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缉令
“姬小姐,”有人从里面跑出来接她,“朱先生在等你。”
“她就是副总在等的贵宾?”保安不顾忠心耿耿的金属探测器叫得声嘶力竭,连忙让开路请姬妍进去,拿了风衣交还给她——现在的服装花样还真多,金属混纺的衣服,比貂皮大衣还沉,服装业简直就是故意给保安业找麻烦。
“谢谢你。”姬妍接过衣服,丰满的胸在保安的制服上轻轻擦过,跟着领路的脚步声走,就听见后面“哧”的一声,然后是“怎么流了这么多鼻血?”“快叫救护车!”之类的话和忙乱的脚步声。
领路人一边走一边偷瞄姬妍。穿得够大胆,身材很养眼,韵味十足的步态简直就是存心在勾引每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男人,真骚。其实无非是羡慕保安胸前的一蹭,姬妍从他的心跳听出来了。领路人其实还在哀叹,副总是董事长的儿子,这个女人是副总的贵宾,不能对她轻举妄动,只能趁领路的方便多瞄几眼。快到了,再瞄最后一眼吧,这一瞄却让领路人觉得一股寒气往头上冒——她笑得好象能读透他的心思一样。
门一打开就是有人从大皮椅上跳起来的声音,一个急切的嗓音伴着脚步声传来:“妍,你终于肯来了。刚才我就从监视屏看见你,想不到你恢复女儿装后比我想象的还漂亮。”
漂亮的是身材不是长相吧?戴着蛤蟆镜看得出长相才怪,而且监视屏的画质普遍不好。
姬妍偏了偏头:“让他们都出去。”
对方很乖,立刻把房间里的人都赶出去。姬妍听了听,房间里确实只有两个人,但是隔着一层门板有很多呼吸声,有保镖还留在门外。姬妍放轻脚步走到门边,突然打开门,贴在门上的保镖全跌进来。
“你们几个都走远点。”
众保镖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听老板的话乖乖走了。
姬妍关上门,耳边还有监视器运作的声音:“把监视器也关掉吧。”
对方有些为难地看了看监视器所在的位置。
姬妍轻轻拉着自己的腰带:“关掉嘛。”
“妍,我们慢慢来好吗?”对方话虽如此,还是立刻手忙脚乱地关掉房间里所有监视、监听设备。
真听话,看来不是没有敌意就是太自信,希望是前者。无论怎样,先下手为强总没错。姬妍朝他招手:“你过来。”等对方走近后摸到他的脸,再往下摸到脖子,突然抽下腰带勒住他:“你是谁?想要我怎么样?”这是她最近才发现的腰带最新用途。
对方只能双手抓住腰带以确保自己不会被勒死:“妍,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朱俊。”
名字是有点熟,可想不起来是谁。
“在监狱里的时候,你扮男装进来照顾我,还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他们帮我治病、教我习武。还记得吗,‘姬斌’?”(见第四章《KINSLAYER》)
姬妍想起来了:“你是朱贵的儿子?”
“是。”
姬妍终于放开他:“第二个问题:想对我做什么?”
朱俊还惊魂未定。当初跟凌允儿学了一招半式,对付一般人是够了,遇见职业杀手到底还是不行。朱俊走到他认为在腰带的攻击范围以外的地方才开口:“没收到我的花吗?”
“收到了。什么意思?”
“那都是我不敢当面对你说的话。”
“几年了?四五年没见面了吧?还扭扭捏捏的。”姬妍收起皮带。
朱俊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妍,我爱你,从得知你是女儿身时就爱你。请原谅我过了这么久才来,我需要时间说服我父亲,也在努力改善自己。你们女孩子不会喜欢懦夫,就像五年前的我,现在我在商场叱诧风云,我可以自豪地告诉你,我是一个强者。我爱你,我想娶你。我知道事隔五年多再说这话有些突兀,如果你想和我先从普通朋友做起慢慢培养感情,我愿意等。”
如果是六年或更久以前,姬妍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可惜在时间上有决定性的差别。“找个有钱人嫁了,不管多老多丑,就算不结婚,二奶也好小蜜也好,趁着年轻赶紧把自己‘卖’出去。以后么,如果是个肯娶我的老不死,我就等他死后继承遗产,或者干脆找个人杀了他。如果连娶我都不肯,我就骗了他的钱远走高飞。”这是夜总会的小姐妹们最喜欢谈论的话题,嘴上狠,其实无非是被臭男人欺负怕了,只能在嘴上出出气。都是可怜的烟花女子,以前姬妍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就算家里穷,母亲也希望女儿成为一个“有教养的人”,于是按照自己印象中“上等人”的形象从小教姬妍“三从四德”、教她背《女儿经》。早年受的教育不容许她卖身,但只要有人肯和她去领张结婚证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可是风流快活完还打算负责的男人去的是婚姻介绍所而不是夜总会。在夜总会,肯投怀送抱的还有可能遇到某个人喝醉了酒一时脑子短路在结婚证上按下手印,相貌平平又拒人千里的姬妍自然是无人问津,在各种各样的夜总会从十三岁入道做舞娘做到十七岁遇见命中贵人。
当时在舞台上竟会鬼使神差地注意到台下的两个人,一个是可爱的小女孩,一看就没成年却在夜总会出现,一个是圆脸丑女人。遇见就遇见了,她居然心血来潮想去救她们,结果女孩是诱饵,圆脸丑女人其实一点也不丑,还带她走上杀手之路。有过不见天日的童年,姬妍以为杀手生涯是一个机会,让她报复残酷的世界。至于“睡美人”的毒,解不解她都无所谓,甚至希望早早地就死了,或许另一个世界会有幸福。然而令她彻底改变的是在残酷的世界也会有以前做梦都不敢梦见的幸福降临到自己头上。
她遇见了多少女孩梦中的白马王子,穿着晚礼服,面具遮着半张俊脸,带着她在天上飞。直到白马王子脱下礼服拿下面具和她柴米油盐地过日子,姬妍还觉得乔治是上天派来补偿她的天使。
朱俊屏着呼吸紧张地等待姬妍的回答,姬妍总算在他憋死自己以前给出答复:“‘妍’不是你叫的。还有,我已经结婚了。”
“可又离婚了。你的丈夫比你年长得多,可我们年龄相仿;他不珍惜你,我珍惜!我不介意你以前在什么地方工作,不介意你在夜总会做过舞娘还是做过杀手,不介意你结过婚,我只要现在的你。”
如果是还在夜总会的时候,姬妍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然后不假思索地以身相许,可现在她只想在乔治回来以后告诉他,她还是他一个人的。不过……“朱俊,你怎么知道我的这么多事?”
“和你住在一起的陈侦探告诉我的。我认为已经万事具备以后找了个私家侦探打听你的下落,打听到你和一个私家侦探住在一起,他叫比利 ;陈,中文名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听我叙述我们的故事以后他也告诉我很多关于你的事,说你与前夫离婚后还是放不下他,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和我联系,最近才突然来找我,说我的机会来了。玫瑰传情是我们一起研究出来的。你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还危险,居然每天半夜有人来杀你,要不断换名字和住处,我也不得不跟着你每天换快递公司,要没有陈侦探,我还真抓不到你的行踪。”
难怪玫瑰花甩都甩不掉。自己果然还没老练到可以带新手,被他连累得天天遭人暗杀。多管闲事的陈!剑!侠!一根青筋在姬妍的额头上欢快地跳着桑巴。
“妍,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我很好,非常好,只不过想宰了你的陈大侦探。”吓得她几乎灵魂出壳的玫瑰居然全是他干的好事,回去以后非把陈剑侠千刀万剐不可,“至于你,趁早死心吧,对我而言你只是以前顾主的儿子。”
“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你只是暂时忘记了。可我记得在监狱里与你相处的每一件事。你用自己的身体为我挡姬斌的拳脚,在我生病时陪我、照顾我,我都记得。那时我就想,如果你是女的,我一定娶你,想不到你竟然真的是女儿身。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是你父亲出钱雇我们照顾你,碰巧和你关在一起的是我,所以我做得比她们多一些,仅此而已。你有个好父亲,可我没有。我们的生活是两个世界。”
“妍,嫁给我,那我爸也就是你爸了。”
“我没这福分。你还是做个孝顺儿子,好好对你父亲,别给他找个天天让人追杀的儿媳妇。就算洗手不干,追杀我们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是过不起安宁日子的人。”
“我可以保护你。”
姬妍双手抱在胸前,带着戏噱的神情:“是你还是你的保镖?”
“当然是我……的保镖。”朱俊低下头,“以我的功夫还没有能力保护你,但我可以雇很多保镖。”
姬妍忍不住笑出声来:“做杀手最喜欢就是以为在保镖簇拥下就很安全的暗杀目标,到处招摇过市,用远程步枪瞄准保镖群中央,就算看不见目标也能打中。”
招摇?朱俊突然想起来:“那我送你的花。”
“对,只要跟着你送的花,想杀我的人总能轻易找到我,如果我自己不也是一个职业杀手,现在已经是死尸了。至于你的保镖,我建议你还是趁早换了吧,以目前你身边的警备状况,我能从大门堂而皇之地进来,别的杀手也一样进得来。”
“你是我的熟人,保安才会放你进来,而且前提是你身上没有任何可能威胁我生命的东西。”朱俊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姬妍的腰带,“我是指枪、刀之类的武器。”
姬妍冷哼一声,脱下长风衣轻轻一抖,不下十把飞刀赫然出现在昂贵的羊绒地毯上:“刀插在银色的衣服上不易看出来,但一摸就知道。在门口时我把外套交到保安手里,可他只会盯着我看,在我的衣服上象征性地摸了两下就还给我。保安不负责是他的失职,让他在你的手下工作就是你的失职。”
朱俊哑口无言。
“你能给我什么?安全?要是做保镖,我可以比你手下的任何人更专业,我看你不用我保护就不错了。钱?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比你穷。爱情?我们这样活一天算一天的人根本不需要。”
朱俊抿了抿嘴唇。
“现在你明白了?我们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别再来找我,不然你眼中浪漫的求爱手法早晚会害死我。”
银色的外套随着姬妍的轻轻一挥犹如一只银色的鸟飞落她身上,衣角随着她迈向门外的步子左右摇摆,仿佛一个不容于世的灵魂要飞回自己的天地。
“姬小姐。”朱俊叫住她,“我不会再去找你,不过请你别太责怪陈侦探,他是因为爱上了厉清严,爱屋及乌关心你才会想给你做月老。”
好吧,回去以后直接把陈剑侠整个地下油锅,赏他一个全尸。衣角犹如风停后的柳条轻轻落下,姬妍停下脚步回过头:“不是厉清严,是厉冰心。”
“名字都改了?厉冰心?一片冰心在玉壶,很好的名字。”
可姬妍觉得厉冰心的名字很讽刺。姓严厉、厉害的厉,却温柔得犹如江南的细雨,分明心机深不可测,名字却是“晶莹剔透纯洁无瑕的心”。
“他的手术终于成功了,可以如愿以偿做女人,还有了心仪他的人。遇见的话请替我祝贺他。”
什么手术?姬妍一下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起厉冰心扮男装时装成娘娘腔的事:“没什么好祝贺的,姐天生就是女人,和我一样。”
“你说得对,我们不该歧视变性人。他天生就是女人的心,现在不过是换回女人的身体罢了,理论上而言和普通女人一样。放心,我没告诉陈侦探厉清严做过手术的事,他有权享受普通女人的生活。”
算了,看来和朱俊说再多,他也不会想到“厉清严”是真女人假扮的娘娘腔。可怜的姐姐,谁让她的男装扮得太好了。“好的,我会转告她的。”姬妍挥挥手,银风衣的衣角晃出朱俊的视线,走出很远还能听见她实在忍不住的笑声。要不要转告厉冰心呢?真的很想看看军师挂不住笑脸会是什么样子,可惜她自己看不见,说出来以后让别人享受好戏她可不甘心,但要是把这句话带进棺材,她更会死不瞑目。到底说不说呢?学哈姆雷特托个骷髅或许会有助于思考。
从在电话亭里听到那个杀手对姬妍分析情况,陈剑侠就知道自己闯大祸了,让姬妍去见朱俊希望能将功折罪。可是……
“陈!剑!侠!”
可是不如意事常八九。还很小的时候,每当母亲这么叫他,陈剑侠就知道自己一定又闯了弥天大祸,想不到姬妍发起火来说话和妈妈一个口气。快二十年没听了,真怀念……陈剑侠还没怀念完,姬妍已经气冲冲地冲进来。
“姬妍,我知道错了。”
姬妍根本不听他解释,双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