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胎





      “好吧,我陪你。”
      对话到此为止,因为我又开始冲进洗手间大吐特吐。我抚摸着肚子,请他安静下来,请他给我一宿好觉。我对他说:宝宝,妈妈很累,需要你安静。
      即使知道他不是正常的胎儿,可,要做妈妈的感觉,仍然那么新鲜。
      我向公司告长假,老总不准,非要追问为何,我干脆递上辞呈。
      走出公司的时候,心里有些凄凉,3年的青春就流失在这幢写字楼里,现在因为迫不得已的事情要离开,老板留不住,签字的时候竟然连眉头也不皱。这可便叫做“世态炎凉”?
      丽丝追上来,悄悄问我:“佳期,你可是有什么麻烦?或者,病了?”
      这丫头跟我两年,除了八卦搞怪之外,没有别的毛病,人也聪明伶俐,很是得我喜欢,如今要走,心下不舍的,居然好象只有她一人。
      可是这秘密,我无法说与她知。只能笑一笑,摇摇头,道声珍重,算是临别。
      “佳期?你最近身上阴气重,小心一点哦!”她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
      我一惊,她,懂得阴阳?
      丽丝往我手里塞进一团东西:“这是可以保平安的东西,带着它,要是有什么麻烦,记得给我打电话。”说完,她向我挤挤眼睛,回去座位上继续忙碌。
      真是不知道,原来那么多人在和鬼神打交道。以前的我,看来是心聋目盲,孤陋寡闻得可以。
      我摊开手,手心中是一个小瓶子,小拇指盖大小的一个小瓶子,做得十分精致漂亮。上面连着一根红色丝线,可以挂在脖子上。
      瓶子里好象有张字条,折得小小,塞在里面。
      管它呢,有胜于无,听丽丝神秘的口气,说不定真的能帮我。我把瓶子挂在脖子上,塞到衣领里。

        八

      径直来到阿楠家。他在楼下等着我。
      早上他非要送我上班,我不让。猜到可能和老板闹僵,我不想公司里认识我的人猜测我是“傍”上了才辞职。人言可畏,比鬼神可畏千百倍。
      我们上楼,开门。
      几天没有来,屋子里还是离开时凌乱的老样子。
      也许是腹中的孩子和我有感应,我知道这个小小的胎儿喜欢这里。是的,在这里,我得到他。他来到这里,我便感觉到身体里的感觉,他很开心。
      我甚至已经知道他一定会是个男孩。直觉。或者和灵异鬼神并没有关系,只是我自己作为母亲,拥有的特权。
      阿楠开始收拾屋子,一边收拾,一边寻找有什么东西是可疑的。他那种收拾法,除了他自己的东西,什么也找不到。
      我不管他,自己一间一间房间地看过去。
      没有什么东西是特别的,这房间里除了奢华,什么也没有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我放慢了脚步。分明,我听到浴室里有水声。哗哗的水声,像是有人在洗澡。
      我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猛地推开门。
      推开门的瞬间,水声嘎然而止,浴室里干净,安静,没有人,什么也没有。
      阿楠走过来,看到我一额头的汗,马上紧张:“宝贝,你怎么了?可是腹痛?要不要出去休息一下?”
      我摇摇头,对他笑笑。他呼出一口气:“亲爱的,你吓死我。”
      这便是有人疼爱的好处。大可把自己当成豌豆公主,一点小事就大呼小叫,也是理所应当。没有人爱的女人,若想撒痴撒娇,只好回去找妈妈,或者,自己一人分饰两角,一面痛哭,一面安慰。多么可悲。
      我牵起阿楠:“亲爱的,走吧,我有点累,想回家休息。”
      走到客厅,我看到阿楠已经收拾好一些简单的衣物,装袋打包。
      我知道他不会离开我,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一步也不会离开。但是我已经决定,有的事情,再不让他知道。他知道,除了徒添一个人的担心,什么用也没有。
      我们回到家休息。
      阿楠问我是否介意他住我家,我骇笑:“阿楠,你可是远古人类?现在还有谁介意‘倒插门’?很多男人巴不得!”
      “可是我介意。”他的表情委屈得要死,“佳期,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努力挣钱,让你们母子过得舒服。”
      抚着他浓黑头发,粗粗硬硬的短发,扎在我手心,痒痒地,那么舒服。
      蓦然,我有泪,盈于睫。
      任佳期在这年纪,遇见林楠你,你这个纯洁男子。与你执手,得你护佑,百难千劫,我将再不畏惧。你修长身姿,你浓黑短发,你如漆双眸,皆是我勇敢的理由。
      如果没有这孩子,我们该是神仙眷侣。可这世间的事情,没有如果。
      安稳一觉,睡到天明。
      醒来的时候,床头有杯牛奶,热气腾腾。阿楠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不知道做些什么。
      听见我起身,他转头:“佳期,把牛奶喝了去洗漱,我等会带你去医院复诊。”
      “你在做什么?”
      “我要在你的电脑上安装一些软件,有单活月底就要交,我已经耽误了好多时间。你辞职了,我们可不能断掉生活来源。”
      我听话地端起牛奶,从此以后,我是他的小女人,靠着我的饭票,跟着他天涯海角。
      医院。妇产科。
      我坚持不去同一家医院复诊,因为我知道这几天,这孩子又长大许多,我已经几乎没有了怀孕初期的妊娠反应。
      如果让那些医生知道我肚子里有个这样的孩子,肯定会把我留下,当成外星人来研究。
      于是阿楠带我去了另一家医院。
      医生责怪他:“怎么回事?孩子都四个月了才来做第一次检查,你这父亲也当得忒不称职了!”说完还用怜悯的眼神看我。
      阿楠只能支支吾吾地解释家里有亲人是医生。我偷笑,下次再去一家,他肯定挨更多骂。我可怜的阿楠。
      这孩子已经四个月大,真可怕。
      我看着B超镜中肚子里那小小的一团东西,天生母性被激发,管他是人是鬼,生下来再做打算,好歹,我要做妈妈了。
      想到这里,居然有些期待。阿楠也是,不住口地向医生问这问那,浑然忘记这个孩子自他精雪得到生命,其实是个鬼胎。
      走出医院,阿楠送我回家。他说要去见客户,叮嘱我好好在家不许乱跑,就出了门。
      我一个人在家,心里还是有些怕。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诡异,我不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
      把电视声音开大,看《SexandCity》。看着,斜歪在沙发上睡过去。
      被开门的声音惊醒,阿楠回来了。
      走到我面前,他从身后拿出一把玫瑰花,单膝跪地。我被他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这个傻瓜,还以为我任佳期是想要他这样来表白?
      待到他从玫瑰花中拿出一枚小小的Tiffany钻戒,我目瞪口呆,终于知道自己还是会被这样的浪漫打动。他把钻戒套上我手指:“佳期,请你答应我,嫁给我,明天就嫁。我说过,将来不管还会发生什么,我想要你,也想要这个孩子,他是我们的。”
      我一把将他揽在怀中,他的头贴着我的腹。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拥有爱的男人,和与他的孩子,我觉得莫大满足。
      再找不到不答应的理由了。是阿楠的诚意打动我。
      第二天,戴着他送给我的小小Tiffany钻戒,我们去结婚。现在结婚的手续真是简单,20分钟,便都搞定。
      领到结婚证的时候我想起认识阿楠的那天,历历在目,如今他已成为我生命中最亲的人,觉得命运真是不可捉摸,月老要给你什么样的男人和婚姻,你永远也想像不到。所以,早知道迟早会遇见,何必将时间耽误在苦苦寻觅上。爱情天注定,打拼没有用。
      我们商量好暂时不举行婚礼。生下孩子再说。至于亲人朋友们,我们都是过得简单的人,没有很多杂乱朋友,等举行婚礼时再来交代也不迟。
      于是,每天,阿楠接活做活,我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在阿楠的陪同下出去散会步,周末他会带我出去玩,城市近郊,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无聊的时候,写点小说散文,mail给几家杂志,居然渐渐有被刊用,收到稿费,我开心地发现原来自己还有望做个SOHO。每周去一次医院,这孩子几乎一周就长大一个月。一个月过去,我已是个大肚婆。阿楠把我当成大熊猫伺候,寸步不离左右。
      这一个月,我再没有见到过那个Adam,家里也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如果不是有了这个孩子,我真要怀疑一个月前经历的种种都是一场梦。

        九

      宝宝越来越不安分,经常在肚子里踢我,把我痛得死去活来。我觉得他不高兴,每一次他动,我都感觉是他不高兴,在抗议。我已尽可能地给他舒服,他这是为什么?
      对阿楠说,阿楠嘲笑我得了孕期焦虑症,想太多。
      这个粗线条的男人,几乎已经完全忘记这孩子是如何得来,成日家沉浸在要做爸爸的喜悦中。可我,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哪里不对,却说不出来。
      爱情叫人变笨,我这神仙日子过得,智商怕已比猪还低。所以我感觉到不安,却找不出原因。
      又是一周过去。
      阿楠上午去了一家公司交活,说好中午回来吃饭,下午就带我去医院。我在家,仰躺床上,垫着硕大的枕头,翻杂志。电脑不能用,电视不能看,MP3不能听,现在除了纸张读物,阿楠就不准我接近任何东西,不管有没有辐射。
      到中午,我有点饿,想打电话叫外卖来吃。身子一动,即刻抽筋似地痛起来。
      怀孕这几个月,疼痛是我的必修课之一。有实验说将女人怀孕期间经受的痛苦加到男人身上,十个男人十一个受不了,我不相信。不过我相信,忍耐这疼痛,亦是伟大母爱的一部分,每痛一次,我会多爱这孩子一分。
      对了,宝宝的名字阿楠都取好,叫林其司。他说,男的叫林其司,女孩就叫林其丝。我知道一定是男孩,所以定下林其司这个名字。我喜欢这个名字,其司其司,多么好听。
      这次的疼痛,却不比往常。痛着,我感觉下身有液体流出。
      拼了命拿电话打给阿楠,他听到我的声音,飞快赶回来。看到我在床上的样子,吓得脸色煞白,半抱半拖地弄我上车,往医院里赶。
      医生说羊水已经破了,要早产,叫阿楠做好准备。他能做什么准备,除了握着我的手任我抓掐,苦求医生帮我减轻一点痛苦,他什么也不能做。
      我不知道别人是如何,总之我觉得这疼痛是异常猛烈,我能感觉到小家伙在我的肚子里又踢又打,像是挣扎。
      对,是挣扎。我突然慌起来,有不好的感觉,我觉得这孩子有点异常。不像是拼命要出来的样子。所以我才会那么痛。
      痛……除了痛,还是痛。痛得意识都模糊了,只听到有人声隐约:“快点,准备手术……难产……”痛得我拼命抓,抓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痛得我窒息,喘不过气。我如行将溺毙的人,绝望中伸手乱抓一气。
      手中好象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于是拼尽所有的力气,拉。
      我终于晕过去。
      眩晕中,眼前有光,像太阳射在眼睛上,射得人睁不开眼睛,却能感到那光。
      白茫茫的千万道光线里,Adam的身影出现。不是我的阿楠,是那个Adam。他没有变,还是那样的身姿英挺,可是,我觉得,他在生气。
      是的,他很生气。
      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抓住我的脖子。“佳期,你差点害死孩子害死我!”
      我慌乱地解释:“我没有……我宝贝他都来不及,阿楠对他也好,怎么会想害死他!”
      他的手在我脖子上又紧一圈:“没有?那你脖子上的那道符是从哪里来?如果不是刚才的疼痛让你拉断绳子,孩子会被这符活活制死!我来看孩子,也可能因此送了命!”
      脖子?符?我努力地想。丽丝!对,是丽丝给我的东西!
      “那是我朋友给我的,她说可以保平安,我没有多想就戴在身上了……”
      Adam听了我的解释,手渐渐松开:“好了,反正现在也没事了。很快你就会知道一切,佳期,好好照顾他,他是你和林楠的孩子,不会有错。相信我,帮我找到我的她,我们都会幸福……”
      白光刺眼,我又晕过去。
      迷糊中,隐约觉得小腹一阵冰凉。
      然后就听到“呜哇哇”的哭声。是孩子,是我的其司。
      我听到医生在对阿楠说恭喜恭喜,是个男孩。
      努力睁开眼睛,阿楠的脸在我面前,喜悦,焦急:“亲爱的,你终于醒了!刚才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