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羽檄
李益既陶醉在这缠绵的词意中,又神往于吴丁香娇艳的容颜和悦耳的声音中,但觉有生以来,第一次享受到这等佳趣。
吴丁香接着又吟诵了几首著名的小令,使得这间房内,充满旖旎风雅的韵事。
她忽然若有所觉地侧耳倾听了一下,随即起身取壶,替李益加满了酒杯。这时他们凑得很近,吴丁香悄声道:“外面有人。”
李益已沉醉在她的风情中,尤其这刻香泽微度,双方的面孔,几乎都要碰上了。是以他根本不晓得她在说什么,一味欣赏她的美态,随口应道:“是么?”
吴丁香道:“当然是真的啦!”
她又斟满了酒杯,但仍不缩回去。
李益完全表错了情,以为她乃是给他一个主动的机会。当下借着酒意,增长色胆,速即伸手抱住她的纤腰。
吴丁香一身武功,何等高明,若是使出内劲,李益就算把吃奶之力都用上,也没有法子使她移动分毫。”
但正因为她发现外面有人,一来为了不让外人窥见自己懂得武功。二来为了他们已约定藉口,那便是他们须得装做一对情人。三来她的芳心,本来也没有多少拒绝这位俊逸公子之意。
因这种种缘故,她只好顺势向他身上倒去,顿时被李益抱个结实。
李益的目光,热烈地注视着她,面庞渐渐微低,向她的香唇吻去。
吴丁香碍于有人在外面窥视,心中很不自在。但形势也迫得她不能推开他,只好任他吻在唇上。
这个年轻公子,另有一种男性魅力,又与彭春深、高青云等不同。吴丁香已有充分的经验,使她能欣赏得到此中的乐趣,以及辨别不同的风味,因此,她心中一迷忽,便已深醉在其中,忘了窗外有人之事。
他们这一吻,只不过刚刚开始,窗外便传来叩敲之声,把他们分开了。
李益讶疑地向窗门望去,当然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当下大声问道:“谁呀?”
李益双手仍然不肯松开,因此吴丁香还是坐在他的怀中。
他们在对方回答前的一刹那,忽然都想到敲窗之人,可能是高青云,是以心头大为震动,于是不约而同地一齐急速地分开了。
窗外之人应道:“老衲寒木,公子可还记得?”
李益一怔,道:“原来是胡伯伯……”
他向吴丁香递了一个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的眼色,接着道:
“胡伯伯可是有事见教?”
胡伯伯道:“老衲希望进房与公子谈一谈。”
李益看来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走去开门。
只见一个老和尚走进来,虽然双眉已灰白,但脚下甚是轻健。
吴丁香初时对这个老憎,满怀敌意,因为他在这个当儿敲门,自然来意不善。然而这一见面,但觉这个老和尚不但面目慈祥,并且有一股很斯文潇洒的风度,使人生出可亲可敬之心。
他入屋之后,向吴丁香打个问讯,道:
“老衲法号寒木,只不知姑娘贵姓芳名?”
吴丁香说了姓名,李益已端了一把椅子过来,给他落坐,同时补充介绍道:
“胡伯伯是家父的好友,相交数十截,直到出家之后,仍然时想过从。”
寒木老憎道:
“老衲深夜敲窗之举,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还望你们见谅。”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打量吴丁香,从头到脚,毫不遗漏,几乎把吴丁香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寒木老僧接着倚老卖老地指指椅子,道:
“李益你坐下,咱们好说话。”
李益如言坐好,道:“胡伯伯有何指教?”
吴丁香斟了一杯酒,双手捧到老和尚面前,道:“大师请喝一怀。”
寒木摇头道:“这酒色两项,出家人早已戒了。”
李益道:
“胡伯伯名满天下,持戒精严,每当开坛说法,不知有多少硕儒名宦,都赶来拜聆……”
他这番话,自然是说给吴丁香听的。
寒木笑一笑,道:“听起来很可怕,是不?”
吴丁香顿首道:
“虽然与别人无干,可是在一块儿之时,总会感到拘否不安。”
寒木道:
“其实老衲并不是很严肃之人,但我坚持一点,那就是必须照自己认为是‘对’的途径去做,换言之,如果心中觉得这件有点不对,那就须得有勇气毅然拒绝去做。”
吴丁香道:“这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可很难呢!”
寒木道:
“那得看是什公性质的事,如果是为别人做。就容易得多,如果是为自己,而又与爱俗有关的,就很困难了。”
他显然借机点出了题目,也暗示他之所以敲窗而入,便因为他认为李益与吴丁香的行为不对,是以现身阻止。
吴丁香为之大感兴趣,道:
“寒木大师,你可不能要求天下之人,都跟出家人一样吧?”
寒木道:
“当然不啦!天地之间,万物殊态,若是通通一个样子,还有什么趣味。”
李益笑道:“胡伯伯,你们出家人,也讲‘趣味’么?”
寒木道:
“趣味本身并不是罪恶,也没有过错。而老衲说话的对象,是你们而不是其他僧侣,是以措词和含意,须得有点分别。”
吴丁香道:
“大师转来转去都说得通,这且不必多辩,我们相信大师今晚决不是来与我们争辩这些问题的,是也不是?”
寒木道:
“是的,老衲想劝你们,千万不可坠入俗海。假如吴姑娘竟是罗敷有夫之人,那就更将牵涉到名节的问题了。”
吴丁香道:“我没有丈夫。”
寒木道:
“你应是已婚的妇人,既然没有丈夫,而不是寡妇之相,那么情形一定更加复杂了。
李益若然纳了你,恐怕会有杀身之祸。”
吴李都愣住了,作声不得。直到这刻,他们才发觉到这位老僧,并不是一本正经的向他们说教。
从他一语就指出了可能的后患这一点看来,他不但人生经验丰富无比,同时无疑也是智慧广大的得道高憎。
寒木沉默了一会,才又道:
“据我所知,李益乃是儒雅规矩的读书人,不是他没有俗念,而他的天性和学力,都能使他把精力寄在高尚风雅的趣味上,所以自然而然的与庸俗爱欲疏远。”
他的目光转到吴丁香面上,又道:
“你的出现,显然是很奇怪,很突然之事,你也不是普通的女人。因此,老衲特地问你一声,你这样做法,对良心可会有愧疚么?”
吴丁香幽幽叹一声,道:
“如果一定要严格的追究,我的失德,已是很明显不过的了。”
她突然想起了彭春深和高青云,这两个男人,都会令她倾心爱慕。可是结果都为了某些原故而分手。
现在这个俊逸多情的公子,似乎又将因这老和尚的作梗,因而离她而去。
她暗自问道:
“为什么我如此命苦?我自从嫁给姚文泰之后,就没有起过不轨的邪念。可是他迫得我没有法子,只好离开他……”
房中气氛似乎变得十分严肃,李益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过了一阵,吴丁香又叹息一声,道:
“李公子,看来妾身最好还是削去三千烦恼,遁入空门的好。”
李益吃一惊,道:“你说什么?”
吴丁香道:“你瞧,我现下该怎么办呢?”
老和尚淡淡的笑一下,道:“你们最好认真的谈一下。”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本书卷,披阅起来。
他阅着的是一部不知何人的诗卷,口中还发出低低的吟声。
李益和吴丁香瞅住老和尚,一时之间也不知从何说起的好。
寒木低头看书,虽然似是十分入神。可是李益和吴丁香,都因为他的在座,而有些话不便出口谈论。
事实上他们之间,若是要谈论何所适从的问题,纵然无别人在座,也不容易谈论。
这是人类的一大悲哀,人与人之间,由于性情、才智、经验、趣味等等不同,因而对每一件事,反应亦不同。
因此,但凡是喜欢为别人着想,则虽然是一件简单之事,到了面对商谈之时,往往感到很难开口。
“你们难道已心心相印,一切落在不言中了么?”
李吴二人都微微摇头,寒木道:
“如此大好,老袖只不过给你们一个沉思冥索的机会,而你们马上就发现了许多问题,深深不了解对方的地方太多了,所以没有法子开口谈论……”
李益道:“胡伯伯可是向我们说机锋语么?”
寒木道:“不是,不是,老衲只是尽一点力,使你们找出蔽锢而已。”
他停了一下,又道:
“要知你们早先觉得很契合,好象简直可以论及婚嫁似的,原因是你们只被对方的表面所吸引。一个人的相貌、才情、谈吐、风度等等,皆属外表之物,加上男女之间,天生便有互吸之力,便使得你们感到契合投缘了。”
吴丁香轻轻道:“也许我们是一见钟情,大师敢是认为世间没有这回事么?”
寒木道:
“谁说没有?但你们这番深思冥索的功夫,正是求证你们究竟有没有一见钟情的大好机会。”
李益道:
“胡伯伯说来说去,不外是要小侄与吴姑娘分开,以免误人误己,是也不是?”
寒木道:
“你们都不是参惮的材料,老衲这般撕提,你们尚不了悟,可堪浩叹。”
李益道:
“小侄如果是材料,早就被伯伯渡化去了,现下还望指示了玄机,不要参话头了。”
寒木道:
“好,老衲这就直说。你们的离与合,定须考虑到各方面,不可被情欲和外表上的吸引力而结合,以免既贻害本身,又累及父母。”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
“在你们未能彼此了解之前,如若结合,便是苟合。若然经过考虑,并且安排妥当,这等结合,才属正当。”
李益道:“小侄一定谨遵胡伯伯的诲示。”
吴丁香也很诚恳地向老和尚道谢。
她心中知道,这位得道高僧,曾经对她暗示过,必须把阻隔于她与李益之间的人,妥为解决,方可结合。
这便是他何以刚才低头看书,而不离开房间,让他们商谈之故了。
这一夜在城内的吴家,也没有事故发生。
被安排到陈宅去作钓饵的春菊,看过她姊姊,回到吴家,并没有受到高青云这路人马的盘问,以免此事留下任何印象。
整座宜阳城几乎都在高青云这一路人马的监视中,只要陆鸣宇踏出陈家一步,他们便会马上接到讯号,向吴家聚集包围。
但这一夜安静地渡过了,无疑是因为陆鸣宇没有到春菊姊姊的房间,所以也没有看见春菊已破去蛊术的事。
第二天的日间,凡是参与本案之人,几乎都是在睡觉,养精蓄锐,以便准备应付另一个漫长紧张的黑夜。
到了晚间,李益又把妹子送到吴家,换了吴丁香,便驱车出城。
这一回他们不但已经熟络了,同时又因为昨夜的谈话,彼此间有了一种微妙的关系,在双方的感觉中,他们已不是普通朋友。
在路上他们的话题,已经有了默契,反正不离男女关系,就不成问题。
因此,他们初时还谈了一些各自的嗜好,之后,李益把话题转到他们自家身上。
他道:
“阿香,我始终觉得你很了不起,我在你面前,往往有自惭形秽之感。”
吴丁香道:“唉!我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身,配不上你才是真的。”
李益道:
“你这个说法,一般的俗人,也许认为很对。但我岂能也用这种庸俗的眼光来看这件事呢!”
吴丁香道:“假如我们终于分手的话,我一定永远忘不了你这些话。”
李益叹一口气,道:“分手,唉!这是多么可怕的字眼啊!”
吴丁香道:“我可不是想离开你,你别误会才好。”
李益沉默了一阵,突然微带兴奋地道:
“这样好不好,我设法求个一官半职,咱们一块儿离开此地。这样,你就可以公然的成为我的夫人了。”
吴丁香道:“游宦生涯你过得惯么?”
李益道:“那有什么过不惯的?”
吴丁香道:
“我只愿做你的滕妾,跟随着你到任所居住,我这一辈子也就满足啦!”
李益道:“不,你岂可屈充滕妾?”
吴丁香道:
“我的话实是出自真心,你理应由父母作主,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这样别人也就没有法子讲闲话了。”
李益虽然晓得这是千妥万妥的法子,可是他深心中,的的确确认为吴丁香肯嫁给他,已经是有点委屈了,何况充作滕妾,那更不必说了。
因比他坚持道:
“不,我一定要娶你为妻,我相信我能说服双亲。至于这儿的亲友们,反正咱们不回来,他们看不见,永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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