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羽檄
大堂内一片沉默,人人都在等着聆听柳飘香将如何发落这两婢。
阿烈感到最遗憾的是至今尚未得觑青囊,灵芝三人的真面目,他非常希望这二女之中,有一个是施展血羽檄奇功之人这样,他就可以事半功倍,查明了这个疑案。
假如两女之中,有一个正是施展“血羽檄”的女人,由于她出手残忍,即使是被柳飘香当场处死,也是罪有应得,并不可怜。
柳飘香的声音忽然升起。打破了这沉寂,她道:
“本宫的规矩,你们想必都熟记于心,发生了这等情事,自应列为失职之罪,青囊,你向来能言善道,可把如何微治失职说出来给我听听。”
青囊身子发抖,但又不敢不答,说道:
“本宫主事之人,如此失职,便将处死!”
阿烈心想:
“好严的规矩!”忽觉欧阳菁拉他的手,用手指在他掌心写道:
“就算是历代暴虐之君,亦不致于如此凶残。”
阿烈回心一想,心中暗道:
“是呀!失职也分为许多种,但无论如何,也用不着处死,可见得这乙木宫必是个极为邪恶残酷的组织。”
柳飘香淡淡道:
“很好,你们居然没有忘记,这等严刑峻法,你们既都知道,何以还敢怠忽?难道你们都不旧死?”
青囊想是处此生死关头,不得不鼓足勇气辩罪,当下道:
“启禀娘子,当时奴婢等实是细心查看过那双年轻男女,确定他们已陷入阵法威力之中,才敢离去的。”
管大师突然插嘴道:
“你们的意思可是说,那座阵法突然失去了效力?所以他们能得从容逃掉?”
他声音中显得很不悦,阿烈一听而知这座阵法,必定是他所摆设。
阿烈终是少年大胆之人,到了这刻,实在按捺不住窥看一下这些人的欲望,因此,他慢慢的抬起头,欧阳菁有一半身子被他压住,所以阿烈的动作,她立刻察觉了,这可把她骇得心胆皆裂,因为面对这些人,无疑皆是当世一流高手,稍有一点点响动,便能觉察。
不仅是声响会惊动那些魔头们,甚至有时候眼珠子转动时的微弱反光,或者是一种异常的气氛,都足以使这些么头们觉察。
此外,欧阳菁由于见闻广博得多,是以一听而知这些魔头们另有秘密,例如那“教主”派余泰乾去审讯天风剑客程玄道,那个管大师,便提醒余泰乾莫要露出真面目,加以欧阳菁这等世家出身,亦从未听说江湖上有这个乙木宫的教派。
她隐约感到这些魔头们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名家高手,因此他们绝对不能泄露机密。
既然有这等隐情秘密在内。假如被他们察觉神龛内有人,听去了许多秘密,则他们将会如何对付这对闯入禁地之人,不问可知了。
欧阳菁虽然明知如此危险,但她却不敢出声警告阿烈,只能掐他的手示意。
阿烈没有理会她,还是抬起头,从欢喜仙人的雕空透隙处,向外面望去,只见这座完全铺设着地毡的大殿中,靠神龛右方丈许处,设着六只太师椅,其间还有一只红木八仙桌。
这六张太师椅排列得很古怪,一张靠桌边安放,背向神龛,坐有一个人,一只胳臂放在桌面上。
另外五张椅子在对面六七尺远作一字排开,都向着神龛,由左边开始,一共坐着三人,所以尚有两张椅子是空着的。
那两个犯罪待决的青囊灵芝二女,跪伏在左方数尺外的地上,看她们的姿势,大有恨不得能缩入地里似的。
阿烈自然看不见背向自己的人的面貌,但看他的衣冠打扮,分明是个文士装束的中年人。
至于面向神龛的三人,可看得很清楚,第一个就是柳飘香,但见她粉面朱唇,还有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妖媚艳丽之至,穿得得甚为华丽,面上的表情,虽不笑而似笑,分明是个淫娃荡妇。
她年纪看来只有二十上下,但女人的年龄,谁也无法从外表上测度得出。
在她左边的是个身披袈裟的大和尚,年在四五旬之间,长得又瘦又高,虽是坐着,比旁人高出不少。
他颈上挂着一串念珠,色泽黑亮,不知是何质料。
最末的一人是个年约五旬的老者,长着三绺黑鬓,衣着考究,像个大仁绅,右颊上有一果颗黑痣,长着两三根长长的黑毛。
他的面貌没有特别之处,但却有一种气派,一望而知非是寻常之人,这人自然就是余泰乾了。
阿烈看过这些人之后,目光转到那两个伏地的青衣女郎身上,付道:
“想不到只出了一点点差错,她们的性命便不保了,这等生涯,说来着实的可怜。”
柳飘香哈哈一笑,道:
“管大师,你何必跟这些奴婢一般见识,这岂不是把她们想说的话都给堵住了么?”
她说话时,阿烈便向她望去,目睹她那股撩人的狐媚荡态,不禁一怔神。
管大师说道:“好,好,贫僧不开口就是。”
这时跪在地上的两女之一,抬起头来,说道:
“奴婢领受家法,虽死无怨,但不明白的是这一对男女,如何能在一刻之间,逃出了大阵?”
柳飘香道:“会不会有人在阵外接应,指引他们脱身?”
青囊:
“不会,奴婢已经小心查过四下,并无其他党羽,才放心走开的。”
柳飘香唔了一声,道:“这就奇了,你且把经过详情细说一次。”
青囊立刻从头细说,阿烈因而才知道那三个被困人,其中招世隐是三日前已经闯到,失陷在石屋之内。
天风剑客程玄道是两个时辰前来到遭困的,那鬼厌神憎曾老三,则是刚刚来到,紧接着那对青衣男女也就抵达,入了大阵。
她特别强调道:
“奴婢先把那女子手中的线扯脱,但又不立刻抽回,以便让他们看得见而拾起来,但那男子双手在地面乱摸,双眼虽然神光很足,却似是无法看得见。”
阿烈忖道:
“见你的鬼,我看得清清楚楚,但那时怕是引我入壳的幻景,所以就不伸手拾起。”
青囊又道:
“婢于以此法试了两次,第二次故意抽远一点儿,此外,灵芝也现身出去,走到那男子前面,但那男子的目光,从开始就不在她身上停留打量,简直是全然看不见之状。”
柳飘香轻叱道:“你为何单说那男子?难道那女孩子已经死了不成?”
青囊道:
“那个女子目光昏暗,眼皮欲坠未坠,正是已被阵法所制之象,加上她一直由那男子背负或抱持,看来身上受伤,不能行动,但那男子健步如飞,双目一直湛湛然,所以我们才再三相试。”
她把经过情形说完,柳飘香似是陷入了沉思之中,默默不语。
过了一会,管大师却率先开口,道:
“以贫僧所知,此阵虽然不算深奥,但也足以阻挡一流高手,若然那男子的同伴,已经受制,则他们亦不能例外。”
柳飘香道:
“那么一定有别的人在阵外接应,指引他们出去了?据我所知,此阵虽然发挥威力,阵中之人,尽管是如坠五里黑雾中,迷失了方向,亦看不见地面景象,但阵外之人,仍然能把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管大师道:
“即使阵外之人看得清楚清楚,然而那人用何法指引?除了破阵出入之外,别无他途呀!”
他停歇一下又道:
“贫僧同时又想到,这对青年男女,既有一个受伤,又与曾老三先后脚来到,可能他们是一路的,他们的伤势,恐怕亦有关连。”
余泰乾道:
“不错,至于那天风剑客程玄道,想是与那招世隐有关,如此则他们四路人竟是分作两批的。”
此一推论,阿烈第一个感到万分佩服,心想:
“这些人是邪是正且不管它,单论才智,可真都是罕有的。”
只听余泰乾接着又说道:
“这四起人,既然是分为两批,便可以推测出一个很重要的形势,那便是招世隐和程玄道这一批,乃是有意前来本宫窥探的,后一批皆有伤者,可能是一逃一追,误闯此地。”
这时那个教主才开口道:“泰乾兄的推论,精辟透澈,决无差错。”
他大概是向管大师去,说道:“你可有什么高见?”
管大师沉吟了一下,才道:
“余泰老的推论果然很高妙,贫僧窃以为这两匹人马,不论是否有意,皆须诛杀灭口,其次,更须追究第一批有意窥探本官的,如何生出这等动机?循什么线索找上此地?”
那教主脑袋直点动,柳飘香道:
“审讯之事,无妨从容,第一要务却是如何捉回那对男女。”
她转头向跪伏着的两女道:
“你们即使没有时间追赶,但也应该搜查过本宫各处了吧?”
青囊道:
“奴婢等略略查过,首先查的是这销魂殿,经过严密的察看地面,并无丝毫尘土遗迹,这才放心往后面搜寻。”
阿烈忖道:
“听她的口气,好像全宫之中,以此殿最是重要,不知其故安在?”
柳飘香冷冷道:“地上没有尘土,就担保一定没有进来过么?”
青囊骇然一惊呐呐道:“奴婢那时是这样想的……”
柳飘香哼了一声.道:“你查验的范围有多大?”
青囊伸手指划道:“有这么大。”
她面上颜色稍霁,道:
“这还可以,要知来人可以飞力纵入,落脚于较内深处、假如你们没有查到,如今又被我们的鞋子弄污了地毡,便再也没法子推测他们曾否入过此殿了。”
她不但推理之言使阿烈佩服,同时更提醒了他一点,那便是这些魔头,乃是视此殿为禁地,外人不许涉足,此殿之内,唯一之物就是龛内的“欢喜仙人”,阿烈心头一亮,晓得他们顾忌的,便是这对欢喜仙人的秘密,不得流传出去,只要没踏入过此殿。他们便放心不少。
青囊突然怯怯道:“娘子,奴婢等请令追杀,希望以功赎罪。”
柳飘香笑一声,道:
“何须你们出马?本宫两位供奉已经封锁出入道路,还派高手展开追查行动,百里之内,悉皆澈查过,哼!哼!谅那对男女休想逃得出本宫的天罗地网。”
她稍稍顿一下,又道:
“本宫的规条中,严令各人一旦发现有警,首先要到边境关口处设立标专,用意便是在警讯,立时以阵法封锁通路,又人澈查百里方圆之内.以杜后患,这回可恰恰用上了,照时算计这对男女纵然脚程快得出了本宫边境,但仍然休想逃得过本宫百里方圆的澈查行动。”
这等澈查百里范围的行动,固然教人心惊,但柳飘香越是吹嘘,阿烈就越是暗暗骄傲,因为他当时决定先躲入宫内,这个决定,实在高明之至。
管大师缓缓道:
“招世隐既然已被困了三日之久。照理说该已饿得发昏,离死不远才对,但据这二女所报告,似是此人尚有体力足以抵抗,如若当真尚有气力,定是带得有乾粮及止渴生津的灵药,方可维持体力至今,证实了这一点,即可肯定他是蓄意前来,又听到路上有‘迷林’的传说,准备万一迷路,亦有十天八天的时间,得以觅路。”
余泰乾道:“大师法眼如电,洞瞩一切,佩服,佩服。”
柳飘香道:
“本宫以奇门阵法之力,使四面的树林,得到了迷林的传说,这真是绝好的掩护妙计使四周乡民,不敢擅入,我倒希望这一匝迷林,能困得住那双逃掉的男女,至于招世隐,我建议余老速速加以讯问,方定应付之计。”
她向教主望去,但见他并无表示,因而余泰乾亦不敢离座而去。
管大师道:“教主袖中别有妙计无疑了。”
教主缓缓道:
“先前我请泰乾兄出马,现大情势不同。还是由柳娘子以柔克刚较佳,须知那招世隐虽是阶下之囚,但他既敢孤身犯险,又带有乾粮,维持体力,可见得是智勇双全的硬汉,单单是‘硬汉’,那倒没有什么了不起,但硬而有智,就不是单以巧妙言语,或是毒刑威迫所能奏效,与其许徒费气力,不如用阴柔手段,一则可以早早套出真情,二则还可相劝录用此子,诸位供奉高见如何?”
那三人一致叹服,龛内的阿烈,也不禁服气得五体投地,心想:
“这个教主洞察别人心理,手段因人而施,怪不得这乙木宫能够屹立世间而不为人知了。”
方转念间,教主又道:
“柳娘子可设法把招世隐弄到此殿,我们在夹壁中观看,如有破绽,当即以暗号通知你,除了此事之外,你手下的二女,最好现在就发落。”
柳飘香欠身道:“敝座遵命。”
转过头去,望着二女,冷冷道:“你们抬起头来。”
青囊、灵芝晓得这是她宣判的说话,骇得全身颤抖,吃力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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