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多情(下) 作者:清静





下动,问道:“柳残梦回中原与无名教有关?” 

“唔……”祈世子发呆告个段落,瞧了伊祁一眼,笑嘻嘻一片不怀好意。“你猜?” 

“他要再次跟无名教合作?”此语说出,伊祁终于恍然大悟,击掌道:“他得到庆国后,实力便要向庆国转移,如此一来,中原势力便会失衡。若让轩辕乘机并吞了无名教,他在中原将再难有所作为。况且轩辕一统江山,实力大增后,下个目标说不定就会是庆国。所以,无论从哪个理由说起,他都得再次跟无名教合作,平衡中原的势力——而你此行的目的,就是破坏他们的合作?!” 

“小伊祁,你越来越聪明了,区区身为教导者,有荣与焉,好不欣慰。”祈世子西子捧心,只换来伊祁一个愤怒的白眼。 

“你一路左右转移话题扔给我一堆莫明其妙的线索,根本是故意不让我知道的,你怕我……”说到这,突然停住。 

是啊,连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此事时,会不会记挂着师父而放过无名教,甚至通风报信……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事,如何有资格去指责别人?! 

“如果真怕你知道,就不会让你看这些了。”祈世子没想到伊祁居然想到这些,有些伤脑筋地抓了抓头发。他一向只会花言巧语,要安慰敏感的少年,却是力有未殆。“我只是认为……这些事情,由自己想通,比别人教导来得好……嗯,就是……我是想教你一些……”他再次抓了抓头发,叫苦连天。伊祁再这样沉默下去,他都不知要说什么了。 

伊祁抬头瞪了他一眼,突然有点明白,祈世子确实没有恶意。这家伙看起来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但意外是个不擅长表白真正心意的人。瞧他此时伤脑筋结结巴巴的神情,虽然还是一脸风流貌,却是风吹雨打后的风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脸色微红地嗤了声。但他到底好胜,不肯承认是自己敏感,低头将资料翻得刷刷响,耳边听祈世子东叹口气西唉口气,一路上被调戏捉弄的恶气尽出,得意偷笑。 

祈世子说了半天,见伊祁只是低头翻纸不说话,不由为自己这半天的白费口舌而哀哉。但再细看伊祁低着的头,唇畔可不是啜着一抹笑,当下脸色便扭曲起来。 

什么叫终朝打雁,却教雁儿啄瞎眼——这个就是了!! 

哼哼几声,闭嘴坐下,见伊祁双肩不断颤抖,最后大笑出声。“哈哈哈哈……” 

祈世子原还是不高兴的,过了会儿,忍不住也笑了出来。是自己做人太失败了吗?看到自己被涮,连小伊祁这好孩子都会笑成这样…… 



一笑泯恩仇后,伊祁终于再次开口,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祈世子刚才纯是在自言自语。“那你要怎么破坏武圣庄与无名教的合作?” 

“分两边下手。无名教那边自有人顾着,我只负责青城这边。”祈世子没说无名教那边谁负责,伊祁也没追问,只道:“真想见见师父以前的下属与兄弟啊……” 

过了会儿,突然想起。“柳残梦与无名教以前也合作过吧?” 

“嗯,是三年前的事。”祈世子自然不会忘了那段险些燃起内战的往事。幸好当年柳残梦尚未得到庆国,不然内忧外患,还真不容易解决——而对柳残梦来说,这也是天命吧,如今他得到了庆国,但天下也不再是三年前的天下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简单的八个字,背后是无数的扼腕。 

“被无名教倒打一耙损失惨重后,还能尽快做出跟无名教再次合作的决定,柳残梦果然是可怕的人物。他将野心放在一切之前,完全没有常人应有的情绪反应,屈辱,失败,都不会影响他的判断,马上便撤出中原转向塞外发展,并得到庆国……”伊祁越说越觉此人不简单。 

“错了,小伊祁,他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就会有情绪。只不过他隐藏得比别人深,又比别人会装腔作势!”祈世子冷冷地想起在塞外发生的一切。“从现在来看,他的目标一开始便不在中原。他早已算计好,三年前那战,如果能顺利谋朝,自然是好,若不成,他已将局势搅混,趁三败俱伤,大家都需要修生养息之际,独自一人离开中原往庆国发展。他这叫混水摸鱼一石二鸟,无论是胜是败,都将有所收获。”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伊祁道:“明日他一定会出现在论剑大会的,到时要怎么办?” 

“见机行事吧。他不可能在中原留太久,皇上已下令小文在边关列阵逼压。庆国的内乱刚平,人心难定,没有王的坐镇不成。红袖也让神仙府刻意挑肆武圣庄及无名教,乱他们阵脚,调不出更多人手前来。我们只消将柳残梦牵制在青城,不与无名教联系上便可。” 

伊祁没想到在自己没注意时,外界已有了如此大的变动,而自己一度还为祈世子成天只在吃喝玩乐而嗔目。不由心虚赧然,却见祈世子身子往后一摊,修长的双腿架在桌子上,用资料遮住脸长叹息道:“本来只是想出门玩玩的,为什么还是摆脱不了工作?!区区真是劳碌命啊——哪里来个美人给区区养眼吧……” 

伊祁脸色一变再变,提住祈的衣领,冷笑。“祈大哥,你今天的伤口又该换药了!” 

美人情思全部飞光,祈世子险些摔下椅子。 

恰巧此时凌虚子也来敲门。 

“王爷,该换药了。” 

—————————————— 

论剑大会第一次召开,是在五十年前。当时刀皇、剑尊、绝掌、毒门并尊,各在江湖占一风云。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各自相持不下,非独四位尊者相互比拼,门下弟子亦暗斗不休,一度将江湖搅成涛天混水,虽无大害,但小灾不断,无数人命因意气之争而消逝。其时武圣庄庄主出面,邀四尊论剑泰山。言语谈笑之间,技压群伦。到得数日后,五人下山时,竟是言归于好,并约好,五年一度,由武圣庄出门,评出各自门下刀剑掌毒的优劣之处。 

由于四门皆是独霸一方的风云人物,这论剑大会每届皆吸引了无数江湖豪客前来,如此过了数届,规模渐渐扩大,不再只限于四门门下。更包含了武林中其他种种绝学。后来四门因传人不肖,门派风流云散,本该停止的论剑大会却越发壮大,成了武林中最有名的盛事。大会五年一度,评出江湖数年来刀剑掌毒等等的新排名,不服者可越位挑战,点到为止。由于主办人和见证人的身份,担保了大会的质量,故大会发生那年,从者如云。更有不少人十年磨一剑,就是为了在论剑大会上一鸣惊人。 







五月十九?乙巳日?定 

一向幽静闻名的青城山上,自九州八荒而来的江湖客们自山道鱼贯而入,在青城剑士的指引下,来到论剑台。此地处于半山腰间,地势平旷,中间一座十数丈见方的高台,红锦铺地。两旁放着十八般武器的兵器架及一些奇门兵器,枪、戟、棍、钺、鞭、环、钩,哪一样不是精打细造,银光映日。 

高台之后,则是评审席,在雨篷的覆盖下,二十多张铺着团花金丝缎面的交椅整齐排开,拟位待客,而高台左右两侧,也架了数排长篷,为黑白两道的贵客作准备。由于每届大会总少不了一些特立独行又或不合群的门派,与黑白二道引起争纷,数次下来,大会早有默认,在这三座长篷的空隙间,各留出一些地段给他们另搭帐篷。各派弟子各据一方,有心上场的散客游侠们则围在高台附近,而纯粹只是来看热闹的,则远远退在外围——比如祈世子三人。 

南安侯等人离去后,凌虚子本来也要走,但伊祁见他疗过后,祈世子的肩伤确实有所好转,便强要他留下来。凌虚子虽还想趁着盛会去招摇撞骗,被少年一瞪,唯有乖乖留下。到了大会这天,见二人要去看热闹,想自己不去不白不去,便也跟了过来。 

此时三人就坐在与论剑台遥遥相对,却隔了数里的一株大树上,虽然远,但视野一览无阻,倒也看得清楚。这边一带是树林,周围的树木上,也坐了不少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又不想惹到炮灰的闲人。 

原本以祈世子的身份,完全可以随便拿到三张邀请帖混上贵宾席去坐,也好就近监视柳残梦。但他说什么也不想再靠近柳残梦。伊祁想到当日‘南安侯’那句‘小情儿’,也是心下一寒,有点理解祈的心态,便同意远远盯着便好。 

时间接近晌午,会堂上已聚了近万的江湖人,熙熙攘攘,十分吵闹。其间也不泛江湖冤家或仇敌,见上面了,哼一哼,各自走开——论剑大会不论私怨,任何恩仇到此都需要放下,才能前来参加,不然便是与主办方,即武圣庄及九大门派为敌。所以仇人相见,顶多冷嘲热讽数句,真要打起来,还是有所顾忌的。 

这也正是朝廷明知柳残梦在此,却也无可奈何的原因。论剑大会五年一度,现场江湖意气之人多,气氛热烈。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动兵捉人,只会招来强大的反弹。江湖中人原便是刀头饮血桀骜不驯的,只宜怀柔,从打入内部作起。 

祈世子咬了根草根,笑嘻嘻看着众生百相。 







日正当中,罄声远远响起。 

评委们从精舍里走出来,在司仪报名声中,走上评审台。 

祈世子乍看还是一身的懒散,手中甩着刚才还咬在齿间的草根,眸子却微现紧张之色,目不转睛地等着司仪报上最后一个名字。 

“武圣庄——柳庄主到。” 

一身薄蓝云绸的苏绣长衫,同色腰带上绣着云纹章华,方巾束髻,眉目清朗诚恳,微微笑起时,和熙又儒雅,令人倾倒。青年踏上评审台,与台上七老八十的耆老们相比,他无疑是最年青的,但举手投足间的内敛与威仪,却远远超出了台上诸人。当他上台,回身坐下的一瞬,衣袂翻动,所有人都不由屏息。 

祈世子在树上嘀咕了声。“装模作样。” 

此时有人反应过来,大声道:“盟主好。” 

一呼百应,论剑台上此起彼伏的,尽是向柳残梦问好之声。 

伊祁尚是初次见识到这种场面,近万江湖人的问候,可不是震耳欲聋可形容之。为武林盟主在武林中如此有地位一事咋舌时,想起一事,转首向祈世子问道:“这柳残梦三年前不是以柳依依招亲的名义将上门的江湖高手都用药物控制过?就算后来大家得到解药,被释放了,也不可能前嫌尽释如此拥戴柳残梦吧?” 

祈世子搔了搔脸颊,突然嗤笑。“小伊祁,你以后就会明白,江湖人是很好骗也很好煽动的……”还想再说什么,瞥了凌虚子一眼,不再继续,只道:“能成非常人,必有非常手段,你哥哥跟你师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自己去想他是怎么解决的吧。反正不离推托蒙骗几个字……” 







说话间,论剑大会已经开始了,过了会儿,三人只见柳残梦向左右打声招呼后,悄悄下了台。 

“怎么回事?”伊祁站直了身子。“论剑大会才刚开始。” 

“暗卫会跟下去的。”祈世子眉毛也皱了起来,显然对柳残梦这出乎意料的一招有些把握不定,不确定暗卫能不能跟上。 

伊祁犹豫了下,道:“我跟过去,你留在这里,免得中了调虎离山。” 

见祈世子要反对,又道:“只是跟踪。你身上有伤,还是留下来。”说完就跳下树。 

眼见是唤不回,祈世子无奈,手上作了几个暗号,低声吩咐。“保护好伊祁少爷。” 







和风轻动,树梢落下几片青翠的叶子。 







知道暗卫已经跟上保护,稍稍放下了心,头痛道:“真是任性的孩子。” 

“可也是个照顾王爷的好孩子。”凌虚子低笑道:“他一直在努力保护王爷,不是么。” 

这话听得别扭,祈是万万不肯承认,才想回头,一双蛇般的手臂自背后绕过来,一边抚着左肩的伤处,一边按在右肩肩井穴。 

一直隐藏的气息尽数释放,熟悉的感觉让祈僵住身子,宛若被真的赤练蛇缠上一般,满嘴苦涩。 

“王爷为了无尘郡主的事,那么痛苦,连贫道这旁观者都可以看出,更不用伊祁少爷。他一路为你转移话题和注意力,转波阁里抹去无尘郡主的留字,真是个好孩子呢。”湿润的气息在耳畔呢喃,双唇说话间若有若无地轻触着祈的耳畔,祈身子僵直,一句话也说不出。 

“所以说,他到底是孩子啊,看不出你痛苦时还要隐忍的表情,实在是让人想狠狠再欺负你一把……也幸好他是好孩子呢。” 

一口咬在白皙的耳垂上,看着不堪玩弄的耳廓慢慢红了起来,延漫到颈子上,祈的身子也在微颤。 

“难怪你不爱别人与你多做接触呢……”凌虚子吃吃地笑着,双唇更加肆意地在祈的颈项间放肆游移。“不知红袖是不是也与你一般敏感。” 

“柳——残梦。”祈世子终于说得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