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羽檄
王鸿范道:“还有一个师弟,但他虔心向道,已不管尘世之事。”
封乾仰天叹息一声,道:“我输啦!”
他一松手,兵刃落地,发出“呛呛呛”的声响。
王鸿范剑势一颤,如银蛇钻动,快得眼几乎看不见地刺中了封乾的胸口。
不过王鸿范仅仅是以剑尖点中对方胸口,似乎连衣服也没有扎破。
封乾既没有倒下,亦没有负伤之状。
吴丁香虽然测不透此中玄妙,不过一瞧王鸿范已经退开了两步,还收起软剑,便知道大势已定。
封乾再瞧瞧何李二人,才又道:“不但我输了,连家师也老早输了。”
何鸿文接口道:“这话怎说?”
封乾道:
“家师直到几个月前离世之日,还坚信逍遥老人,不曾找到传人。谁知令师早在数十年前,已经有了衣钵传人。”
李鸿莲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们是衣钵传人?”
她可不是明知故问,而是的的确确认为这几个同门并没有得传师父衣钵。虽然逍遥老人曾经宣布,在武学方面,王鸿范是继承之人,在道术方面,范鸿志是传人。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了付托。
然而她认为师父只是不得不尔,由于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势难觅徒传功,才把衣钵传给了他们。
封乾应道:
“依我看来,有两点理由,可以测知你们已继承了逍遥老人的衣钵。第一点是道法和武功于一身,但似他这等人物,千截难有,所以他须得分别择人而传。唯其如此,方足以证明逍遥老人当真已继承有人了。”
这番理论,似理实而高超,在场之人,莫不觉得除非像封乾这等人物,决计无法作此推论。
李鸿莲又道:“第二点呢?”
封乾道:
“你们的年纪和功力,已显示出修为的日子,至少有二十年以上。可是江湖上全然无人得知,可见得你们一直没有混迹江湖上。”
他停歇一下,又道:
“逍遥老人修习的是散仙法门,讲究的是自在来往,不留痕迹。如果你们享有盛名,那反而证明你们不曾得到正宗心法。”
吴丁香听得似懂非懂,忍不住道:“任何家派之人,也可以不混迹江湖呀!”
封乾道:
“可是武功练到这等程度,其间一定有一个阶段,非得出世磨练不可。唯有逍遥老人的家数,不能入世,沾惹是非,以致分心,此是他们这一派的莫大矛盾,我不知道遥老人用什么方法,能够克服这一先天上的缺陷。”
王鸿范微微一笑,道:
“封兄高论,真是教人佩服,我疑惑了几十年才想通的问题,竟不料封兄能够一口道破……”
原来他们同门四人,曾经由于逍遥老人封关之故,无法入世修积善功,耗费了几十年光阴。
王鸿范也是出关之后,方始悟得此中玄理。却不料封乾竟也晓得,是以心中大为佩服……并且也真真正正了解何以师父绝世功力,仍然一直把人魔沙天桓视为敌手,从来不敢轻忽之故了。
但见封乾深深吸一口气,面上泛起一片潮红,但施即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种刺眼的惨白色。
吴丁香一瞧而知他已经受不了内伤,不禁轻轻啊了一声。可是突然考虑到整个情势,似是不便向他慰问,当下便不言不语。
不过封乾却感激地向她瞅了一眼,接着转向王鸿范道:“我可以走了吧?”
王鸿范道:“请便。”
封乾道:“依你看来,我还有没有生还的机会?”
王鸿范爽快地道:“相信没有机会了。”
封乾道:“我精修苦练了几十年,这些功夫心血,难道完全白费?我可有点不大相信。”
王鸿范道:“那么你试一试便知道了。”
封乾道:“在我离开之前,有个小小要求,只不知你能不能答允?”
王鸿范道:“封兄还有什么未了心事?”
封乾道:“我想把钱如命带走,她是人间一大厌物,罪孽深重,在你们来说,她也是死有余辜之人……”
何鸿文讶道:“你带走她有何用处?难道你还受不够么?”
李鸿莲接口道:“钱如命已活不成了,封兄何须多此一举?”
封乾道:“我知道她活不成,但我仍然要亲手取她性命。”
何鸿文道:“封兄的心胸也未免太狭隘了。”
封乾道:
“老实说,今日与王兄的一场决战,我仍然输得不甘服。假如不是钱如命之故相信王兄想赢得我兄弟,仍须付出相当代价。”
他停歇一下,又道:
“钱如命的厌功,对我虽有影响,可是到了与王兄决战之际,倒是不起什么作用。
然而由于她曾在我身上做了手脚,以致我不得不激起‘情欲’,这一点后来与王兄决斗之时,在至为微妙的变化时,可就发生重大的不良影响,使我的功九不能达到至为精纯的境界,说来说去,都是这个可厌可恨的妇人所害,因此,我定要取她性命。”
李鸿莲道:“原来如此,相信大师兄会答允你的要求的。”
王鸿范马上应道:“抱歉得很,出家之人,最重因果,此事恕难遵命。”
他说得很坚决,是以封乾晓得用不着多说了。
他沉重地吁口气,举步行出去。
何鸿文、李鸿莲在墙上,监视着他的行动,直到他已走得看不见了,这才飘落院中。
何鸿文马上就走开,院中只剩下王李吴三人。
吴丁香先向王鸿范他们,谢过救命之恩。接着皱起眉头道:
“王先生敢是打算救活这钱如命么?”
王鸿范道:“是的。”
吴丁香忧虑地道:“为什么呢?”
王鸿范道:
“因为钱如命一死,封乾就可能得救。你要知道,只要钱如命活着,不但她的厌功,能够遥遥阻挠封乾,而且必要之时,尚可借她之力,找到封乾的下落。”
吴丁香恍然大悟,道:“原来封乾不一定会死的,你是故意留下他的性命,好让查公子报仇雪恨。”
王鸿范道:“我只是尽力安排而已。但天下之中,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他转眼向李鸿莲望去,问道:“你派人通知查公子没有?”
李鸿莲道:“人是派去了,只不知可找得到他?那信差是个乡下人,说不定有了差错,不能达成任务。”
他们又谈了阵,何鸿文带了李益来到。
此时钱如命的手下人,早已各自将灯笼火炬插挂在廊,柱或墙上,走得一干二净。
李益与吴丁香相见,四道目光,顿时纠缠在一起,久久不能分开。
何鸿文过去检视钱如命的情况,突然一惊,道:“大哥,钱如命已经死啦!”
众人都吃了一惊,何鸿文翻过钱如命的尸体,看了一眼,便道:
“她是被毒蛇咬死的,这条毒蛇,还在这儿。”
大家都赶紧过去围拢着观看。只有李益因不懂武功,是以被禁止走近那边。
但见一条细细长长赭红色的毒蛇,冗自盘绕在钱如命的身边。
它被人惊扰之下,马上昂起头,红信吞吐,还发出一阵极细细的咝咝声。王鸿范道:
“怪不得封乾在这儿讲了半天话,原来他还有这么手,直到他确知钱如命已经毙命,才始离去。”
何鸿文也道:“这厮真厉害,咱们须得马上追搜,务必将他当场杀死,才可永除后患。”
王鸿范没有作声,过了一会,才道:
“封乾甚是自负,认为天下已无敌手,因此,他不可能饲养这等毒物,再说,假如是他施的毒手,他何必提出带走钱如命的要求?”
众人一想也对,如果王鸿范答应他的要求,则钱如命已毙之事,马上揭穿。
王鸿范又道:
“以我看来,钱如命真是恶贯满盈,是以在她所制服的高手中,有一个是饲养毒物的大行家。他当窥伺了很久,但一直末得其便。直到刚才,他方始得到机会,急忙放出毒蛇,弄死钱如命。这样,他们才得恢复自由。”
吴丁香道:
“若是如此,此人可能听到我们的话,晓得钱如命不会死。显然我们此举为的是对付封乾,可是对他们也大大不利,所以他才放出毒蛇。”
王鸿范挥掌虚按,掌力涌出,那条毒蛇,顿时变成一团肉泥。
这条毒蛇之死,不但不是结束一件事,反而是增加了两件麻烦。
第一件是他们要不要查清楚施放毒蛇之人是谁?要否查明他的用心?因为这人也可能与封乾是一党;听得钱如命的存在,对封乾大是不利,便立下毒手,赶紧把钱如命除掉。
第二件是封乾这一去,极可能得以不死,而且由于钱如命已经毙命,失去了追踪的线索,大是可虑。
王鸿范沉吟寻思,似是委决不下。
这时不但何李二人,连吴丁香也一样感到王鸿范行动太慢了。不管是追赶封乾也好,或是追查放出毒蛇之人也好,亦须马上付诸行动。如若不然,再过片刻,这些人早已潜踪匿迹,如何还找得到?
王鸿范耗费了不少时间,才道:“以你们看来,这个施放毒蛇之人,将往那里走?”
大家对这个问题,又考虑过。
何鸿文马上道:“他逃走的方向,谁也不难推测,但咱们人数不少,最低限度可以分头去追查。”
李鸿莲道:“是呀!我们还可顺便找一找封乾。或者简直以追赶封乾为主。”
王鸿范望向吴丁香,道:“你怎么说?”
吴丁香道:“若是大家分头追赶,则纵然追不到封乾,也一定可以追到涉嫌施放毒蛇之人。”
王鸿范道:“你们说得甚是,那么我们分派一下工作,定好路线。”
他向李益招招手,教他走过来,对他道:“刚才你一直处于危险之中,你自家一定不知道。”
众人都感到十分惊讶,向李益上下打量。
李益道:“小可真是一点也不知道。”
王鸿范道:
“我刚刚在想,假如这个施放毒蛇之人,其志仅在杀死钱如命,事情就简单了,可是他的用心不是这么简单。”
大家都感到奇怪,因为王鸿范好象已发现了什么证据,口气之中,甚是肯定。
李鸿莲道:“大哥如何得知此人的用心?”
王鸿范道:
“说穿了也很简单,便是那条毒蛇,仍然在钱如命尸身下面,这一现象,证明这个人还在附近,并且听得到我们说活……”
他淡淡一笑,又道:
“刚才他趁乱逃走,我们便不会留意。但现下他只须动弹一下,咱们就能马上把他抓出来。”
这几句话,好象是警告那人不可动弹似的。
吴丁香道:“这条毒蛇如果不在钱如命的尸身下面,便又如何?”
王鸿范道:
“那就证明他已经远走高飞。这是很微妙的推理,那个人因为决定留在附近,以免咱们追赶封乾之时,却把他追上了。同时为了要潜藏在附近,生怕收蛇之时,会被我们发现,是以索性不收回毒蛇,减少一个被咱们发现的机会。正因他在附近,所以尚能指挥那条毒蛇,令它潜伏不动。”
王鸿范这一番理论,甚是玄妙曲折,不过却有说服的力量,教人不得不信。
吴丁香勉强找出一个反驳的理由,道:“这个人可以放弃了毒蛇,一迳逃走啊!”
王鸿范笑一笑,道:
“我刚才已提过。假如他逃走的话,很可能会被我们追上,虽然我们的追兵,目的是封乾而已,如果这个理由还不充分,我再补充一点,那就是此蛇如此奇毒通灵,主人必定珍惜宝爱之极,岂肯轻易放弃。”
他说到此处,忽然举手向左方指去。
那何鸿文李鸿莲二人,迅如闪电般一齐向他手指方向扑出。
但见他们腾空飞去,一个起落,已到了五丈余远之处。
这时他们向屋下急降,失去了影踪。
片刻工夫,这对师兄妹齐齐返转,何鸿文手中,提着一个人。
何鸿文将此人丢在地上,踢了一脚,此人便能动弹,慢慢地爬起身。
他显然已经受了伤,所以面色苍白之极。年纪约是五十左右,外貌没有什么特征,腰间插着一口剑和一支耀目的竹笛。
他先不看别人,也不说话,却伸手把身上的灰尘,小心地拍个干净。
王鸿范道:“你是什么人?何处人氏?”
那老者这才抬头向王鸿范望去,缓缓道:“我姓郑,名祥,是江南人氏”
这名字既通俗,籍贯则广含数省,甚是泛泛。再配上他那平凡无奇的相貌,真是使人很难留下印象。
王鸿范点点头,道:“你可是施放毒蛇之人?”
郑祥道:“是的,在下本来不知此事有这么大的影响,一心一意只想杀死这恶妇,好恢复自由之身。”
王鸿范道:“如果你所供属实,则杀死钱如命之举,也怪你不得。”
郑祥道:“诸位若不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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