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羽檄





  每日阿烈除了依照金丹神功秘笈的指示,在坐功之余,到园中活动筋骨之外,几乎整天耽在房中,以满腔热忱,参修这门功夫。由于每日都有新的境界发现,更使他兴趣盎然,乐此不疲。光阴荏苒,转眼间已过了一百天,时值隆冬,外面已积雪了许久。天气虽是酷寒,可是阿烈仍然是一套夹衣,毫无寒冷之感。
  除了不畏酷寒之外,还有一点便是他丹田中时时有一团热气,随时随地因意念一动而流布身体任何部分,甚至可以遍布全身各处。
  阿烈晓得这一定秘发上所说的“真气”了,那么依书中所言,他已经可以刀剑不伤才对。
  但他却对此不敢置信,因为他用那口从家中带出来的匕首,一下子就刺扎得皮破血流.所以他晓得这是因为功夫尚未练成。
  这一天,他在园中踏雪行走,活动筋骨。突然间一阵劲风迎面袭到。阿烈抬目一望,刹时已看出一团雪,比拳头略大,劲急飞袭面门。
  他看是看见了,无奈那团雪来势太快,“叭”一声击中了他的面门,顿时雪屑四溅,弄得他一身都是。
  他已瞥见掷雪之人,隐入两丈外的树后。初时心中甚怒,但旋即想到可能是人家开的玩笑,何况这雪团力量不大,连疼痛之感都没有,怒气立消。不过还是要看看他是谁,便大步走过去。
  才绕到树后,风声过处,又是一个雷团击中了面颊。这一次还是不痛,不过力道显然比第一下强得多。
  阿烈怒气又生。但见人影已闪入右面丈许外的树后,于是猛扑过去,快逾闪电。他此举恐怕已被对方算中,但见树后闪出一人,伸脚一绊,阿烈去势太猛,顿时被他终了一个大筋斗。
  他躺在地上,没有起身,生似是摔伤了,是以不能爬起来。
  然而他双眼睁得比铜铃还大,瞪视着那个绊了他一跤之人,大有惊疑之意,原来这个突然出现,而还与他过不去的人,便是冯翠岚。
  她虽是作男子打扮,但这等装扮阿烈从前见过,是以一望即知,因此他惊疑的不是这一点,而是她何故这样作弄自己?尤其是这刻她面色森寒,眼中闪动着凶恶的光芒,似是要对他有所不利。
  他果然猜得不错,冯翠岚蓦地拔出长剑,直向他胸口刺落,阿烈未始不可滚身闪避,但他感到太过奇怪,所以忘了滚开。
  但见剑尖向他胸口直插落,快逾闪电。阿烈口中才叫出一声“冯姑娘”,剑尖已碰触着他的身体了。
  幸而冯翠岚并非存心取他性命,因此之故,剑势陡然中止。
  只见她皱起了黛眉,冷冷道:“你是谁?”
  阿烈忙道:“我是阿烈呀,你怎的不认识我了?”
  冯翠岚的表情更显得迷惑讶疑,道:
  “什么?你是阿烈?简直胡说八道……”
  阿烈道:“我真是阿烈,你已经忘记了我么?”
  冯翠岚成色恢复如常,甚至还微笑一下,收回长剑,道:“起来吧!”
  阿烈一骨碌阴起来,刚刚站好,冯翠岚突然挥掌猛掴,结结实实的打他大嘴巴子,声音清脆响亮。
  这一巴掌打得阿烈莫名其妙,方要开口,右边脸颊又中了一记。第二下把阿烈打得连退六七步,脚下踉跄不稳,差点摔跌在地上。
  阿烈双手捧面,叫道:“冯姑娘,你干吗打我?”
  冯翠岚一跃而前,迫到三尺之内,双眸射出凌厉的光芒,冷冷道:
  “我打你这个骗子,有何不可?”
  阿烈顿时做声不得,因为她似乎已知道琅琊丹经之事,照理说应该早就把此一秘密告诉她才对。
  冯翠岚迫前半步,道:
  “怎么啦?你没得话说了,对不对?”寒光一闪,她的长剑已疾吐出来,抵主阿烈咽喉。
  她又道:“我现在还不能杀死你,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烈呐呐道:
  “我……我……”他也不知如何说才好,尤其是她如此生气,使他心中十分难过。
  冯翠岚道:“休想死还是想活?告诉我一声?”
  阿烈冲口道:“自然是想活啦!”
  冯翠岚道:
  “那么你先举起双手,免得我怀疑你反抗,失手一剑刺死了你。”
  阿烈岂敢反对,连忙把双手举得笔直。
  冯翠岚道:
  “贪生怕死,原是人之常情,所以我一点也不愁愁你敢不回答我的问话。”
  她的目光在阿烈面上巡逡,既锐利而又冰冷。使阿烈看了,不禁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觉.
  到现在为止,阿烈还不明白她何以忽然翻面无情?因此之故,他不由得暗暗把她也归入祁京那一类人之中。
  冯翠岚的剑尖向上微推一下,阿烈的头也只好向上一仰。
  只听冯翠岚道:
  “我现在开始询问你了,你不许有一句假话,听见了没有?”
  阿烈道:
  “听见了。”他的头随着对方利剑下沉之势,也垂低了一点,这才可以看见她的面孔。
  冯翠岚道:“你先报上姓名来。”
  阿烈就道:“我姓查名思烈。”
  冯翠岚突忽然哼了一声,又问道:“是那儿人氏?”
  阿烈道:“河南开封府人氏”
  冯翠岚紧接着道:“你今年几岁了?”
  阿烈道:“今年一十三岁。”
  冯翠岚忍不住迎面啐他一口,骂道:
  “胡说吧道,你才只有一十三岁?有人信你这鬼话,那才怪呢?”
  阿烈没有哼声,因为他心知事实上已是十六岁。不过这个秘密,万万泄漏不得,甚至连冯翠岚也不能让她得知。
  冯翠岚冷笑一声,道:
  “好吧,就算你是查思烈,是开封府人氏,今年十三岁。我再问你,你如何到这地方来的?”
  阿烈想也不想,便将经过说出来。甚至连住了多少天都正确地说出,这答话果然无懈可击。
  冯翠岚突然如有所悟,问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阿烈如梦方醒,反问道:“冯姑娘,你是不是认为我不是阿烈?”
  冯翠岚道:
  “不错,你虽然应答如流,可是你可以从阿烈口中,问出所有详情细节。”
  阿烈道:“你为何不相信我是阿烈呢?我可认出你啊!”
  冯翠岚咬牙骂道:“你这个恶徒坏蛋,敢是以为我不会杀死你么?”
  阿烈骇得冷汗直冒,因为她的剑往上一顶,差点就刺入他颚下的软肉中,此是致命之处,如何不惊?
  冯翠岚又道:
  “我此生还是第一次碰上你这种胆旦大包天的骗子,怪不得古人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了。”
  阿烈掂高脚尖,极力使剑尖不再紧顶住颚下要害,这才能够开口道:
  “冯姑娘,我……我不明白你为何不认识我?敢是因为我长高了?”
  冯翠岚嘲声道:
  ‘何止是长高了?你看来既强壮,又英俊,相信有许多女孩子会对你倾心的,但……”
  她不必再说,只须剑尖顶他一下,便已充分表示她不会对他倾心,同时将会杀死他。
  阿烈被剑尖顶得已经无法再伸高脖子,假如他强要说话,下颚不动,必被剑尖刺破皮肉不可。
  因此他只能在鼻于中唔唔作声,冯翠岚默默瞧他一阵,手中之剑忽然略略沉下,阿烈的头才得以恢复常状。
  她蓦地骈指在他筋下一点,阿烈但觉半个身躯完全麻木,连舌头也僵硬如石,动弹不得。
  此时他自然无法开口说话、冯翠岚冷冷的瞧着他,接着在鼻中哼了几声,表示她已不怀好意。
  阿烈眼中透出惊恐之色,望住这美貌的少女。这刻他最痛苦的是冯翠岚竟不容他开口说话,以致无法分辩。
  冯翠岚自言自语道:“你这个该死的家伙,我若是一剑刺死了,岂不便宜了你?不行,我得另外想个法子收拾你!”
  她沉吟一下,又道:
  “有了!我架火把你烧死,在这等天寒地冻的天气,想必你会另有滋味。”
  她说到:“天寒地冻”之言,突然注意到对方身上只是一袭夹衣,顿时大感诧异,忖道:
  “以目下的天气来说,普通人穿上皮袍子,也觉得冷。而他却只穿夹衣,可见得此人内力深厚异常。既然他内功深厚,又何以全无反抗之力?尤其是最先的一下,竟把他绊了一个大筋斗?”
  她越是不解,就越是不敢轻率了。
  定眼看时,只见他天庭饱满,鼻子、双眼神光充足,丰姿俊逸,当真是罕见的美男子。 
 

 
 
 



第六章
 
  冯翠岚的信心不禁动摇了,付道:
  “假如我和他相遇,不是这等情况的话,我能对他不屑一顾么?”
  总之,冯翠岚现在已不能迷迷糊糊的杀死了他,定须弄的明白才行。
  当下伸手一拍,阿烈透一口气,但觉身子虽然仍不能活动,可是口舌恢复感觉,可以开腔说话了。
  他连忙道:“冯姑娘,我真是阿烈啊!”
  冯翠岚道:“你才十三岁,本来比我矮得很多,但两三个月时间,你就比我高了一个头,样子也完全改变。”
  阿烈忙道:“那是因为我服过五色仙坛花露的缘故。”
  他滔滔不绝的把那次经过说出来,最后又道:
  “你若还不信,可以问问家中的人,我连续几天都很快地长高,他们天天替我买新衣服。”
  冯翠岚简直难以置信,后来问明隔壁涵香园的言老伯已经皈依出家,当下说道:
  “我去问问家人们就知道了。”
  她只去了一阵,就迅速回转来,解开他的穴道,说道:
  “居然是真的,唉!我差点误杀了你。”
  阿烈道:“这也怪不得姑娘你,谁教我跟从前完全不同呢!”
  冯翠岚突然笑道:
  “妙极了,连我也认不出你,别人更不用说了,所以你现在走到街上,也不愁那些家伙们找到头上来。”
  阿烈精神一振,道:“啊!我倒没想到这一点。”
  冯翠岚道:
  “不过告诉你,你须得买一件皮袍子,别让人家一看你,就以为是内外兼修之士,那时候反倒会惹麻烦上身。”
  阿烈喜逐颜开,道:“我记住了。”
  冯翠岚仰头望望他,摇头道:
  “哎!我真是难以置信,你居然比我高得多,简直是个大人了。”
  她和他一同回到房间,阿烈心中斟酌再三,正要把那琅琊丹经之事说出,冯翠岚巳开口道:
  “外面近来闹得天翻地覆,那血羽檄又出现了两次。现下各大门派提起了‘血羽檄”
  三个字,都如谈虎色变。”
  阿烈尚未开口,冯翠岚又接着说到:
  “还有一点,你必定很感兴趣,那就是外面传说都认定这些血案,与你有关。这是因为你突然失踪之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清白无辜。可是我知道与否,于事无补。因为单靠我一个人的证词,武林之人决难采信。何况你又得服灵药,整个人也脱胎换骨。
  谁能相信在这短短的两三个月内,如此凑巧发生了这许多事情?”
  阿烈瞠目结舌,半响才道:
  “这样说来,我已是天下武林各家派欲得而甘心之人了,唉!这真是天大的冤枉。”
  冯翠岚道:
  “现下那七个与化血门查家有关的家派,已一共有五个家派遭遇到血羽檄之难。因此不但这七大家派十分紧张,闹得天翻地覆。连武林别的家派,也人心惶惶,情势十分混乱,换言之,现在的江湖已经弄得乱七八糟,任何人只要形迹可疑,便立刻受到许多门派帮会之人监视或盘诘。”
  阿烈望她一眼,道:
  “姑娘你女扮男装,在江湖上走动,只怕很不方便。”
  冯翠岚道:“你别费心管我的闲事,我魔女剑在江湖上也有一点势力,除了江南那一处特定地区之外,还没有人敢惹我们。”
  阿烈顺口问道:“江南什么地区?”
  冯翠岚居然答道:
  “告诉你也无妨,在江南西至广州宣城,南至杭州,东边一直到海边,这数百方里的地区内,我魔女剑派之人,不敢任何进入。”
  阿烈一听这地区既大,又是包括了金陵这等在地方在内的区域,她居然不敢进出,顿时生出好奇之心。
  他谨慎地措词问道:“你们不敢踏入这地区的原因,可有别人知道?”
  冯翠岚微微一笑道:
  “武林中但凡是稍有地位之人无不晓得,要不然我也会跟你说了,不过将来你还是别随便向别人提起的好。”
  阿烈忙道:“这个自然,只不知姑娘何事忌惮?”
  冯翠岚道:
  “在这个地区中,武林名家甚多,各家派都有。但其中势力最大的丐帮。事实上丐帮目下势力已发展到大江南北各地,并不局限于刚才我提及那一地区了,我魔女派早在七八十年前,就与丐帮结下仇恨,幸而相距甚远,所以罕得碰头。”
  阿烈道:
  “原来如此,但仇恨已是七八十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