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佛之宴 备宴(上)





  “呃,也不必做到那种地步啦……你那位朋友是……?”
  “是个行商卖药的,姓尾国。”
  “是行商人啊,是男性吗?”
  “是的。他十分亲切,现在我们也经常来往。啊,当然,我们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该说是朋友吗?当时外子与他也很要好,或者说,外子和他比较熟,说是住的很近,经常顺道过来……”
  “那时,那位先生正好在那里吗?”
  “嗯,因为那个男子实在太奇怪了,我忍不住把这件事告诉尾国先生。就是这样……”
  ——咦?
  怎么回事?总觉的哪里不太对。
  当然,这只是心理作用吧。我这个人有一半是自以为是构成的。
  “呃,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在浅草桥一带,时间大概是四点半。我背着小女外出买东西,就在回家途中看到的。当时我们住在小川町。当时我才刚生下小女,也暂时留职停薪。或者说,要是小女没有过世,我可能也不会回到工作岗位上。那么喜多鸟薰童也……”
  说到这里,麻美子望向宫村。宫村将细小的眼睛眯到几乎快看不见了说:“是啊,喜多鸟也不会登山文坛了。总觉的这真是件难过的事,叫人心痛……”
  我也感到一阵复杂的思绪。
  听说由于孩子过世,夫妻感情变得冷淡,最后离婚,麻美子就这样没有再婚。没想到竟因为如此,被推崇为天才歌人——麻美子本人应该是最感到吃惊的吧。别说是无法预料,连想都没有想过吧。
  “令嫒是……”
  我说出口之后,才想到这个问题太多余了。尽管如此,麻美子虽然苦闷了半晌,却以外淡淡地答道:“小女……是在浴盆里……溺死的,完全是我的疏忽。事情发生在沐浴中……我没办法推诿。我没办法……”
  在沐浴中溺死。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呃……”
  事到如今再辩解也太迟了。麻美子果然不愿触碰这个话题吧,她突然沉默不语,最后从皮包里取出手帕,按住眼头。
  无论是什么样的经过,那都是不愿再想起的回忆吧。
  “呃……加藤女士,对不起,我不会再问令嫒的事了,请别哭了。话说回来,那个磐田……”
  口才笨拙而且迟钝的我试着应转回前个话题。麻美子微弱地抽噎了几次,咳了几下,勉强装出毅然的态度回答:“嗯,他在阴暗的小巷子里,一跛一跛的。”
  “你看到的时候,有什么想法?”
  “……好奇怪的人。”
  ——咦?
  “好奇怪的人?你不认为那是咻嘶卑吗?”
  “咦?这……可是……是咻嘶卑没错啊。对了,我记得尾国先生好像也说过,看到咻嘶卑的话,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所以我也这么对他说了。一定是的。”
  “请等一下。那位先生……知道咻嘶卑吗?”宫村反问。
  宫村似乎也不知道这件事。
  “嗯,我想他一定知道。可是我想他并没有像老师那样,说咻嘶卑是河童。所以我一直以为咻嘶卑是一种看到了就会作祟的、不吉利的人。所以老师告诉我说那是妖怪、是河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因为,合同不是很可爱吗?”
  就在这个时候。
  “砰砰”两声,窗外传来爆炸的声音。
  听声音,那应该是摔炮。往窗外一看,只见小孩子高兴地尖叫着跑走的背影。紧接着传来“锵”的一声。我将视线从窗外移到声音传来的方向,肮脏的地毯上溅满了什锦豆的残渣。是被吓到而打翻了吗?
  我重新望向麻美子……
  加藤麻美子一脸僵硬,浑身微微抖动……
  伸直了双手僵住了。

  3

  第三次遇到宫村,记得应该是四月下旬的事。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因为一个半月后……我被逮捕了。
  会面的地点,又是京极堂的客厅。
  那天我难得地被乖僻的朋友找去,我接到联络时,一如往常,正闲的发慌,也没仔细问他找我做什么,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门,爬上了晕眩坡。
  几天以前,我也拜访过京极堂。
  当时我强迫朋友带我一起去处理他的工作,千里迢迢地去了千叶。因为我想见见震撼了春季帝都的连续溃眼魔事件中的当事人女子。我并没有特别的目的,说起来只是去凑热闹而已。
  可是看样子,当时的愚昧之举,似乎成了这次凶事的原因。
  老实说,我觉得自己真是做了蠢事。但是当时完全没料到事情竟会演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不过事情也从来没有一次是照着我的预料进行——所以相当轻松惬意。即使听到牺牲者众多的连续溃眼魔事件那惨烈的结局,我仍旧悠然自得。
  那个时候——这些都全不关己事。
  京极堂夫人在选关口,一看到我就笑吟吟地寒暄说:“关口先生,今天究竟是什么聚会呢?”我说我只是被唤来而已,夫人便伤脑筋地笑,说道:“那么关口先生,当心别被强迫唱歌。”
  我在夫人的带领下,经过走廊,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而且那个声音……
  似乎正在唱歌。
  夫人再次默默地笑,说:“是不是开起歌唱教室来了呢?”
  在唱歌的是鸟口守彦。鸟口是个青年编辑,我偶尔会提供稿子给他任职的糟粕杂志,同时他也玩摄影。鸟口平易近人,开朗的个性和超群的体力是他引以为傲之处,出于职业关系,总是在事件发生处出没,然后吃上苦头。
  鸟口在唱的是铁路歌曲。
  我打开纸门,鸟口几乎同时间唱完了。
  “就算慢慢唱,顶多也只有二十秒哪。”京极堂说。看样子他正瞪着怀表。
  那张脸臭得仿佛整个亚洲都沉没了似的。
  “……那就是七分钟吗?不,这段落很长,会再唱快一点吗?”
  “依我唱的感觉,比较容易唱的是上上一段。呃,十六秒。大概就是这个速度。”
  “那就是六分二十秒,大概就这样吧。”
  “喂,你们在干嘛?”
  完全无视于我。我已出声,朋友总算抬起头来。
  “怎么,你来啦?”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自己把人叫来,说那什么话?”我一边抗议,一边走进客厅。
  鸟口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似的,毫不拘束地拿坐垫请我坐,像平常一样开玩笑说:“咦?老师、上次见面之后,听说您和师傅一起去了千叶是吗?哎呀,您真是好事到了极点,教人敬佩的俗物呀。”
  这么说来,当时鸟口也在这里。
  “鸟口,你才没资格说我。话说回来,你们两个在干嘛?打算当歌手是吗?还是企图唱难听的歌来整我?”
  “关口,你别在那里胡说八道了,快点坐下来吧。看到你弯腰驼背地晃来晃去,教人心都定不下来了。嗳,其实这件事本来拜托你也行,不过打听之下,原来你是传说中知名的大音痴,不仅是音痴,连半点节奏感都没有,所以我才拜托鸟口。”
  “把人贬得这么难听。反正八成又是樐窘蛩滴一祷鞍桑课颐髅魉挡灰撬约河舶盐易トサ制鳎缓笥致钗冶俊⑺滴椅弈埽翟谑翘至恕!?br />   樐窘蚴俏乙桓鲈诘闭焯降呐笥眩彩茄壹尤肜滞诺氖甲髻刚摺?br />   我这么说,京极堂便说:“我是从和寅那里听说的,他才不会说谎。”
  和寅的工作类似樐窘虻恼焯街帧:鸵淙徊换嵯駱木津那样鬼扯蛋,可是他也被樐窘蜃トパ葑啵臀乙谎慌靡晃奘谴Γ浪诵狗撸岷敌┦裁椿袄础?br />   “我有没有音乐才能,在这里并不重要。我问你们两个现在在这里干些什么?”
  “看就知道了吧?怀表能拿来量温度吗?我是在测时间。”
  “测什么时间?”
  “你很烦哪,歌曲的时间。不关你的事。”
  “当然关我的事。是你叫我来,我才……”
  “早知道就不叫你了。仔细想想,就算找你来,也派不上半点用场。是我不对,不该想到你爱凑热闹,好心叫你来。算我拜托你,求你闭嘴乖乖一边去吧。”
  京极堂看也不看我地这么会说完,嘱咐似地说:“还有,今天暂时没茶也没点心。”
  我思考该如何反击,鸟口看不下去,总算从实招来:“其实啊,老师,我从以前——说是以前,也是从箱根回来以后,所以也才一个多月而已——总之,我一直在找个灵媒师。”
  “灵媒?鸟口,你又扯上那种怪东西啦?你也真是学不乖。你忘了去年的事件让你吃了多大的苦头吗?可是灵媒跟铁道歌曲的时间又有什么关系?”
  “你这人真是急性子。”京极堂说。“一如以往,好像有个营利团体信奉那个灵媒师,根据鸟口的话,那个团体的所作所为似乎涉及不法。”
  “犯罪灵媒?你也真是好管闲事。”
  “喂喂喂,鸟口可不是自己喜欢才干的。他是因为奉上司命令,连在箱根受的伤都还没痊愈,就四处奔波取材了。对吧?”
  “是啊,唔,世人的注意力现在都集中在溃眼魔、绞杀魔身上,我们《实录犯罪》既然没有机动力也没有钱,为求起死回生,决定投入竞争较少的题材……”
  “所以说……”
  “嗳,你就先闭嘴听着吧。这些铁路歌曲,或许会成为揭露他们罪行的契机——就是这么回事。这些事原本与我无关,但受害人里面似乎有我认识的人。既然知道了,也不能见死不救……”
  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所以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京极堂虽然总是嘴上拒绝,抱怨,但是一旦得知,还是没办法置之不理,最后总是出面解决。他也应该早早认命才是。
  但是京极堂说道这里,眼神一沉。
  “可是……本人没有自觉,也没有确证,就这么揭穿这件事,真的好吗……?”
  朋友难得含糊其辞,抚摸下巴。
  看到他的模样,鸟口难得积极地发言:
  “不,师父,您这话就不对了。的确,那个人不知道是比较幸福。可是在这样下去,那个人等于是被孩子的仇人不断地剥削。而且本来要是没有和那种骗子灵媒扯上关系,就不会发生不幸,再说,那也不是那个人自己主动找上灵媒的。又没有拜托,对方却擅自找上门来,才会演变成这种结果,所以我们不能坐视不管。我的调查不会错的,不是全都和师傅推测的一样吗?这绝对不是偶然啊!”
  鸟口平日总是大而化之,现在却连口吻都变得斩钉截铁。另一方面,京极堂却不干不脆地应声:“说的也是……”
  “喂,那你接下来要那个……进行除魔吗?”
  京极堂的另一个工作时祈祷师,负责驱除附在人身上的各种坏东西——附身妖怪。话虽如此,他并不会念诵咒文——不过有时候也会——除掉的也不是怨灵或狐狸之类。我没办法详尽说明,不过在我认为,那应该是一种净化观念的仪式。要是我这么说,一定会被骂“完全不对”,不过我没有可以切确说明的语汇。
  京极堂只说了一句:“不是。”
  此时……
  在夫人带领下,宫村伴随着加藤麻美子前来拜访了。
  我完全没料到这两位客人会出现,大吃一惊。三月在稀谭舍见面时,结果事情谈得不清不楚,而言没有得出什么大不了的结论,就这么散会了。
  后来我们也没有再联络。
  宫村见到我,非常高兴,殷勤地道谢说:“前些日子承蒙您百忙之中关照。”麻美子也恭敬地致谢。我比他们更加惶恐,口齿不清地向两人寒暄。
  宫村接着也向鸟口道谢,最后向京极堂介绍麻美子。
  京极堂说:“欢迎光临。我经常听老师提到加藤女士的事,说你十分能干。话说回来,竟然放走像你这样的人才,创造社真是不知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京极堂不是个奉承别人的家伙,这是他的真心话吧。
  麻美子十分惶恐,说:“是我主动离职的。”
  京极堂直盯着她看,话中有话地说:“既然是你主动离开的,那也没办法……那么我们速战速决吧,反正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请问……”麻美子一如往例,慢了一拍说。“……家祖父的……记忆……真的……”
  “嗯,应该可以知道……只要你回答我接下来提出的几个问题。如果我所预想的答案与你的回答完全吻合,那么就不会错。但是这么一来,也表示结果对你来说并不会太好。即使如此……”
  “没有关系。”麻美子说。
  此时我依然一片混乱。
  灵媒师的事,与麻美子有关系吗?
  刚才京极堂说他认识受害人云云。但是从他现在的口气来看,似乎是在说麻美子的祖父记忆缺损的事。
  那么……灵媒与这件事会有什么关联呢?鸟口在找的灵媒师,难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