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的秘密





  “我也如此想。” 
  两个人一声不响沿了山间的路境蜒而下。然后她说:“唐诺,为了这件事,我可能一辈子会喜欢你。” 
  “什么事?” 
  “每一件事。” 
  我大笑道:“算了,都是我该做的。” 
  “不是,”她说:“还有为了一些你没有做的事。唐诺,你是个好人。” 
  “有什么事你没告诉我吗?” 
  “不是的。我只是告诉你,换了别人,不会像你那样的。别的男人想要的太多,我要随时准备拒绝,我对你可以放轻松,你在我边上,我可以只当你是宇宙的一部分,其实你才真正是我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进取心?” 
  “唐诺,别那样说!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也懂。不过女孩子说哪一个男人在身边绝对安全时,不见得是一个很好的恭维呀。” 
  她大笑道:“假如你会知道,我真正心中感到和你在一起,我有多不安全,你会大吃一惊。我意思是说,在那一段时间,环境多美,我—一暧!我又何必给你解释——反正,唐诺,你能用一只手驾车吗?” 
  “能。” 
  她把我右手自驾驶盘上拿下,绕过她头放在她肩头上,自己弯曲向着我。我慢慢地把车开过小镇的无人街道,小镇现在看起来像个鬼城,是活在记忆里的地方,很多房子都是欠修,需要油漆的。树荫在月光下有点诡异,房子更像是虚幻的。 
  薄好利在汽车旅馆等候我们回来。他包了一架飞机,又租了一辆带司机的车子送他过来。 
  “爸爸,你提前来临了,是吗?”雅泰问。 
  他点点头,又左右左右的看着我们两个人。他和我握手,吻了雅泰,又转过来看我。他什么也没说。 
  “爸,别那么认真好吗?”雅泰说:“我希望你那手提袋里有威士忌,因为这时候镇里的店早已全部打烊了。我看到小厨房里有糖和平底锅,我给你们做一点加糖的威士忌饮料好了。” 
  我们一起来到雅泰为她自己及父亲租下的双人房。我们在客厅坐下,雅泰做了些热的威士忌饮料,把它倒在杯子里,分给我们饮用。” 
  “在这里找到什么消息?”薄好利问我。 
  “不多。”我说:“但是也已经足够了。” 
  “怎么回事?” 
  “他们是在探勘。他们探勘挖过的地,用的是钻头。因为钻地只需要很小的土,而且把金子放下去再钻出来,花费不需太多。又可以把同一批金子用了一次又一次。” 
  “多少?” 
  “我不知道,很少的钱就可以了。应该如此。” 
  “最后会变怎么样?” 
  “公司幕后老板会把公司的钱都拿走溜掉。这里也绝不敢弄探土机来挖一下,因为一挖就会显得金的成份相差太多,矛盾得无法解释了,于是大家会知道金子是加进去的。” 
  他把一支雪茄尾巴咬掉,静静地抽了一下雪茄。我见他曾经两次自酒杯上缘看向女儿雅泰。 
  “怎么样?”我说。 
  “什么东西怎么样?”他问。 
  “下一个行动,完全由你决定。”我说。 
  “你认为呢?” 
  “完全在你决定如何处理。” 
  “我把一切交在你手里,知道你能干,对你能保护我们,我感到满意。” 
  我说:“你别忘了,明天这时候,我可能被逮在哪一个地方监狱里,被别人当谋杀犯处理。” 
  雅泰情不自禁短短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父亲转过眼光看了她一下,又转回看我道:“你有什么建议?” 
  “你要使洛白不牵进去的意愿有多强?” 
  “非常重要,我自己正在使3 个共同事业有一个大的进展。这时候,发生在我身上这一类事件,会有重大的影响——倒不是经济上的——但是,这些家伙会用异样目光看我,人们也许会指指点点。我去自己俱乐部别人也会回顾着我。我走进房间时别人的谈话会立即停止,而我还要假装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 
  我说:“处理这件事,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方法?” 
  我关切地说:“我们也许可以一石二鸟。” 
  “什么是另外一只鸟?” 
  我说:“喔,只是偶发的一件事而已。” 
  雅泰把她自己的杯子和盘子推向一侧,自己靠在桌子上说:“爸爸,你看着我。” 
  他看向她。 
  “你在担心,因为你以为我爱上了唐诺了,是吗?” 
  他光明正大地看着她眼睛说:“是的。” 
  “我实在还没有。我也不会去想爱上他。他在帮我忙,他是个绅士。” 
  “我懂了。”薄好利尖酸地说:“你接受他,让你自己信任他,但是你不接受我。” 
  “我知道我没有全部依靠你,爸爸。我应该信任你的,我现在告诉你。” 
  “不要选这个时候,”他说:“以后好了。唐诺,你有什么办法?” 
  我热情地说:“我绝不管你薄家有多少钱,我提供的是合理的服务——” 
  他伸手按向我的肩头。他的手指用力地抓我。“我不是埋怨你,我是在担心雅泰。通常都是男人围了她团团转。她看他们的好戏。有时她对付他们的态度,连我都觉得过意不去。那是指以我男性立场,看这些男人被耍来耍去——”突然,他脸转向雅泰,他说:“现在你可以不必担忧了,雅泰。在我出发来这里之前,我告诉薄太太佳乐,她可以去找她的律师,和我的律师研究一个分产协定,我要她去雷诺,安排一个不吵吵闹闹的离婚,我要她把儿子也带走。现在,唐诺,你把你的办法说说看。” 
  我说:“这件事背后的主脑,是一位叫韦来东的律师。我相信我能先下手为强,对他加以压力。我可以办到一半,另外一半不好办,因为股票已经卖出去太多了。” 
  “多少?” 
  “不清楚。相当数目就是了。会有不少人呱呱叫。” 
  “同业公会会怎么说?” 
  “韦来东发现了一个投资条例上的漏洞。或是至少他认为这是一个漏洞。” 
  “我们能逮住他尾巴吗?” 
  “凭这件事不行,他太滑了。稳稳坐在那里坐收10%的不当收益。所有公司的职员,将来都要顶罪。” 
  “我们该怎么办?” 
  “唯一可行的方法是,”我说:“找到股票持有人,让他们把股票卖掉。” 
  他说:“唐诺,这倒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做出像驴一样笨的建议。” 
  雅泰赶紧替我辩护道:“爸爸,他的建议,在我看来倒是切实易行的。你没有看出来吗?这是唯一的一个办法呀。” 
  “乱讲,”他说,在椅子里把背弯起,头垂下猛咬雪茄道:“买这种公司股票的人本来是等于赌钱。根本不是投资。他们梦想的是百倍,5百倍,甚而5千倍利润的。用他们所付的钱,想把它买下来,他们门牙都会笑掉,笑你愚蠢的。付他们10部想把它们买下,他们会以为中了头彩了,你有内幕新闻,于是100 倍也休想买到了。” 
  “我认为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怎么啦?”他问。 
  “只有一个人能把它买回去,那就是韦来东。” 
  “他怎么可能会要买回去?”。 
  “他可能突然发现,所有卖出的股票都有非法转让之嫌,于是他请推销员到所有持有人那里,告诉他们这个淘金计划不能成功,公会要他们用钱把所有卖出的股票收回来。” 
  “要你办到这步,要花多少钱?’他冷淡地问:“看样子要花50万才行。” 
  “我认为我们花500就能办到了。” 
  他说;“我看你疯了。” 
  “这件事花500元,划得来吗?” 
  “5万元我也干。” 
  我说:“雅泰的车就在外面,我俩出去跑一趟。” 
  “我能一起去吗?”雅泰问。 
  “我看不行。我们去拜访一位已经退休的单身客。” 
  “我喜欢单身男人。” 
  “那就一起去吧。”我说。 
  我们3 个人一起坐在前座。由我开车一路颠跤地走向挖掘过的土地边缘,直到灯光照到苟彼德独居的房子外面。 
  “你们坐一下,”我说:“我先进去,看一下他的样子能不能接见女客。” 
  我自车座上滑下,走向房子。黑暗中爆出一声大喝:“手举起来!两手举起来,举高些!”我走向车前,一面把双手高高举在空中。车头灯照出了我的身形,苟彼德野性地说:“就知道你是只走狗——好吧,你就来自己找好了,狗条子,假正经。一个作家!嗯?早先那辆车倒真像是个作家的。要是你没有搜索状,你给我快快滚!要是你有搜索状,你就自己来搜好了。” 
  我说:“彼德,你又把我看错了。我来是想再要一些资料,只是这一次我愿意付更多的钱。” 
  回答我的是听不得的粗话,直接侵犯我的父母祖先。 
  突然,车门又打开,雅泰出来,直接走向黑暗去,她说:“老实告诉你,没关系的,是唐诺带了我和我爸爸来这里,和你谈一件生意。” 
  “你是什么人?” 
  “我叫雅泰。” 
  “到亮光里来,我要看清楚一点。” 
  她移到我身旁,站在车头灯灯光里。 
  薄好利用愉快的声词说:“下一位就轮到我了。”他离开车子轻松地站到我们身边来。 
  “你他妈又是谁?”苟彼德说。 
  我说:“你浑蛋,他是圣诞老人。”我把双手放下来。 

 

 
第十节



  苟彼德在听到有车过来时,穿上了长裤,也把脚套进了靴子。他对自黑暗中走出来见人十分不习惯,我一再保证没关系,他才出面,而且对用枪来招呼这件事自己也感到很窘。倒是雅泰坦然自若,使我们节省了不少时间。 
  彼德说他要先进去把床铺好,再让我们进去。雅泰说:“这又何必呢?”于是我们都鱼贯而入。窗开着,火炉里已经没有火。我找到一捆小树枝和干树皮,就在彼德一面抱歉,一面穿上衬衣和外套时,把火生了起来。看起来苟彼德还很感激我。 
  这幢小屋有一点很奇怪。火炉的热力使屋内温度升高很快。火炉里的火也像知道我们的需要,光亮耀眼得很。彼德走过来坐下,薄好利递给他一支香味浓醇,两头尖尖的中号雪茄,他看了半天道:“不行,那是有钱人的草料。我是个穷人。烟斗才是我的朋友。我从来不会背叛朋友的,知道吗?” 
  雅泰和我都只用纸烟。我们大家抽烟,桌子上面垂了浓浓一阵蓝烟。自温度计上看起来房间里气温不像已经有那么热,但是房间里十分温暖,又十分舒适。彼德说:“好吧,各位,有什么指教的?” 
  “彼德,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赚五百元。” 
  “搞什么把戏。” 
  “要你去替一块土里加一点颜色。” 
  “为什么?” 
  “我能信任你吗?” 
  “我怎么知道?”他把牙齿露出来笑道:“我绝不背叛我的朋友。但是绝不放松我的敌人。你要付钱,你自己选择。” 
  我自桌面上凑近他。“当我对你说我是一个作家,在找这一带的题材,是骗你的。” 
  彼德把头甩到椅子后面,大声地道。“这是我最近40年来听到最大的笑话,” 
  “什么?”薄好利道。 
  “这位年轻人以为我不知道作家这件事,他是在说谎。他偷偷摸摸来这里问东问西。我以为他是什么律师,为了挖掘公司的事来的。他本来就是为此而来的——作家,嗯?哈哈哈!” 
  我歉意地笑道:“好了,这一点我向你澄清了。彼德,我被这挖掘股票套牢了。” 
  “你自己?” 
  “嗯哼。我被说动了,买了不少他的股票。”我说。 
  彼德的脸变黑了。“可恶的骗子。”他说:“我们得到下面去,把那钻孔机炸掉,把那些骗子捉起来,涂上柏油,贴满白羽毛,抛在河里冷他们一冷。” 
  “不必,”我说:“还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 
  “你看他们会不会知道,自己放下去的金子有多少?” 
  “当然,当然他们知道的。这样大一个计划,大家都知道整个地下层要平均检查。假如只有一个洞,投资人会有疑问的。河流把黄金带下来是成带状的,河床不断改变位置,才成了平面状散开。要知道,这条河把金子带下来已经几百万年了。” 
  “好了,主要的,我就是知道这一点,他们自己放下多少料,自己是知道的。他们也会不断计算,收回来了多少,是吗?” 
  “当然。” 
  “彼德,”我说:“你无意中说过,要是叫你来加料,你可以加得更漂亮,是吗?” 
  彼德看看我们,他说;“你说过我可以赚五百元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