有关连,但这是何缘故呢?”正寻思之际,忽听一山大师说道:
“阿弥陀佛,敝师弟们幸得高人解救,已脱离无边苦海了。”
封乾仰天冷笑,道:“胡说八道。”
陆鸣宇道:“他们一定已经毙命,不然的话,连点穴也止不住他们的呻吟。”
一山大师看不见隔墙的情形,是以真不敢说话。
封乾眼睛一亮:
“是啊!查思烈到那边去了,那个不嗔和尚,正是参与屠杀他化血门查家之人,说不定是让他给宰了,哈!哈!……”
话声方歇,便见两条人影跃上墙头,所有的目光住那边望去,全都愣了,这些人当中,也包括陆封二人在内。
原来现身墙头之人,正是不嗔和不尘,他们俱被封乾的毒气剑,残毁了肢体,是以这刻看起来很可怕。
不嗔和不尘在墙头上,站得并不很稳。但他们既能跃上墙项,可见得毒力已消,只是由于受创深矩,流血不少,才会呈现这等虚弱现象而已,而目下最令人关心注意的,正是“毒力已消”这一点。
一山大师高诵一声佛号,道:“两位师弟,现下觉得怎样了?”
不嗔道:“多劳师兄关注,小弟等已无大碍。”
一山大师点点头,有点激动地道:“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封乾忍不住插口问道:“是不是查思烈那小子,出手救了你们。””
不尘和尚瞪他一眼,道:“人家可以当上大侠之名而无愧,你们才是小子。”
封乾厉声道:“是不是他出的手?”
不嗔大师道:“当然是他了。”
封乾愣一下,转眼向陆鸣宇望去,沉声道:“这小子当真有过人之能,咱们不可小觑了他。”
陆鸣宇道:“此子对药物之道,真有一手,小弟曾经拿齐唯我的神丹给他服下,但他居然行若无事。”
封乾哦了一声,道:“老齐若是得知,非活活气死不可了。”
陆鸣宇道:“查家小子至今尚不露面,只怕已经死掉啦!”
当然这句话无人相信,同时也知道陆鸣宇自己亦不曾作此想。说此话的用意,不过是激他回答而已。
果然一道人影跃上墙头,朗声道:“陆鸣宇,你放一万个心。我死不了。”
众人看时,只见他英姿讽讽,面如冠玉,真是好一表人才,而且有一种诚厚纯朴的味道,使人生出敬爱之心。
这并不是阿烈突然长得漂亮了,而是众人的心情,大大转变了的关系。因为阿烈出手救了不嗔不尘,这证明他虽然口口声声要诛杀七大门派之人,以报灭门血仇,但事实上他的心软肠热,并非冷酷残毒之辈。
这一来阿烈与七大门派间的深仇怨毒,似乎并不是最最可怕。反而封陆二人,方是天下之患。
大家的心情一宽一紧,顿时影响了观感,发觉阿烈竟是这般英俊侠义,不禁油然而生敬重之心。
封乾眼下已把阿烈当作第一敌手,是以对他的一切,都加以密切注意,不敢轻易放过。
当下付道:“他半响没作响,在墙壁那边,为知捣什么鬼?”
疑念一生,便要弄个明白。
但见阿烈已飘落地上,靠近武当派的何玄叔。由此可知他对“七大门派”之人,还是含有敌意。
封乾道:“查思烈,你可是精通药物之道?”
阿烈耸耸肩,道:“花草之性,略识一二。”
封乾道:“你用什么药物,解去我剑上之毒?”
阿烈道:“我用……”
高青云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阿烈问道:“高兄有何见教?”
高青云嘿嘿一笑,道:
“查公子,这些家伙没有一个安着好心眼,他如今不耻下问,定必包藏祸心。你最好不必作答,就算非回答不可,也别太爽快。”
阿烈道:“哦!可以开个条件,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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