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塔 作者:江户川乱步





不知道它的主人生病了,孤零零地坐在夏子脚边,呆头呆脑地东瞅西瞧。
    “没有人照顾你吗?”
    “一直都是秋子在照顾我,刚才她说有事,就……”
    “噢,是吗。那你要是有什么事,尽管给我讲。你不想喝点儿什么吗?”
    这么一说,夏子疑神疑鬼地瞅了瞅门口,看到没人进来,小声地哀求我说:
    “我不渴。不过,北川先生,有件事请你帮忙可以吗?”
    “到底有什么事,别客气,请直说吧,只要我力所能及。”
    “你打开小桌的抽屉,可以看到一个四方形的纸包,请你不要打开,把它装到
桌上那个小匣子里。我想请你帮我把它邮出去,这件事请不要告诉任何人,要悄悄
的,连秋子也不要告诉。”
    我不太情愿替她办这事,但她是个病人,令我不好回绝,只好接她说的,取出
那个纸包,装进匣子里,然后又用抽屉里的绳子把它捆好。
    “这下行了吧。”
    “嗯,真是多谢你了。那边还有只钢笔,请你帮我把地址写上。”
    我不情愿地拿起钢笔,不高兴地问她地址怎么写。
    “那我说了。你准备好了吗?是‘长崎市西浦上村滑石养虫国岩渊甚三先生收’,
你清楚了吗?”
    夏子慌慌张张地把这个奇怪的地址重复了三遍。滑石指的是滑石岭山口的一处
偏僻乡村。那里有什么养虫园,肯定是喂养虫子的地方了,可又是什么虫子呢?蜜
蜂,还是……
    我接她说的用钢笔写好,并把这个地址记在了脑子里。要是当时我知道养虫园
是个那么可怕的地方,而且要是我能猜到夏子不让我看的纸包里头包的是什么东西,
就算我再怎么好说话,也不会替她写上地址,还特地跑到邮局寄出去。后来想想,
我可真是个出奇的大傻瓜。
    依照夏子的恳求,我去邮局办完事,又回到了家里。在走廊里恰巧碰上了从K
镇来给夏子看病的医生。他已经看完,正要走。我问候了几句,又询问起夏子的病
情,无意中说了句:
    “看来猴爪子也要当心呀。”
    没想到医生听完后,却一脸不解,回答令我颇感意外。
    “怪了,又是猴爪子,病人也这么说。其实她的伤口一看就知道是被旧铁钉之
类的东西扎破的嘛。生锈的金属才要当心,说不定就会惹出大病来。”
    我若无其事地送走了医生,可是听到“旧铁钉”几个字,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难道昨晚的幽灵就是肥田夏子?是她在偷秋子的笔记时被暗洞的“旧铁钉”划
破了手?幸好她带了只猴子,可以撒谎说是被猴爪子抓破的!
    想着想着,心里头又是一阵紧张。笔记,那是笔记!夏子不让我看的那个纸包
里肯定是秋子的笔记。我对自己的愚蠢追悔不迭。
    总之我得再去确认一下才行。等我赶回邮局一打听,才知道那个邮包已发往总
局,我来晚一步。看来,现在我只能按着记忆中的地址,去会会这个叫岩渊的男子,
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我决定第二天亲自去滑石走一趟,却没料到第二天厄运降临到了我的头上。 

      密室毒刃
    第二天吃完早饭,我来到楼下舅舅的书库,想找几张有关养虫园的地图。书库
在整栋建筑的一个角落里,外面还有一个五六坪①大的房间,用作休息室。我正要
进去,却听见里面有说话声。尽管听不清楚在讲什么,但能听出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①日本面积单位,约等于3。3平方米。
    要是回避他们,我就无法进书库,于是只好轻咳了几声,轻轻推门走进去。真
是意外,房中只有三浦荣子一个人站在那里。
    我不太想见她。因为就在那天早上,我收到她寄来的一封信,住得那么近她还
要写信,实在可笑。打开一看,原来是俗不可耐的情书,所以现在碰上她让我不知
该说什么好。
    荣子的信写得挺肉麻,啰哩啰嗦说什么全是她的错,请我原谅,离开以后才知
道儿玉家对她是多么好,让我替她向舅舅说几句好话,让她重新回到儿玉家,她现
在已深深体会到离开我她简直活不下去,云云。
    我扭头要退出来,荣子那家伙却飞快地跑到我近前。
    “你不要老是躲着我好不好?”
    她埋怨我。我挺不高兴,但她这么一说我也躲不开了,就冷冰冰地回答:
    “啊,是你呀。”
    荣子别别扭扭,埋怨道:
    “我太可怜了,不像秋子。”
    “就你一个人吗?刚才我好像听到说话声。”
    “不,就我一个人呀。刚才我在唱歌,可能是你听错了,除了我没别人呀。”
    荣子这家伙又在扯谎。方才分明有个男人的声音,怎么会是唱歌呢。不过,奇
怪的是四下里的确没有男人的踪影。
    我不再理会荣子,一个人走进书库,在一排排的书架间寻找,仍然不见人影,
真是奇了。书库只有我进来的惟一一个入口,那个男子不可能逃出去的。我的确听
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难道他蒸发了不成。
    “你先别找了,我问你,你看了我的信了吗?”
    “哦,太忙了我还没功夫看呢。这么近,有必要写信吗?”
    我毫不留情面,弄得她也没了辙,一个劲儿直嘟囔:
    “你这人真够呛,有时间看书却没时间看我的信。那我就直说了吧,我……真
是后悔了,想向你和舅舅道歉。可能你们不会原谅我,但我实在是太孤苦伶仃了,
过去的日子是多么值得怀念啊……”
    “先别说了,我现在还有急事,没空听你啰嗦。以后再说吧,明天、后天再慢
慢聊,现在对不起了。”
    我忍受不下去了,推开荣子只顾一个人找我想要的地图。
    “好啊,北川,你就这么对待我!你知道秋子是什么人吗?……那我就让你看
看,你等着。”
    荣子说着些无头无尾的话,大吵大叫像个母夜叉。说完,发疯似的飞奔出去。
    我当然没挽留她,倒庆幸省了麻烦,又继续寻找地图。如果当时我要是能知道
荣子的用心是那么可怕,说什么也要把她拉回来,也就不至于导致后来的局面无法
收拾。可我没有料到,我的敌人不止荣子一个人,另外一个可怕的家伙,早就盯上
我了。
    为了找地图,我在书库里四处搜寻。靠着一个大书架,我蹲下来仔细查阅,却
突然感到背上针扎一样的刺痛。
    我猛地转过身来,看见身后伸出一把闪着白光的双刃剑,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我正要定睛细看,剑却消失了。令人奇怪的是,它好像是消失在书架上的一排洋书
中。
    书库里见不到一个人影,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就像变魔术一样,剑横空闪
过,刺了我一下。
    难道是幻觉?但我哪有时间确认,只觉得天旋地转,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更令
人不可思议的是,虽然背上的伤像火烧一样疼痛,但我头脑依然清醒,只是倒在地
上不能动弹。我想开口喊人来,但却像哑巴一样说不出话,浑身的肌肉都已不听使
唤。
    真是不争气,可我实在是除了倒在地上什么也干不了。耳朵照样可以听,眼睛
照样可以看,头脑照样可以思考,但就是不能动。我只能拼命转动我的大脑思考这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没有人,却从空中飞出一把剑来把我刺伤。伤痛虽不严重,
但仅刺了一下,我就全身瘫了,嗓子也哑了。这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像做
了个可怕的噩梦一样。
    我又回想起刚才进休息室之前听到男子说话声的事情,当时我也是只闻人声,
不见人影。只能认为书库里有一个肉眼看不到的隐形人了。
    难道就是这个像玻璃一样透明的隐形人,此刻正压在我身上不让我动,还捂着
我的嘴不让我说话?
    我害怕起来,感觉就好像进入了一个任何常理都讲不通的魔幻世界。
    就在我倒在书架后,处于这种奇异状态的时候,从休息室传来了两个女人的说
话声,又有麻烦了。   

      手腕的秘密
    “北川在哪里?”
    是秋子的声音。
    “哎,怎么回事,他怎么不见了?”
    是荣子独特的尖细声调。随着声音,她的身影也出现在书库门口。荣子朝书库
里四下望了望,以为我不在了,又回到休息室。她哪里会知道此刻我正倒在书架后
头,
    “他不在也没关系,我有话要跟你讲。”
    “你不是说北州找我吗?所以我才来的,要是你有事,以后再谈吧。”
    原来荣子对秋子撒谎说我找她,才把她骗到这里来。
    “不行,我的事很急,必须现在就讲。”
    “好吧,那你就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请把你的手伸出来让我看一下。”
    荣子的口气多么恶毒啊。
    “让我伸手?”
    “你骗舅舅和北川的事也就到今天为止了!”
    “你在说什么,什么骗不骗的。”
    “不对,你别装蒜了,我全都一清二楚。你不是有个大秘密吗?儿玉家是出法
官的正直人家,容不下你这种见不得人的人。”
    “荣子你太过分了,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嘿嘿,你还说没有?没有那就让我看看呀,不敢让我看是不是,看吧,这就
是证据!”
    “你想看什么呀?”
    “哎呀,你还装傻呢。哼,我说的是你的左手手腕,你把手套摘下来让我看看。”
    “哎?”
    “哼,害怕了是吧,你藏不下去了,赶快让我看看吧。”
    “不行,荣子,请原谅我。我会照你说的去做,今天就离开儿玉家,但请你不
要再纠缠我摘掉手套了。”
    这下荣子反倒更加趾高气扬,毫不妥协,甚至竟扑到了秋子身上。两个女人不
吭声地扭打在一起,声音被我听得真真切切。我想去帮秋子痛打荣子一顿,但身体
却不听使唤,想大声喝止她们,也说不出话来。
    “哎呀??吓死我了!”
    耳边突然传来荣子的惊声尖叫,她肯定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她的目的达到
了,一定是摘下了秋子的手套,亲眼见到了秋子左手上的秘密,否则她怎么会发出
如此魂飞魄散般的惊叫呢?
    啊,秋子真是可怜,她煞费苦心,一层层这起来的秘密却因荣子的胡作非为而
暴露了,那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唉,遗憾的是我爬不起来。
    “荣子。”
    我听见秋子异常镇静如钢铁般的声音。
    “你现在都看见了,那么请你发个誓,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我不干,你还要威胁我不成?”
    荣子的声音在颤抖,现在两人的口气完全颠倒了。
    “嗯,就算是威胁吧。如果你不向神灵发誓不说出去,今天你就休想从这屋里
出去,赶快发誓吧!”
    秋子说着,好像在屋里来回走动,忙着挂上窗钧,锁上门锁,封住了荣子的去
路。我倒在地上,也能眺望到秋子晃动的身影。
    “啊呀,你在干什么,快把钥匙给我!”
    荣子急得快哭了。
    “不行,你不发誓就不给你。”
    两个人好像又扭在了一起,我能听到急促的喘息声。
    我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这次肯定会有谁受伤,甚至说不定会……
    我竭尽全力挪动不听使唤的身体,费了老大劲才可以稍稍抬起上半身。五寸,
六寸,一尺,我一点一点地往上抬,但我已精疲力尽,一下子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嘴里哼了一声,彻底失去了知觉。
    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被人紧紧地搂在怀里。是秋子。
    “北川,你要挺住,北川,北川。”
    肯定是刚才我的一声呻吟惊动了她。
    “荣子快来呀,北川出事了。荣子——,咦,荣子怎么啦。”
    荣子没有回答,好像还在闹别扭。
    这时,我忍不住去看秋子的左手,想瞧瞧到底有什么让荣子感到吃惊的。然而
秋子早已在她的手脖子上缠了一块手帕,把那个地方盖住了,真是用心良苦。
    “荣子——,荣子——”
    秋子又朝休息室里连声呼喊,可依旧没有回音。
    “北川,你稍等一下,我一个人不行,得叫荣子来帮我,必须尽快请医生来看。”
    秋子很着急,说完,奔向休息室。
    “咦,怎么回事,荣子躲到哪里去了?”
    我听见秋子疑惑的声音。
    不过就算要藏,可休息室里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而且房门钥匙一直在秋子手
中,从我躺的地方也可以看到书库大门仍然关得很严实。
    “怎么回事,荣子不见了,可是根本不可能出去呀。”
    秋子一脸困惑,回到我身旁。
    “门窗都关严实了吗?”
    我终于能说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