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羽檄
阿烈这时放开了手,又低头注视着她的一双眼睛,看了又看,终于呆呆的不动了。
苏玉娟道:
“飞卿……别害怕,人谁又能不死呢?你能在这个时候赶来看我……我已经太高兴了,你还是抱……抱着我……吧!”
阿烈只觉得双眸中一阵发酸,两次涌出了热泪,他紧紧的把苏玉娟抱入怀中,疯狂地吻着她,吻她的脸、额、颈、头发……这是短暂的生死之恋.感情在血液中急骤的升华。
忽然,苏玉娟推开了他的身子,灯光下,她的脸不再是苍白,却是如同桃花一般的嫣红,那双明媚的眼睛,更是水汪汪的、那么含情的注视着阿烈,更显得诚挚感人。
阿烈猛然一惊,忖思道:
“曾闻人言。有‘回光返照’之一说。看来她莫非……”
想到此,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顿时泛起玉碎珠沉,烟消云散的悲哀,只听苏玉娟继续道:
“飞卿,我大概要去了……我几乎忘了两件重要的事情……仔细的听我说。”
她语气生象是一个大胆姐,阿烈只是痴痴的望着她。不敢开口说话,更不忍拂她的心意。
苏玉娟轻轻喘了几口,接下去道:
“第一件,是关于那一口诛心剑……唉……如果那口剑在冯翠岚手中,陆鸣宇必不是她的对手。”
阿烈道:“可是现在冯翠岚已落在陆鸣宇手中,生死不明。”
苏玉娟微弱的道:
“你放心,陆鸣宇是个蹂躏女人的魔鬼,所以她不会死的,现在我们还是说这口剑吧!”
她嘱咐阿烈道:
“你要留意听着,这口诛心剑乃是魔女剑派镇山之宝,武林中垂涎的大有人在。尤其是陆鸣宇。假如他拥有此剑,魔女剑派永无出头之日,但反过来,如果此剑在魔女剑派手中,尤其是冯翠岚,她练有一路专门对付丐帮武功心法的剑术,如果此剑在手,陆鸣宇非死不可。”
阿烈听了这话,顿时明白了这两件事,一是冯翠岚能够容容易易就杀死丐帮苏长老。
二是陆鸣宇所以要找高青云杀死苏玉娟,正是忌惮诛心剑之故,也因此他把苏玉娟弄到北方才下手,因为他已确知苏玉娟没有携剑在身。
苏玉娟又道:
“这口剑,我把它藏放在西湖白塔寺七级浮屠第六层,那一层共有石棺十三口,诛心剑是藏放在第九口石棺底层,石棺上签刻着“江南黄氏搜躯鸥’六个字……你可记得?”
苏五娟紧抓着他一双手,又急问道:“你可记下了?”
阿烈点点头,苏玉娟才长叹一口气道:“第二件……”
说到此处,她发出了一声幽叹,眼泪簌簌的道:
“我腹内的孩子……不是你的……你可以心安了。”
阿烈身子颤抖了有下,只觉苏玉娟躺在草堆下的身子颤抖得很厉害,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呐呐道:“是真的……我不骗你……”
忽然,她的手由阿烈腮上滑下来,那百合花瓣般的一双眼睛,却在这里慢慢的闭上了。
阿烈身子猛然一震,叫道:‘大姐!”
然后,他用手摸可摸她的脸,余温渐消,代之是亘古的冰冷……她脸上的颜色在失去生命的霎那,立时变成蜡也似的白,衬托着她浓黑的长发,益发黑白得分明。
阿烈倒抽了一口冷气,颤声道:“大姐你……”
忽然他在苏五娟尸前跪下来,心中沉痛的向她说道:
“大姐,我有话没有告诉你,你竟然死了……你对我如此真情,我却欺骗了你……
甚至于你在临死定时,尚不知我本来的名字……这是不公平了。”
他仰天叹一声,叹息中充满了遗憾,这种遗憾将如附骨之蛆,只怕要伴随他一辈子了。
阿烈抱起了苏玉娟的尸体,房内那盏豆油灯,似乎显得益发昏暗,远处正有人在一声声的敲着梆子。
阿烈忽然感觉到一种死的惆怅……他回身吹熄了那盏豆油灯,在黑暗中站立了一刻,才抱着苏玉娟的尸体步出茅屋。
夜空中只有几颗小星闪烁着,野犬一声声的吠着,阿烈在夜风中感到头脑一清,他紧紧抱着苏玉娟的尸体,心里想:
“她身世可怜,横尸异乡,总要设法把她埋葬才好。”
步出了这片旱田地,两侧野生着许多槐树,这时,正是开花季节,望过去白烂烂的一片,总是醒目,他举目前行,也不知走了多远,最后走到了片旷野,地上蔓生着野草,正前方有几竿修竹,月光由竹叶中透过来,婆娑的光影,益显得气氛甚是宁静。
阿烈慢慢放下苏玉娟尸体,忖道:
“此处很好就暂时把她埋在这里吧!”
于是他就动手挖地,所幸身边还带有一口刀,以他两臂力气,在湿润的泥土上挖一个可供埋人的坑洞是不会吃力。
不久,这个坟坑总算挖好了,他量了量苏玉娟身长,倒也合适,待要放尸入时,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悲伤。
目光之下,苏玉娟静静的躺着,她那张雪白的脸,不再会,笑眼睛也不会张开、转动,那媚人热情的眼波,也不再使人冗醉着迷。
阿烈从深心中发出了一声叹息,这一霎时,他竟重温了往日与苏玉娟在破庙中的一段温馨梦——她那荡人的眼波,和那能言善道的小嘴。
夜风拂动着死者的秀发,那僵直冷冰的躯体,灰白的面色,忽然使他感觉到,她真的是死了,永逝了。
正当他要把尸体放进坑洞内时,突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一个女人的口音说道:“喂!”
阿烈骇了一跳,蓦地转过身来,那是一个纤细窈窕的黑衣妇人,这妇人在他回身的一杀那,然退后了五尺以外,因此阿烈这时看见的她.是和自己有着一段小小的距离。
她面目清秀,腰肢婀娜,是一个很丰满成熟的妇人,那又大而亮的眼睛,含有一种深邃杳渺的意味,气度甚显雍华。
阿烈心中一楞,此时此地,会出现这样一个女人,真是谁也想不到的,他缓缓站起身子,道:“你是……”
妇人目光望着地上的苏玉娟,道:“她是谁?”
阿烈眼光跟着也望着地上,道:“是一个不幸的人”
妇人又问道:“她是怎么死的?怎会死在这里呢?”
阿烈微微叹叹息道:
“她身世很可怜,一生都在追寻着一种美丽的幻梦,可是终不可得,最后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他以抽象的词句,抒吐他的感慨和悲哀,对那妇人说来,显得答非所问。
妇人的眼光回到他身上,态度较先前略微和气,问道:“你是谁?”
阿烈欠身道:“小可白飞卿,请问夫人尊姓是……”
妇人微笑道:“你先别问我,你和这死却的姑娘。又是什么关系?”
阿烈道:“可以说是朋友吧!”
妇人眼波微转,道:“仅仅是朋友而已?我看你样子很伤心呢!”
阿烈看了对方一眼,面上有些发窘,这问题他本来不想回答,可是对方口气中在有关怀之情,似乎不便不理她。
于是他只得点点头,道:
“小可昔日曾受这姑娘救命之恩,交情自是不同。”
妇人点头道:“原来这样。”
又浅浅一笑道:
“白飞卿,我看你谈吐不俗,人也不错,却不像是听人使唤的人,这又怎么说?”
阿烈立时明白,她必是看见自己身上所穿的这身店伙,当下不便直告。口中含糊应道:
“这事当然是有原因,但恕我不奉告了。”
妇人道:“可是有为难之处么?”
阿烈摇头道:“不,不,唉!小可先把这姑娘掩埋了再说吧!”
妇人道:“你要告诉我以后,才能埋呀!”
阿烈奇怪的望着她道:“为什么?”
妇人一本正经的道:
“这鬼地方是我的,你想我怎会允许你糊里糊涂的就随便埋人呢?”
阿烈低头想了想,无奈地道:“好吧,你要问我些什么?”
妇人道:“就从这女人开始吧!是怎样死的?是谁杀了她?”
阿烈想想,告诉她也无所谓,就直答道:
“是被丐帮帮主陆鸣宇杀的,你也许并不知道这么一个人。”
妇人又目立时一亮,道:“我认识这个人。”
她走近去,细看了苏玉娟的尸身,道:
“陆鸣宇是丐帮帮主,势力很大,这个人我虽然不熟,可是却知道他为人很正直,武功也高,以他这样一个有身分的人,怎会对一个女人下毒手呢?”
阿烈看了她一眼,苦笑道:“这个小可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他们原是夫妻。”
妇人口中轻声:“噢!”道:
“这么说来,这位姑娘就是江湖上传说的苏玉娟了,我听说过。”
阿烈点点道:“就是她。”
妇人一双美目,好奇的望着他道:
“你说苏玉娟曾对你有救命之恩,那是在什么地方?”
阿烈道:“是在咸洛道上。”
妇人道:“那么你们又怎么会到了这里见面?而且是在她死的时候?”
阿烈轻叹道:“这话说来话长,夫人你一定要知道么?”
妇人淡谈一笑,又点点头,虽是态度从容,却似别有威严,给人一种不能违抗的感觉。
阿烈点点头,道:
“好吧,你问我什么我说什么,但在回答之前,却也想知道夫人你是谁?”
黑衣美妇道:“你可听说过风阳神钩门么?”
阿烈心头一震,忖道:
“啊呀!她原来是凤阳神钩门中人,幸亏我末把真实姓名告诉她。”
当时伪装着偏头想了一下,才道:“好象听说过。”
妇人道:
“我就是那里的人,江湖上人都称我一声裴夫人,外子裴坤亮,为神钩门的掌门人。”
阿烈抱拳欠身道:“原来是裴夫人,小可失敬得很。”
裴夫人点点头,目光在阿烈身上转了转道:
“看样子你不象是个坏人,长得很忠厚,我问你话,你不要随便搪塞我。”
阿烈恭敬道:“小可既知夫人出身来路,自不会再隐瞒什么。”
裴夫人道:
“好,我要你把如何会与苏玉娟以及丐帮纠缠的关系原因告诉我。”
阿烈当下约略把昔日在咸洛道上,那破庙与苏玉娟认识,以及邂逅程真人,鬼厌神憎曾老三一段经过说了一遍。
裴夫人听得十分入神,插口道:
“这么说来,丐帮的人就与你为敌了?只是那曾老三只怕比丐帮中人更难缠啊!你开罪了他,以后何以自处?”
阿烈叹了一声道:“这下文说来更是离奇……”
他话声停歇一下,才又道:“夫人可知江湖上有一个极乐教么?”
裴夫人摇摇头,道:“没听说过。”
阿烈道:
“小可之所以来此,最主要的是被这极乐教所逼。这极乐教是个淫邪恶毒的秘密组织,厉害得紧。”
裴夫人只锐利地注视着他,并不打岔,阿烈于是又把如何偕欧阳菁入困极乐教一段经过,略为叙述了一遍,其中自然又提到程一尘以及鬼厌神憎曾老三在内。
裴夫人一直等阿烈说完,才讶然道:
“听你这么说,这件事倒象是真的啦!而连武当程真人以及曾老三也都受困,那么这极乐教果然是大有能人,十分厉害了。”
她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又道:
“这么说,你此刻处境是十分危险了,极乐教必要追杀你的?”
阿烈点点头,道:
“所以才避难来此,化身为一店伙,不想仍难避过这些恩怨。”
裴夫人分析道:
“极乐教所以要追捕你的原因,必是因你知道他们许多秘密,想杀你灭口,是也不是?”
阿烈点头道:“想是如此。”
裴夫人微微一笑,道:
“这件事好办,不久以后我负责使极乐教这个名字,尽被江湖上名大派所知,如此他们也就失去了再杀你的原因了。”
阿烈抱拳道:“如此多谢夫人。”
裴夫人道:“我还有一点疑问要问你。”
阿烈欠身道:“夫人请问,小可知无不言。”
裴夫人淡淡道:
“据我所知,陆鸣宇大可在他地盘之内下手,何以要远来北方,在这里向苏大姐下手?”
阿烈对于这位裴夫人的,心细如发,由衷的佩服。
当下沉思地说道:
“据小可所知,苏玉娟出身魔女门巾,她有一师妹,名唤冯翠岚,好似与她暗通款曲,那冯翠岚所练魔女剑法,最是厉害,好象是专为对付丐帮中的人,这一次冯翠岚来到朱仙镇,他们也来了……至于陆鸣宇何以要在此杀害苏玉娟,这其中好象有些私人的关系,非小可所知。”
裴夫人点点头道:“冯翠岚现在那里?”
阿烈道:“已被陆鸣宇所擒,生死不知。”
裴夫人仰首望天,面上神色不定,阿烈也看不出她是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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