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格雷探案集:她是谁杀的 作者:[法]乔治·西姆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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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别装蒜了,马丁先生!您妻子知不知道她儿子生活在蒙玛特,什么工作也不干?”这位公务员瞧着地面,显得很尴尬。“我经常劝他要工作!”他叹着气说。这时候,年轻人不耐烦地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说:“您看到吗,我一直穿着睡衣……”“您愿不愿意告诉我,昨天晚上在俱乐部里您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熟人?”“我看见过尼娜!”“您跟她交谈过吗?”“对不起,我从来不和她讲话!”“她坐在哪个位置上?”“酒柜右边第二张桌子。”“您的手套是在哪儿找到的,马丁先生?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昨天晚上您曾在垃圾桶旁边、院子里找过手套……”马丁先生勉强地笑了笑说:“手套在家里……您倒是想想看,我戴了一只手套出门,自己却没有觉察……”“您昨晚离开孚日广场后,又到哪儿去了?”“我在散步……沿着堤岸……我那时头很痛……”“您经常散步吗,在傍晚,没有您妻子陪着?”“有时候是这样!”他一定感到很痛苦。他那双戴着手套的手始终不知做 些什么好。“现在,您去您的办公室吗?”“不去!我已经打电话请过假了,我不能让我的妻子处在……”“那么,到您妻子那儿去吧……”麦格雷仍旧留着。马丁先生告辞了,他尽量要做得得体一些。“再见,罗热……”他咽下一口唾液说,我……我相信,你最好去看看你母亲……”可是罗热只是耸了耸肩膀,不耐烦地瞧瞧麦格雷。可以听到楼梯上马丁先生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了。年轻人一句话也不说。他的手机械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瓶乙醚,把它放到更远些的地方去。“您没有什么要声明的吗?”探长慢吞吞地问道。“没有!”“因为,如果您有什么话要说,以后说不如现在说……”“我以后也不会有什么话对您说的……不,我有一句话马上就可以告诉您:您把事情完全搞错了……”“还有,既然您昨天晚上没有见到您父亲,您大概没有钱了?”“您讲得对极了!”“那么您到哪儿去找钱呢?”“请别为担心……您能让我……”说着,他把水倒在脸盆里开始梳洗。麦格雷不慌不忙地在房间里又踱了几步,随后走了出来,又走进了两个女人在等着他的隔壁房间。这时候,最激动的是塞利娜。至于尼娜,她正坐在软座圈椅里,轻轻地咬着手帕,她那像在沉思的大眼睛注视着窗外的天空。“怎么样……”罗热的情妇问。“没有什么!您可以回去了……”“是他的父亲吗?”突然,她皱起眉头,神情严肃地说:“那么,他要继承遗产了?”她若有所思地走了出去。在人行道上,麦格雷问尼娜:“您去哪儿?”她做了一个表示无所谓的手势,随后说:“我去‘蓝色磨坊’,如果他们肯再要我的话……”他深为同情地注视着她说:“您很爱库歇吗?”“我昨天就对您说过了:他是一个慷慨的男人……这样的人是不多的,我向您发誓……怎么会想到有一个坏蛋把他……”她流下两滴眼泪,不说下去了。“就是这儿。”她说,一面推开一扇供演员进出的小门。麦格雷渴了,他走进一家酒吧,喝了一杯啤酒。他还要去孚日广场,看到一部电话机,使他想起了他还没有到局里去过,那儿也许有急件等他处理。他要他办公室的听差听电话。
“是你吗,约翰……没有什么给我的东西吗……什么……有一位夫人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戴着孝……不是库歇太太吗……嗯……是马丁太太……我这就来!”马丁太太戴着孝!而且她在司法警察局的前厅里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麦格雷不认识她,只看到过她在窗上的影子:昨天晚上三层楼窗口上那个可笑的影子,那时候她正挥着胳膊在破口大骂。“这种事是经常发生的!”女门房这样说过。还有那个可怜巴巴的登记局的好好先生,他忘记了他的手套,一个人跑到漆黑的塞纳河边去散步……在麦格雷半夜一点钟离开那个大院子的时候,楼上玻璃窗上发出的声响!他慢慢地登上了司法警察局灰溜溜的楼梯,一路上和几位同事握握手,随后从半开着的前厅的门口探进头去。那里面有十把绿色天鹅绒的扶手椅。一张像台球桌那么大的桌子。墙上挂着荣誉榜:二百个因公牺牲的探员的照片。在中间那张扶手椅上,有一位穿着黑衣服的太太;她姿态僵硬,一只手握着手提包的银把手,另一只手搁在一把雨伞的手柄上。两片薄嘴唇,坚定的眼光往前直视着。发觉有人在观察她,她仍旧不动声色。她神色木然地等着。
三层楼上的窗(1)
她在麦格雷前面走进了办公室,神色庄重,带有挑衅的意味,对这样的人,别人是不敢嘲笑的。“请坐,太太!”这时候的麦格雷是一个态度和蔼、目光有点儿心不在焉的小伙子,他指了指被窗口射进来的阳光照着的一把椅子。她坐了下去,姿势和刚才在前厅里时完全相同。当然,这是一种高贵的姿势!也是一种战斗的姿势!肩胛不接触靠背。戴着黑线手套的手正准备挥舞,手里的钱包即将在空中晃荡。“我猜想,探长先生,您一定在寻思,我为什么……”“不!”初次接触便把她的话这样挡了回去,这不是麦格雷在作弄她,也不是他一时兴起。他知道这是一种需要。麦格雷自己坐在一把办公室里的扶手椅上,仰面朝天,姿态相当自然,他津津有味地、小口小口地吸他的烟斗。马丁太太刚才跳了一下,更可以说她的上身挺得更直了。“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想您是不会想到……”“我想到了!”他向她露出了憨厚的微笑。这一下,黑手套里的手有些不怎么自在了。马丁太太尖锐的目光在空中一转,突然想到了一个念头。“您收到了匿名信,是吗?”她在提问时是那么肯定,仿佛对自己的设想信心百倍,这使探长笑得更欢了,因为她这种性格特点和他所知道的他的对话者的其他情况完全相符。“我没有收到过匿名信……”她不相信地摇摇头。“您的话我不能相信……”她好像是从一本家庭照相簿中跳出来的。在外貌上,她和她做登记局公务员的丈夫真是天生一对。人们可以很容易地想像出:星期天下午,在香榭丽舍大道上往前走时,马丁太太神经质的黑糊糊的背影,由于头上有发髻,帽子始终是歪戴着的,步伐急促,像个喜欢活动的妇人,下巴的动作是为了加强讲话的语气……还有马丁先生的灰黄色大衣,他的皮手套,他的手杖,他那自信的平静的步伐;他喜爱闲逛,在橱窗前逗留……“您家里有丧服吗?”麦格雷狡猾地咕噜着说,一面喷出一大口烟。“我的姐姐三年前去世了……我说的是我布洛瓦的姐姐……她嫁给了一个警察局长……您看……”“看什么?”什么也没有!她在劝他小心为妙!这是个机会,可以让他知道她不是等闲之辈!她变得有点儿神经质了,因为她原来想好了的所有那些话一点用处也没有了,这都得怪这个胖探长。“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您前夫的死讯的?”“嗯……今天早晨,和大家一样!是女门房告诉我的,这件案子由您负责,由于我的处境非常微妙……您是不会懂的。”“我懂!顺便说说,昨天下午,令郎没有来看过您吗?”“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也没有,只不过是个问题。”“女门房会告诉您,他至少有三个星期没有来看我了……”她讲话的语气生硬,眼光富有挑衅性。麦格雷不让她讲出她原先准备讲的话究竟对不对?“我很高兴您来看我,因为这证明了您的周到……”“周到”这个词对这个女人的灰色眼睛产生了某种影响,她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有些处境是非常为难的!”她说,没有人会理解。即使我的丈夫,他也劝我别戴孝!不过请注意,我现在是既戴孝,又不戴孝。不戴面纱!不戴黑纱!只不过穿了一身黑衣服……”麦格雷动了动下巴,表示同意;他把烟斗放在桌子上。“并不因为我们已经离婚了,罗热使我不幸,我就应该……”她恢复了自信,不知不觉地在逐渐靠近她原先准备好的那套话。“尤其是在像这么一座大房子里,那里面有二十八个家庭!都是些什么样的家庭啊!我讲的不是住在二楼的那些人!再说,就算圣马克先生受过良好的教育,他妻子也许不会为了世界上所有的金子而向人表示敬意……如果一个人受过良好教育,那就……”“您是在巴黎出生的吗?”“我父亲是莫城的甜食商。”“您是几岁嫁给库歇先生的?”“二十岁……请注意,我的父母不让我在商店里工作……那时候,库歇总是在外面奔波……他保证他能赚大钱,能使妻子过上幸福的生活……”她的目光变得严峻起来了,她要确信麦格雷的神色中没有威胁性的讥讽意味。“我并不想说我和他一起受了多少苦!所有他赚来的钱,他都扔在一些可笑的投机事业里面了……他夸口说他会变成富翁……他一年换三个地方,以致到我生孩子时,我们连一个铜子的积蓄也没有,婴儿用品都是我母亲买的……”她终于把雨伞搁在办公桌旁边了。麦格雷心里在想,昨天晚上,当他在窗帘上看到她的人影时,她一定也是这样声色俱厉地数说她的丈夫。“一个人如果养不活妻子,那就不该结婚!我就是这么说的!尤其是当一个人连一点儿自尊心没剩下的时候!因为库歇从事过的职业,我几乎不敢一一讲给您听……我要他找一个比较严肃的工作,到头来会有一份养老津贴……比如说在什么政府部门……如果他发生了什么事,我至少可以有所保证……可是他不!他甚至跟了参加环绕法国自行车比赛的选手们一起到处周游,也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名义参加的……他总是走在头里,负责膳宿等这一类事情!回来时身无分文……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我那时候过的就是这样一种生活……”“那时候你们住在哪儿?”“住在南泰尔!因为我们那时候甚至付不起城里的房租……您认识库歇吗?他总是无忧无虑,他!他不感到羞耻!他也从不担忧!他声称他生来就是赚大钱的,他总有一天会赚到的……自行车以后是表链……不!您是想像不到的……他在集市上的敞棚里卖表链,先生!以致我的姐妹们不敢到纳伊集市上去,就怕在那种场合遇到他……”“是您提出要离婚的吗?”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可是她的神态还是那么神经质。
“那时候马丁先生和我们住在同一幢房子里……他要比现在年轻得多……他在国家机关里供职……库歇几乎总是在外面跑,碰运气,留下我一个人……啊!一切都是规规矩矩的……我把他的情况告诉了我的丈夫……双方同意以性格不合提出离婚……不过库歇要给我孩子一笔赡养费……“我们,马丁和我等了一年,随后结婚……”这时候,她似乎有些不安,手指拨弄着她小钱包的把手。“您看,我运气总是不好。起先,库歇甚至连赡养费也不能按时付给!对一个敏感的妻子来说,看到让第二个丈夫来供养一个不是他生的孩子,心里是非常痛苦的……”不!麦格雷没有睡觉,尽管他眼睛几乎闭上,牙齿咬着的烟斗也已经熄灭了。故事越来越感人了。那个女人的眼睛润湿了,她的嘴唇令人不安地抖动起来了。“只有我知道我受了多大的苦……我让罗热学习……我想让他受到良好的教育……他不像他的父亲……他富于感情,非常敏感……在他十七岁那一年,马丁替他在银行里找到一个练习生的位置……可是这时候他遇到了库歇,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遇到的……”“后来他就养成了向他父亲要钱的习惯,是吗?”“请注意这一点,库歇对我的任何要求都不肯答应!对我来说,一切都是艰难的!我穿的连衣裙是自己缝制的,一顶帽子戴了三年也不能换一顶新的。”
“可是只要罗热要什么,他就给什么,是吗?”“他使罗热堕落了!罗热离开我们了,一个人过日子去了……他有时候还到我家里来……可是他也去看望他的父亲……”“您住在孚日广场已经很久了吗?”“快八年了……在我们找到房子的时候,我们甚至不知道库歇在做血清生意……马丁想搬家……这下子可全啦……如果有人应该离开这儿,那就应该是库歇,对不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库歇阔起来了,我看到他乘了一辆由司机开的汽车来了……因为他有了一个司机……我见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